《寻觅》鱼紫

143、意义

　　这一次的忍让，只是因为自己的母亲。
　　对了，母亲。林潇然从医院出去，朝着停车场走过去。刚签字签得太急，根本没有仔细看过条款…就算仔细看了，凭借她现在头晕眼花的状态，也没有办法去用脑子想清条款里的具体事项。
　　她现在只想着把所有事情拦在自己这里，无论什么坏事也好，只要能不波及到自己心爱的人，后果她都可以承担。
　　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赌徒的话不可信。林潇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父亲，一个连身为男人的尊严都能出卖的家伙，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出卖的呢。
　　房子、财产、家庭…就算是灵魂，也早已在他沾染上赌博的那一刻被卖了个一干二净。
　　所谓的承诺，不过是他用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语句罢了。他那腐朽堕落的灵魂早就没办法承担任何事物，一切的悔改之情，都会在他拿到钞票，并把它们再次投入到赌局上时，化作多巴胺刺激到他的大脑。
　　不仅不会感谢你，反而会回过头跟他人吹嘘说：“你看这个臭婆娘，我说让她给我钱，她果真就给我钱了，来来来，再赌一次！”
　　林潇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面，她把头皮抓破也想不清。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指甲，苦水不断地上涌，但心中的愤怒与烦躁还是让她无法停止回想。
　　“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求求你了！
　　“这次是我失误了，下次一定会拿回来！”
　　“我家里有钱，而且我不是还有房产吗！怕什么！继续来！”
　　这些林潇然都可以忍受，林勇不过就是一条喜欢赌博的烂蛆，嘴里说的话也不过是在吹嘘自己。
　　但林潇然唯一不能接受的一句，是她从一名债主口中听到的话。
　　“我家婆娘爱自己的女儿，就算是为了不影响到她，也会把债还完的，毕竟……”
　　那是她的亲女儿，她唯一的女儿。
　　那一天要不是母亲拦着自己，林潇然非要用花盆给林勇头打碎了不可。
　　“要是这么做了，你的前途就毁了！妈老了，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人生啊！”
　　自己的母亲抱住自己，拼尽全力拦下了林潇然，把那个男人从面前放走了。可林潇然呢？几乎什么也不剩下了，只能带着自己的母亲搬去其他地方。追债的人每天都会来找到她家门口，无论何时何地，暗处好像都有一双眼在盯着她。
　　这种情况在母亲出事之后愈演愈烈，林潇然几乎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慌之中，每次都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母亲空荡荡的袖管，染血的绷带，还有红色的数字，散发着潮湿味道的墙……
　　林潇然咬咬牙，硬是逼自己坚持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法再经受打击了，只有两人的家，必须由她支撑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她还完了大部分欠款之后才好一些，剩下的都是小额款项，债主也不是特别着急。
　　借此林潇然也可以让母亲转移注意力，再次支起花店，不去想过去糟糕的生活。
　　林潇然开着车，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她也想要拒绝林勇，将他从自己的面前撵走。但自己的母亲该怎么办，他要是借题发挥，赖在门口不走，惹得众人围观又该怎么办。
　　“嘎吱”的一声，林潇然踩住刹车，急忙打了个转向。刚因为脑子在想别的事情，就差一点点，她就撞上了其他的车辆。
　　“长眼没有！戴口罩和墨镜，我以为你是残疾人呢！”
　　前面的司机探出头，朝林潇然骂了几句，然后把车一脚油门又开去了别的路。
　　无所谓了，对于林潇然来说，这都算是小事，毕竟那些诅咒信上写的话要更恶心恐怖一点。
　　一提起这件事，林潇然小声嘀咕着：“我上次报警到现在也没有结果，佟姐也没和我提过下文……”
　　车辆开回熟悉的道路里，母亲在的地方会让她安心许多，就算小家有些破旧，但林潇然依旧会爱着。
　　林潇然把车停好，快步走回楼道，敲着自己家的家门。
　　自己母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谁呀？”
　　林潇然大声说：“妈，是我。”
　　一听到是林潇然的声音，屋内的脚步声立刻加快，很快就到了门口。“咔嚓”的一声，防盗门就被打开了。
　　母亲喜形于色：“然然怎么回来了，你是休假……”她眼睛看着林潇然的脸，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情绪，“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吗？快进屋快进屋。”
　　林潇然被母亲拉进屋里，还不忘回头轻轻地把门关上。
　　她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轻声说：“没有，我没在外面受委屈…妈妈你总是喜欢多想。”
　　“怎么可能，我女儿在外面受不受委屈，我自己肯定能看出来。”母亲牵过林潇然的手，在上面轻轻抚摸着，“那天的颁奖典礼，电视台在直播，我也看过了……”
　　林潇然低下头去，没有说话，眼睛习惯性的瞟向别处。
　　“我没有很伤心…只是一个奖项而已……”林潇然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是我还不够努力，而且我刚刚有人气没多久，直接拿到奖项的机会也不大。”
　　母亲看到她这样子，知道她逞强的毛病又犯了，想要找到其他话题转移一下。
　　“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嗯……吃一碗粥吧，就普通的粥就可以。”
　　“银耳莲子粥吗？妈妈知道了。”
　　“妈……”
　　林潇然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反倒被她回头比了个“嘘”的手势，“女儿回家了，怎么能不吃顿好的。况且要是饿瘦了的话，我也不太好向将来的另一个女儿交代啊。”
　　林潇然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妈妈你哪里来的另一个女儿？”
　　“将来不会改口吗？按习俗来讲，不都是会在确定关系之后改口吗？那样我不就有两个女儿了吗？”
　　“妈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
　　母亲用关爱的眼神看了一眼林潇然，然后转过身去切割食材。
　　但是林潇然总觉得那眼神里不仅有关爱，更有一种看笨蛋的感觉在里面……
　　林潇然有些受不了，又凑过去轻轻按着母亲的肩膀，柔声说着：“妈，我俩不是那种关系…你想多了。”
　　“怎么可能想多。”母亲边洗着莲子边说，“你俩呀，我从当年就看出来了。口口声声说是普通朋友，但朋友关系哪有这么亲密的？”
　　“我俩是好闺蜜嘛……”
　　母亲把一颗洗好的莲子塞进她的嘴里，“你俩可不是好闺蜜，我当妈的都看出来了。你偶尔还会和她耍耍小脾气，而且出现的时候还总拉着手，当我面又松开了。”
　　林潇然把莲子咽下去，嘀嘀咕咕的：“那是我俩牵手牵热了嘛……”
　　“哎——可别这么说，你妈妈我王雪妍当年人送外号侦探，当初你俩从家里出去，我正巧去倒垃圾，转过头就看见俩人影。”
　　“俩人影？在做什么？遛狗的吧？”
　　“是，按你们年轻的话来讲，是溜单身狗的。”
　　林潇然心想不好，怕不是当初做了什么事情让看见了。但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
　　她把身子慢慢背过去，想要偷偷从厨房溜走，不听自己母亲的话。
　　王雪妍却突然回头对她说：“然然去把碗拿过来，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帮妈妈干活呢。”她其实让林潇然拿东西是次要的，把她截停继续聊天才是主要的。
　　林潇然不情不愿地走到距离母亲不过半米距离的碗橱，抬起手，踮起脚，帮她拿了一只碗出来。
　　“我继续说啊，那俩人，在暗处，偷偷亲嘴，是谁呢？我一看就很眼熟，那就是……”
　　林潇然急了，这是她有史以来说话最顺，最不会气弱的时候：“哎哎哎哎哎！”她把妈妈的嘴捂住，脸红透了，“那不是我，妈妈你看错了！”
　　王雪妍用她的假手把林潇然的手用力按下去，用看透一切的眼神剜了她一眼，“那就是你俩，你还偷偷回头看看周围。不说脸上的笑容，哪有闺蜜之间亲嘴的。”
　　“我…我……”
　　“放心，妈没有那么古板，你喜欢女生，妈也同意。”
　　“你我这…哎，不是……妈妈你，我……”
　　“那你俩啥时候结婚，我想看你俩拍结婚照。不对，国内好像不让结婚…那你俩要不去外国？”
　　看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开始畅想未来，林潇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因羞涩保持着沉默。她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能被这么快发现，不过也对，前几年和纪如瑄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母亲一直观察着她们两人。身为母亲，怎么能看不出自己女儿心里的小算盘呢？
　　林潇然小声说：“我也不能想结婚就结婚…圈内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她的粉丝群体也不喜欢我，我身份也不够格。”
　　“然然，我可不记得你这么自卑呀。”王雪妍随后轻叹一声，“唉，也对，都是那个人惹的祸，让你有心理负担了吧？对不起。”
　　“……”林潇然嘴唇有些麻木，不太想承认这件事，“没有的事，妈妈你不要多想。”
　　“唉，不过现在债也还完了，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咚咚咚！”三声巨大的拍门声打破了安静的环境，声音震得屋内的摆设都跟着颤。
　　“开门！”是一个陌生男人喊叫的声音，林潇然从来没听到过。
　　王雪妍回头想要去看看门外究竟是谁，却被林潇然拦了下来。
　　林潇然轻声安抚着：“妈，我去看就好，你不用担心。”又回过头补上一句，“你就在厨房，不要出来。”
　　她慢慢走到门口，趴在猫眼上看着外面。
　　四个男人挤在楼道里，为首的光头胳膊上还纹着纹身，其余几个都穿着黑色的皮衣。四个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看起来就来意不善。
　　那男人见门没开，又在上面踹了几脚，“快点开门！别在里面装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绝对是林勇……
　　林潇然把门打开，挡在几个人面前。
　　“谁欠了你的钱？”
　　“哟，我以为是哪个娘们呢，结果是你呀，大明星。”那男人舔了下嘴唇，眼睛在林潇然的胸口瞄来瞄去，“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结果居然真的是本人。”
　　林潇然看了眼厨房，母亲没有出来。她侧过身子，让了一点路给他们。“就在这里吧，不要再往里走了。”
　　那四个男人鱼贯而入，把林潇然围住，“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
　　为首的光头说：“你爸跟我说了，你这个娘们贷了六十万是吧，该今天给钱的。”他把签了字的合同拿出来，正是早上林潇然签名的那一张。
　　林潇然说：“林勇那个混蛋和你们说的吗？”她早该想到的，林勇骗了她，那份根本不是什么担保，而是借贷协议。
　　都怪她自己没长眼。
　　“对，怎么，你不打算给我钱吗？”光头怼上来，看着林潇然的脸，“你要是没钱，肉偿也可以……”
　　“滚开。”林潇然控制自己没有打对面一巴掌，撇撇嘴说：“我没有那么多钱。”
　　光头顿时发怒：“没有？没有那就肉偿！或者把你家房子卖了！”
　　“我能给你一部分，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一部分？你今天必须给我全款！”
　　“三十五万。”
　　光头听完了这句话，立刻缓和了表情，“那就行，我可以给你延长期限，最多一个月！”他丢一张纸到地上，林潇然捡起来，里面写的是银行卡号，“汇款到这里，记住，别耍把戏。”
　　“现在从我家里出去。”
　　“别急嘛……我们哥几个连水都没几口呢。”光头说着就把手伸到了林潇然的脸上，用手指摸着她的脸侧，眼底藏不住的色欲。
　　林潇然一巴掌打了上去，把光头的脸扇了个红印，“滚出去！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那光头被打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这臭娘们，敢扇我！”他抬起手，给了林潇然脸上结结实实来了一拳。
　　“咣”的一声，林潇然半侧身子磕到柜子上，母亲也出来抱住了她。
　　“你们要对我女儿做什么！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
　　“好啊，我今天要就要两个！”光头刚想再动手，拳头举在了半空中，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林潇然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嘴角还磕出了一点血，正用手抿着。而她的另一只手，在背后藏着一把剪刀，尖端的锋芒就在暗处闪着光。
　　“今个算老子心情好。”光头收起拳头，招呼着小弟转身朝外走，“别忘了还钱，否则下一次，你爸和你那点破事，老子全给你交出去。”
　　几个人离开了林潇然的家，只剩母亲抱着林潇然，用纸帮她擦着嘴角的血。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不是说好了没债了吗？而且他们谈到你签了名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勇那个王八蛋骗了我，说他患癌快死大街上了……”林潇然站起身，揉着自己磕到的地方，“妈妈，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好。”
　　林潇然转身拿起自己的包，盯着母亲看了许久。
　　王雪妍看到林潇然这一幕，心都快碎了：“要不先吃口饭再走吧……”
　　林潇然没说话，回头从桌上拿起了个苹果揣在兜里，转身朝外走。
　　“我吃这个就好了，妈你先吃吧，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