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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效颦 ...

  •   谢晦已心中烦闷,缓步走上蒙山居的山顶小楼。
      此地沐着月色清辉,青砖地泛着皎洁银光,廊下挂着的竹帘被夜风拂得轻晃,轻易勾起了她心中愁绪。

      “你许久不舞剑了,”等魅汇报完盛朝陨铁的记载,谢晦已忽然转身看他,“我今夜想看你跳青鹤。”

      魅闻言放下记册,踟蹰着,瞧着有些不情愿。
      “殿下,我不想跳了。之前是觉得你会喜欢,我才去学的,谁知道……”
      不愿说尽,更不愿从嘴里说出那个名字,他最后哼了一声。

      谢晦已走到他面前,轻抚他手臂安抚道:“知道什么?此事你我都是今日才知晓,我们之间何曾有过衡怀玉?”
      见他神色微霁,她又继续哄道:“你是第一个跳青鹤给我看的人,我眼里的青鹤从来都是你。虽是他首创的剑舞,但你跳出来了不一样的风骨,不是吗?”

      魅的眼底尚有几分别扭,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扬了一下。“我才跟他不一样呢。”

      谢晦已勾了勾唇角,捧起他的脸又道:“对呀,阿夜是独一份的,乖乖去跳,我把那坛桂花酿拿出来,只给你一人喝,就当是替你我践行,如何?”

      触及到她的柔和目光,魅瞬间泄了气,不无依赖地在脖颈蹭了蹭,他低声嘟囔道:“在殿下这,我要一直是独一份的。”
      顿了顿,又格外幼稚地强调:“一直是,一直是,一直是。”

      -

      谢晦已靠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目光投向庭院中的游鹤。

      他不善剑,此舞之中的剑招经他修改过,已然是他运剑时最为行云流水的那一套招式。
      舞剑之时,恰逢月影朦胧,清风又起,卷起碧玉台中簌簌落地的枯叶。

      入了秋她便不欲扫去蒙山居的落叶,听着踏叶声响对她来说是一种乐趣,而今夜所见,便是它们的最佳归宿。
      虽无丝竹配乐,但枯叶脆折,给深秋初冬交际时的肃杀增添了有形的步伐,时快时慢,正如他翩翩起舞时的衣袂,蹁跹若自在游空的白羽闲鹤。

      桂花坛轻启,琼浆玉液落于杯盏,被谢晦已抬手一抛。

      他剑尖轻提,于庭中挽了个繁杂剑花,将其接于剑上。

      “多谢殿下赏赐。”

      魅收剑回鞘,以两根指节轻夹酒盏,旋身于谢晦已身侧,又将桂花酿推于谢晦已面前。
      是要喂她饮下。

      谢晦已本欲应允,可见他衣襟微敞,她半道又改了主意,就着他的手腕将酒倒在了他的脖颈上。
      晶莹的酒液顺着他的衣领顺滑而下,凉得他喉结微动,轻声开口,却带着几分不羁。
      “殿下是嫌我衣衫不整,赶我去更衣了?”

      谢晦已眉宇微挑:“尚未饮完,你是想逃酒?”

      魅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敢,如此琼浆玉露,殿下可不能喝独酒。”

      谢晦已轻笑一声:“你想如何?”

      魅转过头,直视着谢晦已的目光,将酒液悉数含于口中。低下头,轻轻舔舐着,将美酒一滴不剩地渡给她。
      桂花酿在他们唇齿间推杯换盏,了无醉意的双眸,却在清醒之中渐渐沉沦。
      他轻轻勾住她垂落的一缕发丝,抬头贴在她耳侧:“殿下准允吗?”

      “在这里?”谢晦已不答反问,带着一丝撩拨。

      小楼浸在凉月里,视野开阔,东郊香蒙山收于眼底,庭前落叶落了满地碎银,晚风正卷着酒香漫过石阶。

      “殿下准允吗?”魅的眸子里也燃着月色,指腹抚摸着她的腕骨,又试探地扣住她腰间玉带。

      “在这里吧。”

      身影叠在一处,似院中廊灯明明灭灭,又是一阵风起,落叶在高台边缘骤然留步,唯有那截雕花木栏杆,堪堪承着两人相抵的身子。
      谢晦已抽身回望,被他顺势压在楼台前,俯身时,那双手环着她攥紧了栏杆。

      晚风卷着山雾掠过,带着几分凛冽的凉意,又被他胸前的热度消融。
      他将一声声逾矩藏得很深,眸子里的月色也颠乱了,让他情不自禁地舔舐着她的耳廓,哑声唤道:“殿下。”

      山峦间的水墨被搅得风起云涌,她的答复也支离破碎:“嗯。”

      她被抬得更高了。
      今夜明月高悬,远方山涧一片银白,而她坐得又稳又实,摇曳的风声丝毫没有传入她耳里,那双手有力地托举着她,正如他一贯期许的那般。
      他的殿下,会在他的注视中走上山巅。

      然而,山顶小楼外,正有一人匿于夜色之中。
      他默默不语,看完了整支青鹤。

      半张脸隐在晦暗,只露出一张薄唇,嘴角天然带着一丝浅弧,隐含几分内敛的温润。他的下颌线流畅柔和,脖颈与锁骨的衔接处却是棱角分明,颇有几分清隽风骨。
      此时他双拳紧攥,竹节似的修长手指没了血色,似是强忍着某种怒意,最终冷道一声。

      “东施效颦。”

      -

      “呜呜呜,为什么又不带我!”

      魉的抗议比想象中来得早,天不亮,她就跑来了碧玉台,隔着门在院子里闹了起来。

      冯冯在院子里拦下道:“魉首部,主子还未起身,您且等会儿。”

      谢晦已心中一跳,暂时没有走下床榻。
      魅亦是缓缓翻身,伸手揽过谢晦已埋怨道:“谁这么早告诉她的?我非把他拉出来砍了。”

      谢晦已“啧”了一声,拉出他游进自己衣襟里的手,“别添乱,快穿衣服。”

      两人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又是一番简单梳洗后,才将房门打开。

      魉像一只小蜜蜂,“嗡”的一声撞了过来。

      “主子,为什么不叫我也跟着去定州啊?我真的真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求求你了!让我去吧!好吗!”
      注意到旁边的魅,她有些疑惑:“魅首部这么早就来商议要务了吗?真勤劳。”

      魅心里本来就窝着火,闻言借机吓唬她道:“本来想带你去的,就是因为你吵到主子休息了,才将你划掉的。”

      魉却完全把这话当真了:“我会把我自己毒哑的,保证以后不吵主子睡觉!”

      说罢,她又冲进谢晦已的怀中,抬头看她时,露出了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还有一对小有雏形的眉毛。
      “带我去吧,我不怕危险,也不会给主子添乱的,真的!我前些时日还跟孟神医学了不少东西,以后给人治病不会把人毒死了,求求主子带上我吧!我明年就及笄了,真的不是小孩子了!主子,您就让我去外面看看吧,我还没出过青州呢,我想走到山外面看看!”

      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谢晦已面上一怔,再开口时软了几分:“你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魉转了转眼睛,也是后知后觉:“对!三日后就是我的生辰!”

      谢晦已首肯道:“你今年的生辰宴,便在定州办吧,记得跟魑说一声,叫她取消掉荔风楼的预定。”

      魉闻言欣喜不已:“主子,你跟魑姐早就替我备下了?”

      “哪年不是?”谢晦已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快去收拾收拾,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好耶!”魉欢呼雀跃,转身便要跑走。

      “等一下,”魅忽然叫住她,“谁告诉你殿下要走的?”

      魉摇了摇头:“没人告诉我,我是听见有人嘟囔的,好像是魑部的下属,一大清早在山门那边搬东西呢,我看见马车就知道不对了。”

      魅笑了一下,随后咬牙切齿道:“好。”

      -

      “主子。”
      魍早早就站在车队旁,板着一张脸,拿着单子一笔一笔地勾画物件,跟下属对照了半天。
      见谢晦已过来,他躬了一下身。

      “这么早?”谢晦已点一下头,转身上了车。

      “你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魅见了魍便不解地问,“去趟定州而已,我都轻车熟路了,你就这么信不过?”

      “嗯。”魍毫不留情面。
      虽是一向沉默寡言,但他亦是一贯直截了当,“之前有一次去永州,你自告奋勇帮我运虫子回来,等回了蒙山居一看全死了。所以,”
      他拍了拍面前的一个大箱子,示意下属继续搬上去,“这批虫子与我同车,不劳魅首部挂心。”

      “也可以跟我同车呀!”魉忽然凑了过来,“你是不是又抓到新虫子了!”
      魍面色铁青,拿着书册将她的脑袋按了回去:“你,更不行。”

      “魉,过来,”谢晦已的手忽然伸出车窗,对她招了招,“上车。”

      魉瞬间得意起来,对魍翻了个白眼:“哼!主子要我,不要你!”

      一上了车,她便扑向柔软的毛毯,舒舒服服地窝在一角:“车里好暖好香!主子,我们要多久才能到定州?”

      “现在出发的话……午后吧,我们走的是城外那条路,不借道永州,直抵定州城。”
      谢晦已替她掖了毯子,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她圆圆的脸颊:“蒙山居最近的伙食,是不是太好了?”

      魉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是孟神医,他说人胖了才能压得住福,让我多吃点,晚上还给我开小灶。他还想当我爷爷,但是被孟掌使训斥了一顿,说那样的话我们就差辈了……主子,孟掌使今年多大?咦?我好像也不知道主子您的年岁,魅首部、魍首部的年纪我也不知道呢。”

      “她啊,”谢晦已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今年约莫是二十四了,你没瞧见她脖子上戴了根红绳?去年她还嫌你魑姐俗呢,一过了年,她自己也戴上了。我今年刚好二十了,魅首部比我小上一岁,魍今年约莫二十二了。”

      魉惊讶道:“原来他比魑姐还小啊,我以为他怎么都比魑姐年长呢。”

      谢晦已笑了笑:“那你以为他多少岁?”

      魉不假思索:“三十,因为我今年十四岁,他刚好能给我生出来。”

      谢晦已拍着车窗笑了半天。

      -

      车过永州城郊时,已迫近晌午。
      众人停车稍作歇息时,谢晦已带着魉多爬了一段,走上了一旁山坡。压下前方的灌木丛,刚好可以俯瞰整座城池。

      山崖在脚下戛然而止,边缘齐整得仿佛被利刃劈过,从此向北望去,平原开阔,鲜有丘陵,水道错落,一望无际。
      舆图上的那道不可逾越的青州天堑,困住青州百姓脚步的层峦大山,就这般断在眼前。
      连日来,碧空如洗,深邃的蓝与规整的城池交相辉映,别是一番井然有序的繁华。

      魉惊奇不已:“真是好景色,主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告诉我的。”谢晦已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魉心领神会,是那些旁人的记忆。

      而就在下山途中,魉不知是绊到了什么,“哎哟”一声险些摔成狗啃屎。
      撑住旁边的树干站稳,她回看那片泥土,用脚扫了一下,一串由红绳编住的铜钱冒了头。

      魉颇感费解:“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铜钱呢?”

      谢晦已也侧目打量。
      只见那泥土翻起,露出了与周遭不同的深褐色。想来这铜钱是被特意埋进去的,只是前几日定州连下几场雨,冲刷掉了表面的浮土。

      “这是用来辟邪的。”谢晦已断言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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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大修,放出来的是已修改好的剧情。 ——202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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