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种沉默》绘水

1、操场

　　开学典礼的国歌放到第二遍副歌时，雾祁开始数前排女生辫子上的碎发。
　　三百零七根。
　　这个数字在他视网膜上跳动三秒后，世界突然倾斜。
　　他听见后脑勺撞击旗杆底座的声音，像是有人往深水里扔了块石头。视野边缘泛起细密的噪点，像老电视的雪花屏。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闻到一股混合着汗水和薄荷糖的气息——有人冲破了人群的包围圈。
　　蒋洺的手掌刚碰到雾祁的脖颈就缩了回来。这个蜷缩在国旗下的男孩皮肤温度异常，像冷藏柜里取出的解剖标本。
　　他注意到对方校服第三颗纽扣的缝线歪斜得离谱，仿佛随时会崩开。
　　"都散开！他需要空气！"蒋洺的吼声在麦克风啸叫里撕开一道口子。抱起雾祁时，他惊讶于对方的重量——不会超过四十五公斤，像捧着一具空心石膏像。
　　教导主任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怎么回事？”
　　"低血糖。"蒋洺把雾祁往怀里带了带，挡住那些探究的视线。
　　“我带他去医务室。”
　　阳光穿过落叶乔木叶的间隙，并在雾祁脸上投下网状光斑。蒋洺发现他的睫毛在颤抖，频率精确得像秒针走动。
　　校医翻找葡萄糖注射液时，蒋洺正在研究医务室的玻璃糖罐。
　　这里面泡着三颗发胀的柠檬糖，像悬浮的微型星球。他的指尖无意识敲打罐壁，频率与雾祁的呼吸形成诡异的同步。
　　正在想着时，校医已经找到了葡萄糖注射液并道：“静脉注射效果最快。”
　　校医拆开一次性针头。病床上的雾祁突然痉挛般蜷起手指。
　　蒋洺看见他左手腕内侧有排齿痕——是自己咬的，边缘已经结痂。 “换成口服的。”
　　蒋洺挡在病床前：“我是校篮球队的，见过低血糖反应。”
　　他撒谎时喉结会先下沉0.3秒，这个细节后来被雾祁写进《人类谎言观察日记》第七页。
　　葡萄糖溶液在塑料杯里晃出漩涡。雾祁接杯子的手稳得出奇，仿佛刚才的晕厥是场表演。当窗外飘来广播操的音乐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关窗。”他突然说。
　　看见他脖颈浮现出鸡皮疙瘩，排列方式与锁骨上的烫伤疤痕惊人相似。
　　他怔了怔：“你经常不吃早饭？”蒋洺用脚尖勾过椅子，金属腿在地面刮出锐角。
　　雾祁的视线落在对方膝盖上——校裤破洞边缘有反复缝补的痕迹，针脚密集得像手术缝合。
　　“吃了。”他撒谎时会用拇指摩挲食指第二关节，“燕麦粥。”
　　蒋洺突然伸手撩开他额发，那道新鲜的擦伤正在渗组织液：“这个呢？”
　　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三个女生架着中暑的同学闯进来，空气立刻被尖叫和香水味填满。
　　雾祁的身体瞬间绷成反弓形，葡萄糖杯子被捏得咔咔作响。
　　蒋洺“唰”地拉上隔离帘。在突然降临的昏暗里，他摸出颗柠檬糖：“张嘴。”
　　当糖块撞上雾祁齿列时，他尝到对方指尖残留的碘伏味道。
　　校医第三次回来时带着血压计。雾祁的收缩压勉强够到82mmHg，袖带每次充气都会在他手臂留下条形淤血——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捆绑过。

　　"再喝一支。"校医拆开新的安瓿瓶。
　　蒋洺注意到这是今天第七支葡萄糖。祁雾吞咽时喉结的移动轨迹很特别，先向左偏转5度再下滑，像是遵循某种隐秘的逃生路线。

　　"高一（7）班？"蒋洺突然问。
　　祁雾点头时，一缕头发垂进衣领。蒋洺鬼使神差伸手去拨，指尖擦过那些烫伤疤痕——七枚，排列成天蝎座α星到η星的连线。

　　"烟头？"
　　"热水壶……"祁雾把衣领拉回原位，这个动作让蒋洺看见他右手小指有道陈年刀伤——完美避开所有重要肌腱。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祁雾的睫毛突然快速眨动，频率从每分钟62次飙升到114次。
　　蒋洺想起生物课上被电击的蛙神经。

　　下课铃响起时，祁雾开始解病号服的纽扣。他的指尖在颤抖，第三颗纽扣的歪斜缝线终于断裂。

　　"等等。"蒋洺突然关掉顶灯。
　　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监狱栅栏的形状。在明暗交界处，祁雾的虹膜呈现出罕见的深褐色，像冻土层里挖出的琥珀。

　　蒋洺从书包夹层摸出素描本："你的。"
　　本子边缘有深色污渍，翻到第七页时能看到被反复涂抹的痕迹——那是林暮上周画的窗外乔木，树干上刻着"去死"的字样。

　　"我……在垃圾桶找到的。"蒋洺的声音很轻，"为什么撕掉？"
　　祁雾的呼吸频率突然改变，从每分钟24次骤降到16次。蒋洺看见他左手正无意识抠抓床单，指腹与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是体育老师，嗓门震得玻璃糖罐嗡嗡作响："蒋洺！训练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