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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急火 ...

  •   替魑掖好被角,谢晦已转身来到了外间。

      骤闻魑身受重伤,魍也从香蒙山赶了回来,此刻跟魅一同坐在外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魑部的下属也纷纷赶到,这会儿轮番守在魑的屋外,生怕那伙死士一路追杀而来。

      见谢晦已与孟峥走出来,屋中数人齐齐起了身,忙上前询问:“怎么样?”

      孟峥摇了摇头:“左臂骨头断了,另外一处受伤的地方在头部,她能保持清醒回来真是……真是……”
      她深吸一口气,攥着药箱的手不自觉地发紧,随后缓缓道:“我说不好她什么时候会醒,她现在在发热,今夜很关键,这里必须一直守着人。”

      “我来守。”韩不息再度吸了吸鼻子,“我就住在侧间,按理也是由我来守。”

      “我也留下。”谢晦已提出道,“我把公文搬过来,就在这里看。”

      “魑姐带走了松香交易证据,那伙人怕是要急疯了。”魍扫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平日里痴于钻研虫子的他,眼下难得有几分认真。“不知今夜又要有几户人家遭殃,这把火会烧到青州吗?”

      “气死我了,火烧眉毛了!”

      屋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寒风裹挟着肃杀呼啸而入。
      是魉,身上挂了彩,满脸都是烟熏的黑灰,此刻愤懑不已道:“王八羔子,简直是一群畜生,气死我了!”

      她冲向茶几,将上面的茶壶一饮而尽,豪迈地抹了抹嘴,又不忘抱怨道:“铺子里的掌柜带人躲进了枯井,那群死士居然朝里面倒火油!一把火下去,我为了救人,眉毛全没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众人竭力辨认她这张黑黢黢的脸……还真是,一根眉毛都没有了。

      被这么多人同时盯着,她极为不自在,不禁捂脸问道:“你们看什么看?魑姐怎么样了?醒了吗?”

      谢晦已叹息一声,回答道:“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闻言,魉一瘪嘴就要哭,但她还是强忍着在屋中转了几圈,环顾四周后,故作轻松道:“会醒的,我还准备向魑姐讨要几支西子黛描眉呢。不跟你们多说了,我再去看看那户茶商,问问那批慈竹是怎么回事。”

      魅当即起身:“我也去。”
      说罢,朝谢晦已点了一下头,转身随魉出了门。

      谢晦已转头看向孟峥,又看向魍,出言问道:“你们怎么说?也打算留下来守夜吗?”

      孟峥虚指了一下后院:“煎药,交给侍女做我不放心。”

      魍伸出手,任由一只色彩斑斓的六足甲虫爬在掌心,对谢晦已说道:“那伙死士来路不明,据点不明,不知有没有从永州一路追查到青州。它方才碰了一点魑姐的血,我带着去蒙山居外面绕一圈,干扰一下气息。”

      谢晦已瞧了半天,不由得好奇道:“这是什么?你从哪找到的?”

      孟峥也凑了过来:“这只虫子比我养的都漂亮,会不会有毒?”

      “不是普通的毒。前几日魉搞死了我的毒虫,正好我也有些思路凝涩,故而借此机会去香蒙山里走一趟。”
      魍收回了虫子,对她们解释道:“山崩那日我离得很远,以为是地龙翻身就没理会。可后面我返程路过山林时,忽然瞧见地面裂开一道大口子,从里到外时不时地会有虫子飞出来,我只抓到了这只。”

      说罢,他递到二人面前,“你们看看?”

      谢晦已俯下脑袋,细细观察这只蛊虫的状态,许久后,她大吃一惊:“这只蛊虫居然有繁育能力?”

      养蛊时,需要抓来百条合适的虫子叫它们自己斗,只余一只成蛊,倘若有这样的母蛊,何愁蛊虫稀少?

      魍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又道:“可惜这东西是烛夜栽培出来的。”

      孟峥一脸担忧地说:“总觉着,烛夜有当年的古厉国之势,以蛊兴国,蛊虫、幻毒都达到了我们难以想象的高度,这还只是我们已经瞧见的……”

      换言之,哪怕从现在开始奋起直追,他们终归是迟了一步,唯有见招拆招,短时间内绝不可能与之平齐。
      况且,他们也不可能捉生人试药,使出丧心病狂的手段炼蛊。

      送走那只蛊虫,谢晦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就连留在外间批阅公文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蛊术这方面追赶不上,他们如何另辟蹊径?总不能始终这样被动,处处借鉴烛夜的招式,那样的话,谈何将其一击毙命?

      这个转机,究竟要从何而寻?

      今夜转寒,枝头颤息许久未停。

      北风南下掠境,窗缝里的呜咽绕得人心烦意乱。
      孟峥端药来了又走,来的时候愁云密布,走的时候面沉如水。

      “殿下,魑首部一直在说胡话,这可怎么办?”
      韩不息将帕子打湿,不断擦拭着魑的四肢、额头,试图为她降温。“身上实在是太烫了,孟掌使送来的药她只能喝下六成,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迟迟不退热?”

      “阿娘……”

      魑梦中呓语:“阿娘……别去……”

      “能喝下就成,总不会一丁点作用都不起的。”谢晦已喉头一涩,也拧了帕子,抓起她的手擦拭着掌心与小臂内侧。

      不料,手忽然被魑死死攥住。

      “别再……生下我了……好苦啊……”

      这一句话,如同雷电过窗,骤然惊醒了今夜的凝重。

      谢晦已眼眶有些发热,当即将帕子丢进盆中,起身说道:“我去备碗甜汤去,蜂蜜水也好,是方才的药汁太苦,魑是有意识在的,她能尝出药草的苦涩气息,这是好事……是好事。”
      她重重强调,是说给自己听。

      “嗯。”韩不息的声音也压得极低,“殿下您去吧。”

      推开门,未等迈过门槛,谢晦已发觉自己的手在抖,脑袋也开始止不住地发胀。
      她深吸一口气背靠在门轴上,暂且松了一刻的心神。

      魑在她心中始终是长姐般的存在,呵护她,照顾她,甚至是敢于不留情面地指责她。
      在她这里,她可以哭,可以闹,少女心事可以说给她听,甚至可以有不讲道理的争吵,气急了离家出走,魑也会追出来陪她睡桥洞。

      蒙山居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魑看着盖起来的,这里是她们心中最安全、最稳定的家……可魑方才说,她好苦。

      那一瞬间,自从听闻魑身受重伤后,深深压制于心底却交织在一处的恨、痛、悔与内疚,夹杂着过往无数段彻夜长谈的回忆,终究是纷至沓来……还有一股似曾相识的,灭顶般的溺水感。

      谢晦已的心猛地一揪。

      这股莫名的濒死感压得她近乎透不过气,猛地深吸一口气,嗅到的却尽是院子里的浓郁果香,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剧烈的寒冷与“饥饿……不,不对,那是被她克制许久的……一阵天旋地转,谢晦已竭力压制,却忽然喉头一腥,想要捂嘴已然来不及。

      顺着指缝,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门口的台阶她瞧不清了,只觉整个世间都是软绵绵的、朦胧虚幻的,那一刹那,仿佛再度与地宫里的那一双双空洞眼眸对视。
      随后,重重跌落在地,最后的意识,是一阵由远及近的交谈声。

      “……可以算作是供词吗?你那不是严刑逼供?”
      “你这是什么蠢话?谁愿意跟他们磨蹭时间?”
      “行吧,赶紧汇报给主子,大家听了应该会振作……那是谁?主子?主子!”
      “殿下!孟掌使!孟峥!出来!”

      -

      “我摸不到她的脉。”
      “你是在说笑吗?”

      方才从魑的院子里退出去的人手,如今齐齐折返,再次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后院煎药的孟峥连药箱都来不及取,直奔着侧间而来。
      原本她以为谢晦已只是急火攻心,然而这一搭脉,让她的脸色更差了。

      “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说笑,这并不好笑,”孟峥看向守在床边寸步不让的魅,冷冷说道,“你这两日都留在主子身边,且告诉我,殿下最近接触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魅稍一思忖,却也是毫无头绪:“没有,地宫出来以后绝对没有,地宫里面我就不清楚了。”

      孟峥紧抿着嘴,没有接过他的话。
      地宫的事她能问谁?那日唯一陪主子进地宫的人,现在还在隔壁昏睡不醒呢。
      想起了什么,她转头看向绘生:“你是主子从山谷带回来的人,你来说。”

      绘生也是一脸茫然无措:“我被主子指去南郊安置村民,地宫深处的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临走之前,我们是站在培育蚁蛊的房间门口,旁的事,我与你们知晓得差不多。”

      “蚁蛊?”屋中静静旁听的魍面色倏地变得极差,俨然有了什么可怕的猜想:“难怪摸不到脉,孟掌使须得按处理中蛊之人的方式诊断了,割伤她的手腕取血调动蛊虫。”

      “我觉得不可行。”魉当场否决了他的提议,“主子说过,蚁蛊与人不能分离。况且主子的血与我们不同,一旦取出场面失控了怎么办?况且,主子怎么会中蛊?谁能给她下蛊?”

      “还能是谁?”

      想起马车上那几句轻飘飘的蚁卵交代,魅双眸晦暗,死盯着谢晦已那张苍白无色的脸,紧咬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她自己做的事,谁敢阻拦?”

      “人还昏睡着,你在这生气有什么用?先死马当活马医吧。你们离远些,别碰到殿下的血。”

      孟峥取了一副手套,又取了银刀来,轻轻划破谢晦已的手腕。

      -

      “醒醒,醒醒?”

      谢晦已眼皮微颤,下一刻睁开了双眼。

      院中暖意融融,阳光正好,回廊的那株二乔玉兰饱含春色,一抹粉黛褪去了冬日的寒。
      她睡在树下,困倦地揉了揉双眼。

      “你这个坑是给谁挖的?怎么还自己躺进去了?”

      魑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忘给她拍掉后背上的泥土。
      谢晦已有些怔忡,回头望去,地上果然有一个能容纳一人的大坑,铲子丢在一旁。

      “你说你也来自地宫后,我便琢磨着再造一座地宫。不过,看起来行不通了。”

      谢晦已反应了一会儿,思绪渐渐回笼,“你不肯收我的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午后看了书忽然想到,我是不是可以盖一个新家,再给你留一个大院子?东郊地皮便宜,但也要不少钱,你不搬进去住,可就白白浪费我的钱了。”

      魑从她旁边的地上捡起一本话本子,翻开几页,讲的正是金屋藏娇的故事,于是挥了挥手里的书,无奈一笑。
      “又看乱七八糟的,把钱留给你自己花吧,我住在这里没什么不好。你也是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盖一个新家,给你的莺莺燕燕住,别老在这瞎操心,我又不是上了年纪的老夫人。”

      “那不成!”
      谢晦已身手灵活,一个转身便抢回了话本子,“再说了,也不止我们两个人住。我从年前就开始想了,想到现在,还是觉得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办。”

      “什么事?”
      “流落他乡,无家可归的地宫孩子们,我想接他们回来。”

      谢晦已快速翻动书页,合上,又再次快速翻动,反反复复。
      “我想报复回去,可赤手空拳的怎么跟他们斗?唯有这些人,他们是跟我站在一块的,我想给他们一个家,但也不能白白收留,我需要他们身上的能力替我办事,划为四部统一管理。”

      “怕是难办,”魑再度从她手中抽走书,直截了当道,“有些人隐姓埋名,不敢踏足过往半步;有些人弥足深陷,早就过得不人不鬼,你一句想帮他们复仇的空话,怎么可能把人引到你身边,替你卖命?”

      转头看向魑,谢晦已毫不遮掩眼底的野心勃勃:“那如果加上夺枭身的血呢?凡是我麾下之人,只要身上伤痛、隐疾、乃至于寿命受限与地宫过往有关,我便对其施以援手。这种事情,天底下只有我一人能办。”

      “你疯了?”魑面露愕然,“你也是血肉之躯,如何扛得住?倘若你的能力失控,又有谁能将你压制?”

      “不是还有你吗?当初是你把我捡回来的,可得对我负责到底。”

      谢晦已一副不缠上她就不罢休的样子,趁她不备,将那本书重新夺回手中,语气飘飘然。“若有一日我失控,你便杀了我,切勿叫我危害一方。”

      魑又抢回那本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盖房子就盖房子,说什么不吉利的?”

      “你这是答应了?”

      谢晦已倏地睁大双眼,眼角漾开了笑意,转身跑出庭院,声音被她遥遥甩在身后。

      “那我去琢磨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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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大修,放出来的是已修改好的剧情。 ——202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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