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永恒》依文

1、楔子

　　他被扔在一堆乱草中，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一座山洞里。

　　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我找过了，这边没有。”

　　然后是一阵极轻极轻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本来不该听见，但也许是人之将死时，便会耳聪目明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无论多么细微的响动，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不想死在这里，他都不知道这是哪里。可他伤得很重，那个女人的三根银针险些扎进他心口，可就算不那么精准，也差不离了，他恐怕自己活不过明天。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天都黑透了，他感觉到身边坐着个人，以及一双纤纤玉手正在扒拉自己的衣服，然后胸口传来无以言明的清凉，犹如清泉汇入干涸已久的荒地。他闻见一股极其特别的草药香味，轻而浓厚，清而芬芳。

　　就在他神魂为之颠倒的刹那，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感令他低吼出声，甚而陡然睁大双眼，鲤鱼打挺般半坐起来，继而死鱼般倒回去。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那张模糊的面容曾近在咫尺，却反而更加模糊了。那三根银针脱离了他的身躯，他竟感到些许失落。

　　再往后是一段空白的记忆，他痛得失去了知觉，大概是出于自我保护，他一直在睡，仿佛要天长地久地这么一直睡下去。

　　他是被药灌醒的。

　　这个女人粗暴地扣住他的下颌，另一手端着汤药往他嘴里倒，就一点不怕他呛死。

　　求生的意志令他一把掀翻药碗，侧身猛地咳了好一阵，如果不是他不堪忍受伤口被牵动的痛苦，恐怕还有好一阵要咳。

　　那个女人仿佛是看他忍得面红耳赤的，多少发了点善心，亲自用冰凉的帕子从他额头到下巴，还算细致地揩拭了一番。帕子上有他闻所未闻的幽香，令他感到无比眷恋。乃至于很久之后，他都没有遗忘那一刻，那女子的温柔。

　　此后到他真正醒来，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一直在等，每逢那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行近，他的心就开始按捺不住地怦怦然。每逢幽香袭来，他便是前所未有的欢喜。

　　他竟默默盼望着，地老天荒。

　　忽然有一天，他听见她的声音，清冷而又敲人心髓。

　　她问：“你为何还不醒？”

　　他顿时陷入惶恐，不知该不该回答她。若是不答，恐怕她会失望；若是答了，又怕她从此不再来了。

　　百般犹豫之下，他感到空气的轻抚，知道是她叹了口气，又听她说：“我不能再久留于此，若你当真是难逃一死，便听天由命吧。”

　　正当她要走的时候，他霍然握住了她幽凉的皓腕，微微睁眼道：“别走。”

　　不料，她笑道：“你果然醒了。”

　　他不理会她语气里的冷厉，只问：“你是什么人，为何冒险相救？”

　　她道：“与你无关之人，留你一命罢了，谈何相救。”

　　他的心慢慢慢慢沉入了深渊，最后一次，他闻见了那股以为能令他毕生难忘的幽香。

　　雪白的帕子悄然覆盖在他面门上，犹如往昔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