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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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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徐徐,陈婉云从下午四点半就开始掐着点算付雪舟补习班回来的时间,一边给补习老师打电话,沟通他昨天模拟卷子的分数和错题方向,又事无巨细地问付雪舟在课堂上的表现……
付澄阳最烦他爸妈把哥哥当做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那样对待,仿佛已经成年的哥哥毫无自主能力,一举一动都要在父母的帮助下完成。
但他在这个家里实在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只能趁陈婉云不注意,偷偷跑到院子不被晒到的角落里,一边吹着风,一边撒气般地在手机游戏里大杀四方。
没一会,他隐约听到一些人声从院墙外传来,一抬眼,就看见高出围墙半个头的薄城的眉眼,还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略微侧过的头像是在倾听身边的人说话。
付澄阳心有所觉,果然没一会就看见付雪舟从拐角走了出来。他的校服挽在手肘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整个人在阳光下散发出像玉瓷般的光泽。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付雪舟突然对着薄城笑了起来,眼神是少见的狡黠灵动,付澄阳从未在家见过他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怔了。
原来哥哥和薄城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的快乐。
是了,换做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都会很快乐的,甜蜜会从眼角眉梢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想藏都藏不住。
就像,就像昨晚的自己一样……
手背传来轻微刺痛,付澄阳睁开眼,天花板刺眼的白炽灯照得他视野内一片亮白,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微微侧过头,看见边上的输液管,末端连接着自己的手背。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他惊慌又茫然地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医院的急诊大厅。
他怎么了?谁送他来的?
付澄阳一概都记不清,只记得醒来前哥哥明媚的笑脸。
当时付雪舟和薄城刚确认关系,正背着爸妈偷偷搞地下恋情。
见识过付荣和陈婉云对付雪舟变态要求的付澄阳知道,如果这件事被他们发现,恐怕他们家就永无宁日了,最坏的情况下,会发生那种能上社会新闻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也因此,那天付雪舟回到家后,特地找了个机会将付澄阳拉到一边,问他:“你会帮我保密的吧?”
付澄阳强忍着心中酸涩,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的付雪舟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却在转身离开后又折返回来,抓着他又问了一遍——
“阳阳,你不会背叛我吧?”
背叛……
“来,来,让一下!让一下!”
一阵急促的呼叫打破了急诊室里原本的死寂,几名医护人员推着一床担架从大门口疾速地跑来,而担架上方,一名满身血污的患者像是死了一般歪着头躺在上面,血水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滴落,又被担架的轮胎捻过,留下深红色的轮胎印记。
“车祸……肋骨断裂插入胸腔……大量出血……”
在这间死水一般的大厅里,这道声音像是投入湖心的一颗地雷,炸起无数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活着的深切渴望。
付澄阳躺在病床上,本就惨白的脸色倏地和纸一样白,无意识攥紧的拳头导致输液管回血。
边上的小护士大声提醒他,但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几道血痕,像濒死的鱼那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大颗掉落的冷汗砸落在枕头上,心像是要跳出来一般,手脚发麻,仿佛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
“来,放松,深呼吸。”
护士见状很有经验地让他放缓呼吸频率并有节奏地屏气,但沉浸在记忆深处的付澄阳什么都听不见,像是有个透明的玻璃罩子将他罩住,和人世间隔绝。
刚刚那位送进来抢救的车祸患者已经被推到了最靠里的床位,蓝色的布帘被唰得一声拉上,医生的说话声与外面家属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把钩子,勾起付澄阳刻入骨髓的梦魇。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急诊室门口,像是一个罪人接受着审判却又无能为力。
哒,哒,哒。
一阵迅速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怎么了?”
刚刚缴费回来的薄城看到护士站在付澄阳床边,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利落地回答:“惊恐发作,输完液之后去验个血,看是不是低血钾引起的,我先安排他吸氧,家属观察一下情况,过二十分钟还没缓下来再叫我。”
“惊恐发作?”薄城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付澄阳,然后似有觉察地往最里面被拉上帘子的还在抢救的床位看了一眼,最后扭过头,掰开付澄阳攥得紧紧的右手,抚平:“回血了。”
付澄阳扭过头,茫然地看向薄城,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将喉咙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吐出来。
看着那明显比自己小了一号的手轻柔地摊在自己掌心,薄城扯了下嘴角,语气略有些尖酸地说道:“付澄阳,有你这样的吗?”
他俯下身凑近付澄阳的脸侧,距离近到能看清他脸颊上的白白的细小绒毛:“把自己折腾到发烧也就算了,还要你金主把你一路背下山去。”
他声音很轻,轻到放在这大厅里根本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但足以将付澄阳的思绪,从七年前那场车祸中剥离出来。
付澄阳心脏猛地一跳,然后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声音低到几乎只剩气声:“对不起。”
薄城眉梢轻挑,嘴张了下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替他掖了掖被子,又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了些,等做完这些,他说话间的语气又恢复到了往日的讥诮。
“算了,就当是售后服务了——”
“薄城。”
付澄阳突然出声打断。
薄城有些意外地朝他看去,从认识以来,付澄阳就没有这样叫过他。
有别人在时,疏离地喊他“薄总”,有求于他或是示弱时,喊他“小城哥哥”,却从来没这样连名带姓叫过他。
“怎么?”薄城问。
付澄阳轻咳了两声,压下胸腔隆隆的心跳声:“你,抱抱我……”
这个要求多少令薄城感到意外,但看了看房间尽头那个被蓝色帘子牢牢裹着的床位,倒觉得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避开他的输液管,揽着付澄阳的肩将他搂进怀里,一边还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问:“吓到了?”语气轻柔到自己都难以置信。
怀里的人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他胸膛深处。
就这样过了大约五分多钟,薄城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自己。他低头,看见垂着眼眸从自己怀里挣脱出来的付澄阳,和留在自己胸口的点点水迹。
付澄阳哭过了,长睫毛上还挂着小小的水珠,鼻尖也红红的。
薄城以为他是被吓狠了,伸手就要将他揽回自己怀里,却被付澄阳抵着手拒绝。
“薄城,到此为止吧。”
“什么?”
薄城没听清,付澄阳便又提高了些音量,尽量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到此为止吧。”
空气停滞了一秒,薄城敛了神色,问:“什么意思。”
付澄阳抽了抽鼻子,不敢看他的眼睛:“之前的交易,还有……昨晚,反正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又是几秒的空白。
薄城彻底沉下了脸色,盯着付澄阳看了几秒,似乎是在探究他此话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付澄阳顿了顿,“你生气是应该的,甚至可以把我从商团里赶出去,我都认了……”
薄城冷哼,像是被气到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之前费尽周折也要进商团,现在又说退就退,付澄阳,你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你到底想求什么?”
说完,他直起身环胸站在床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付澄阳,脸色一点点淡去。“大半夜在殿门口跪了大半天,到底是有所求,还是做了什么急着忏悔?”
刚刚平静下去的心跳霎时间又急促跳动了起来,付澄阳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薄城。
“我……”付澄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若昨晚的放纵是对哥哥的背叛,那薄城,算不算是被他拖下了水?
此时的付澄阳在薄城眼里就像是百口莫辩的犯人,他并不介意再补上一枪:“你知不知道,无论你做什么,你哥哥已经离开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哥哥已经走了……”付澄阳嘴角颤了颤,“我只是不想也不能再背叛我哥哥了。”
“背叛?”薄城重复着他的话,同时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像是短暂地想通了一般轻笑一声,语气中染上了一抹讥讽的笑意,“你忘了我们昨天晚上才上过床?”
“我知道,你别说了!”付澄阳的语调陡然拔高,连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都没忍住侧目看了他们一眼。
而薄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再次俯下身,凑近付澄阳的耳畔:“就算是对你哥哥的背叛,那我们也是共犯。你知道‘共犯’两个字怎么写吗,Fae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