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鱼紫

144、迷局

　　佟姐把一杯水摆在林潇然的面前，又给她递了一块面包过来，然后把台灯点起，笔直照着林潇然的脸。
　　天花板的灯没有点亮，屋内只有这一盏台灯是发着光的。
　　也就是说，林潇然刚被这一下晃到了眼睛。
　　白色的灯光打在林潇然的脸上，让她连忙闭起了双眼，用手遮着自己的面庞，只在指间留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佟姐坐到桌子的另一侧，端起桌上的茶水抿着：“所以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林潇然，是你又在电视台上给了某个圈内大佬一巴掌吗？”
　　林潇然摇摇头，手抠着自己的指甲，心中的感情纠缠在一起。“佟姐，我…我把事情已经和您说过了，李星玥找我来合作，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不行。”
　　佟姐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伸出食指在林潇然面前晃了两下，“你的事情都被安排好了，而且你刚刚从典礼上下来。这才几天？嗯？”她把那天的合照拿出来，拍在桌面上，指给林潇然看，“你看你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心里清楚。就你这种心理状态，短时间内接了第二个工作，我很不放心。”
　　林潇然不理解，她把视线投向了身旁的小刘，后者也只是摇了摇头。
　　“林姐，我和佟姐也研究过了，虽然你求胜心切，但是不能把自己往死里逼啊。”
　　小刘把桌上的面包拿过来，撕开包装袋，又放回到了林潇然的手里。“你看你这几个月以来，负伤、住院、生气。哪一条都让我们放心不下来。”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盒牛奶，插着吸管滋溜滋溜喝起来，“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们也不能这么快让你继续工作了。”
　　“可是我必须接到下一份工作……”林潇然没有吃手中的面包，她继续说着：“我，我现在很需要…去证明自己。”
　　林潇然没有直说她需要钱去堵上债务，而是选了一个能被接受的理由。
　　佟姐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着她手里的面包。
　　“嗯……”林潇然把面包咬下一小口，她不想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如果佟姐一直不松口怎么办？自己去找李星玥吗？还是把自己能卖的东西全部卖出去？
　　“快吃，吃完我继续和你说。”
　　“是呀林姐，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饭吧。”小刘此刻插入了话题，因为她看气氛有些凝重的厉害，“我们都养成习惯了，一看到林姐你来，就得提前准备好食品。防止你再因为拼命三郎的性格出什么事情。”
　　林潇然把面包掰成小块，一口一口就着热水吃下去。饿了这么长时间，刚刚又只吃了一个苹果。本来麻木的胃部重新被饥饿感唤醒，在此时吃着面包的时候，反倒觉得一个面包不太够吃。
　　她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叫起来，“咕噜噜”的声音让离她最近的小刘听见了。
　　林潇然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吃着手里的面包。
　　小刘起身说：“林姐，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些东西忘带给你了，我这就去给你拿！”她转身打开门，朝外面走去，实则是去给林潇然找一些自己带的零食了。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关上，屋内只剩佟姐和林潇然两个人。
　　屋内寂静得很，林潇然吃东西几乎没有声音，坐在桌子对面的佟姐也把杯中的茶水饮尽，正用双眼注视着林潇然。
　　佟姐突然开口说：“说吧，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林潇然也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她点点头：“是……”
　　“你当初来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亲方面有点问题。”佟姐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继续盯着林潇然，“是不是他又来找你的麻烦了？”
　　林潇然没有说话，嘴巴张开又合上，手捧着水杯，一直在用指甲抠着杯壁。
　　“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没有看好纸上的字。”
　　佟姐保持沉默，等待着林潇然继续把事情讲下去。
　　“林勇他，他说自己得了癌症，需要一笔救命钱。”
　　门又被“嘎吱”一声打开了，小刘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内的两人。两人也停止了交流，转过头看着小刘。
　　小刘缩缩脖子，踮起脚尖“噌噌”走到林潇然旁边的椅子上，坐在上面把塑料袋塞到林潇然怀里，然后继续盯着两人看。
　　“可以不用管我的，佟姐，你们继续讲就行。”
　　林潇然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发现里面全是零食，只能点头说了声“谢谢你小刘。”然后继续讲着发生的事情。
　　“我本来想要不管他，但是他一直在和我说这件事，并且威胁我，说‘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只能去找你的妈妈了’。”
　　“所以你是为了你的妈妈，答应了他的话？”
　　“对……”
　　林潇然到现在也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时候看清细密的文字里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他骗，为什么要相信一个背信弃义赌徒的话。
　　“然后呢？”
　　“林姐你为什么不报警啊，这种事情已经算得上是敲诈勒索了吧？”小刘又给林潇然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好奇地询问道。
　　佟姐反倒替林潇然回答了小刘的问题：“这算不上敲诈勒索，而且要是报了警，恐怕以她父亲的性格，会把自己的事情公之于众。”她顿了下，也不知道自己分析的是否正确，但还是把接下来的话语说了出来，“如果真是按照我这么想的，那林潇然的名声就全坏了。”
　　“那我们林姐也不能受这么大个委屈啊……”
　　“当务之急是先离婚，撇清关系，然后起诉他，剩下的交给法律。”
　　林潇然点点头，抿下一口水，“林勇和佟姐分析的没差，他真的选择了让我下不来台的方式，在医院给我磕头作揖，差一点就让群众认出我了。”
　　“你把钱给他了？”
　　“没有，我说没钱，只有剩的两千生活费。但那是我骗他的，我自己还有攒下来的家底钱。”
　　往后的事情太恶心了，林潇然不太想提起，因为现在的恶果都是自己造成的。但她又不得不提起来、讲清楚，事情必须由她亲自解决。
　　“他说没事，有医院和投资公司的合作，能为病人提供低息贷款，要我帮他做担保。我本不想这么做，但是见他磕头作揖，而且曾是我的父亲，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佟姐顿时来了脾气，用手指戳着林潇然的额头，低声说：“你傻吗？人家叫你做担保你就做担保？他那种老赖，拿什么还钱？林潇然，我看你是这几个月变傻了不少，怎么各种事都能办错。”
　　“林姐也是心软，她人太善良了才会被骗。佟姐你可不能听什么受害者有罪论啊。”
　　一唱一和，林潇然有点受不住了。
　　“也怪我没仔细看，下午催债的找上门，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惠民公司，而是大额贷款。”
　　“你要还多少，我记得你不是把债都还完了么？”
　　“我要还六十万……”
　　一旁的小刘直接把口中的水喷了一地，“我嘞个六十万，林姐你是不是傻，人叫你担保你就担保？更何况这是个赌狗。”
　　“我用我的钱还了一部分，现在还剩下一部分没还上……一个月的时间，我要还齐。”
　　“所以你想到了李星玥的提议，决定用这笔钱还上。”
　　“是。”
　　佟姐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深吸一口气说：“唉……自己又惹出这么大一个麻烦。那好吧，我去帮你看一看，去和对面的团队沟通一下，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不过有一件事你得知道。”
　　“什么事情？”林潇然抬起头看着佟姐的脸。
　　“那家的人喜欢酒席上说事情，你做好心理准备。”
　　小刘说：“那他们，不会还喜欢……”
　　“我会尽力避免此事的。但是，林潇然你想好，有的东西不是你一辈子都能避免的，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有好心人替你办成。”佟姐起身，指节在桌上叩了两下，“衣服我去给你准备，到时候我尽量帮你挡一些。”
　　“我也会帮你一些，林姐你不用怕。”小刘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林潇然点点头，此情此景，她只能选择把命都搭进去。无论是为了母亲也好，还是为了纪如瑄和自己……
　　包厢里的水晶灯把红木圆桌照得发亮，满桌的鲍鱼、海参堆得像小山，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酒气和劣质古龙水味。
　　李星玥坐在主位旁，香槟色礼服衬得她皮肤白皙，手里的高脚杯晃着红酒，眼神却时不时扫向角落里的林潇然。
　　佟姐坐在林潇然身边，黑色西装挺括，手里攥着记事本，时刻保持着专业的微笑，却在桌下悄悄捏了捏林潇然的手，用口型说“别慌，有我”。林潇然穿着素色连衣裙，领口拉到最紧，指尖死死攥着裙摆，心里满是不安。
　　她是为《草原的风》剧本而来，投资方的酒局，就是这样令人窒息的场合。倒不如说，本该是这样的场合，只不过是佟姐替她办了太多的事情。
　　“林小姐，久仰啊！”坐在对面的张总突然开口，他脑满肠肥，脖子上的金项链坠着拳头大的貔貅，油光满面的脸凑过来时，酒气直往林潇然鼻子里钻。
　　他端着满满一杯白酒站起来，晃了晃杯子，酒液洒在桌布上，留下深色的印子，“听说你演白月光特别出圈，今天可得陪我喝一杯，不然就是不给我们‘鼎盛投资’面子！”
　　佟姐立刻起身，笑着接过话茬：“张总，实在抱歉，潇然最近身体不好，得护着嗓子，酒精过敏也喝不了酒，我替她喝，您别介意！”她说着就要去接张总的杯子，却被张总抬手拦住。
　　“佟姐这就不对了。”张总挑眉，眼神扫过佟姐，又落回林潇然身上，“我是想跟林小姐喝，又不是跟你喝。你替她喝，哪有诚意？”他往前凑了凑，手撑在桌上，身体几乎要越过圆桌，“林小姐要是连杯酒都不陪，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剧本配不上你？还是说，你不想演其中的角色了？”
　　佟姐急忙递过纸巾，替林潇然擦手，笑着打圆场：“张总真是太热情了，潇然，快谢谢张总。”
　　林潇然忍着恶心，低声说了句“谢谢”，刚想端起杯子抿一口，张总的手却突然搭在她的肩膀上，手劲很大，几乎要把她按回座位。
　　“先喝嘛，不差这一时，酒桌要尽兴！”
　　林潇然下定决心，把一整杯白酒全部灌下了肚，灼烧感和反胃感立刻涌上来，她连忙捂住嘴，控制自己不吐出来。
　　张总扶着她的肩膀，手指悄悄揩了把油，满脸笑意地说：“林小姐豪爽！直接把一整杯酒都喝下去了，果然是女中豪杰！哈哈哈哈哈！”他像介绍着商品一样，指着林潇然，朝众人笑着说。
　　张总拍着她的背，手顺着后背往下滑，快要碰到腰时，佟姐急忙扶住林潇然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边拉：“潇然，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趟洗手间。”
　　可是一旁的王总却拦住了她们，手里拿着份剧本大纲，晃了晃：“佟姐，别急着走啊。我们还没跟林小姐聊完。要是林小姐今晚陪我们喝到尽兴，我就让编剧给她加场戏，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王总。”林潇然的声音发颤，却还是强装镇定，“角色的事，我听剧组安排就好。”
　　“听安排？”王总突然变了脸，把剧本摔在地上，“你以为你有的选？要是不陪我们喝，别说加戏，这角色你也别想演了！我们有的是演员想演这个剧本！”
　　李星玥也走了过来，站在林潇然的身侧说：“王总他不太会说话，林老师再喝一点点就可以了，有我看着呢。”
　　“不喝吗？”张总嗤笑一声，“佟姐，你以为你们有退路？林潇然刚丢了星月奖，要是再推了我们的戏，以后谁还敢用她？你这个经纪人，也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佟姐的脸色白了白，她知道张总说的是实话，李星玥找的投资方，都是圈子里话语权很大的，得罪他们，不仅林潇然，连她自己都可能被封杀。她回头看林潇然，眼神里满是愧疚：“潇然，要不……再忍忍？就喝几杯，别让他们太过分就行。”
　　林潇然看着佟姐无奈的样子，又看着张总和王总油腻的脸，心里像被冰裹着。
　　她知道，佟姐已经尽力了，再坚持下去，只会连累佟姐。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佟姐的手，重新坐回位置：“好，我喝。但请你们尊重我，别再动手动脚。”
　　张总笑得眼睛都眯了，拉着她的手腕往座位上带：“这才对嘛！林小姐这么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选。”他的手紧紧攥着林潇然的手腕，像铁钳一样，林潇然疼得皱紧眉，却只能忍着。
　　一杯接着一杯，辛辣的酒水不断被灌下去。林潇然每次都会感觉自己被某个胖子揩油，恶心至极，又只能忍受。
　　李星玥只在一旁喝着酒，看着佟姐为难的表情，什么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