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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一神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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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当仵作?”
林九歌显然有些不可思议:“倒是件新鲜事儿,我只是一介游医,县尹大人就如此信任?”
李明夷点头:“放眼长丰,没有比娘子更合适的人。”
她撇撇嘴:“我看未必,有人就不信。”
顺着她的目光,正撞见一脸不屑的司骐,李明夷随即恭敬行礼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我肉体凡胎,难保人人喜爱。李某诚心聘请,即是看重娘子所长,望娘子考虑。”
见他并非一时兴起,林九歌便问道:“既是聘请,县衙出多少钱?”
“呐呐呐,郎君你看,我就说,八字还没一撇就先惦记上钱了。”司骐一听到她问俸禄,连连咂嘴。李明夷抬手打断:“之前仵作月俸两千文,只是仵作一职对于娘子来说,并不体面,如娘子需要,某可加至三千文。”
“无需,就两千文。我也算是新手,县尹可试用一月,到时再商量。”林九歌一口应下:“只是有个不情之请,仵作并非谋生主业,我林九歌依然是游医,不知县尹是否应允?”
“自然,今日晚间,聘书便可送至府上。不知娘子现下居何处?”李明夷答应的干脆,伸出手掌:“听说南地多以击掌为誓,林娘子若信不过,某可先与娘子立下誓约。”
“啪!”
林九歌并未迟疑,指着前方道:“那就先谢过县尹,前面那家挂着五彩春幡的客栈,就说找林大夫,掌柜便会知晓。”
离开林九歌的“九命”摊,司骐就忍不住询问李明夷:“郎君当真不再考虑考虑,就这么信任林娘子,万一她不行呢?我知道郎君着急查案,可也不能、不能这样草率吧。”
“‘下唇发干,肝火微盛,需多喝温水’林娘子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是。”可这和聘她当仵作有什么干系,司骐纳闷。
李明夷摊手:“你的喷嚏不就是一杯水治好的,林娘子也算不得庸医。”
二人四处逛了半晌,天擦黑时才回到县衙。
李明夷写好文书,盖上印信,递给司骐:“劳烦司大人走一趟。”
“诶,这声大人我可担不起。”司骐接过,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扭过头来:“郎君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放心吧,有分寸。”
司骐便不再多言,直奔客栈。
等司骐走远,李明夷提上一壶酒敲开了许近知的门。
“今夜月色不错,许县丞是否有兴趣饮几杯?”
许近知虽是讶异,但还是应承下来,毕竟是上官的邀请,岂能推辞。
意外的是,李明夷并未谈及近日的几桩案子,反而是问起长丰的风土人情。
“许县丞既是长丰人士,可知长丰最值得一游的地方是何处?”李明夷解释道:“某在玉京时,便喜好访古游乐。休沐时,也好有个消遣的去处。”
许近知想了想,答道:“长丰地处南地,山多林多,奇景也颇多。若是寻一个消遣之处,关山有云蒸霞蔚之景,春江有野渡之乐,棠花有十里粉妆之美······”
“十里粉妆,此话怎讲?”李明夷举杯敬他一杯,许近知赶忙举杯回道:“四水镇棠花村,这里家家户户喜种海棠,一到春日,便有十里粉妆之美。现下海棠花尚未开放,过个月把,县尹可去赏玩。”
“不错,多谢许县丞推荐。”李明夷再次敬了一杯,许近知连接道:“哪里哪里,这是下官应做的。”
李明夷笑道:“初来乍到,以后某还得近知兄多多指点。”许近知有些羞愧:“县尹客气,下官怎敢说指点,以后县尹有用到许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称我子晋就行,近知兄年长,指点一词自然当得。”
也不知道是酒下了肚,还是今夜月色确实不错,和李明夷几番来往,许近知渐渐对这位李县尹有所改观,他似乎与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酒过三巡,二人从天谈到地,李明夷忽然问道:“近知兄可认识壶中君?”
“壶中君?”许近知有些疑惑:“此名有些熟悉,待老夫想想······”
“此人擅长金石之学,特别是楚文,在考古上颇有名气。”李明夷补充道。
说到考古,许近知似乎清醒起来:“子晋说的该不会是十一郎吧!”
十一郎,听起来该是个年轻人,可是祖父明明信誓旦旦告诉他,壶中君应当是位花甲老人。李明夷有些不相信:“十一郎就是壶中君吗,某只知道这壶中君是长丰人士。”
许近知显然是有些醉了,他将食指放在嘴边:“老夫只告诉子晋一人,此乃秘密,整个长丰没几个人知道。”
果然没有找错人,在此之前,李明夷就向县衙其他人打听过,许近知此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金石,又出身长丰,在县衙任多年的副手,肯定不会不知道壶中君。
“壶中君就是十一郎。”许近知的话里透出几分骄傲,看来这事确实没几人知道。李明夷连给他倒上一杯:“看来许县丞和这位十一郎颇有交情。”
“岂止。”许近知更为骄傲了,他一饮而尽:“老夫同他可是忘年之交。”
“那可真是缘分。”李明夷笑道:“祖父最是喜爱金石,对壶中君仰慕已久,知道我来长丰赴任,特意嘱咐我定要拜访拜访这位十一郎。”
李明夷的祖父啊——当是前朝的那位。许近知面露难色:“十一郎······行踪不定,若县尹想寻他,可在十五的时候去西市碰碰运气。”
“西市?”
“对,就城西的市集,十五的时候,闹市中黑白双煞绕身者,便是十一郎。”
此后,任李明夷再敬几杯,许近知也没有吐露关于这位十一郎的任何消息。
夜深,司骐的房内已然传出鼾声。
李明夷躺在床上,还在想方才许近知的话。
他最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许县丞,某今日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吐不快。县丞为何不让某同太一神行礼。”
此话一出,许近知的酒立马醒了,他环顾四周,见夜深人静,低声道:“县尹不知,文县尹就是因太一神教而亡的啊。”
“太一神乃楚国正神,南地人一直以来的信仰,自楚亡后,太一神庙渐渐少起来。在我小时候,太一神多在传说里,只是听老一辈的人偶尔提起。直到十年前,南地大旱,长丰也没幸免。”
“当时的县尹姓孙,正为旱灾的事发愁,有一日手下小吏向他告假,说是要回去收粮。孙县尹自是不信,大旱之年哪里会有收成。结果小吏言之凿凿,说家中来信,让回去帮忙。孙县尹看完信更为奇怪,一路跟着小吏回了老家。”
“不知为何,这四水镇是长丰唯一庄稼还能成活的地方。一问才知,是当地老百姓求了几日太一神,结果天降甘霖拯救了全镇的人。此事一经传开,各地连夜建了不少太一神庙。整个南地,长丰是当时受灾最轻的。县尹若不信,查阅卷宗或者在街上随便问一长丰人便可知。”
“也是十年前,太一神教就在南地迅速传开来。现在的南地,特别是长丰,十人九信。”
听完许近知的话,李明夷反而疑惑更深:“太一神教同中原的佛道并无不同,又如何同文县尹之死有关?”
许近知道:“相对于县尹,百姓更愿意听司命神女的话,假若你是县尹,你当如何?”
问完,许近知才醒过来,他问的人不正是新任县尹。
“司命神女?”
李明夷并未怪罪他,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许近知解释:“司命神女是太一神在人间的分身,既传达太一神的意愿,也替太一神满足信众的心愿。”
李明夷了然,“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教化本为统治所用,倘若神的意志高于统治者的意志,任谁也不会允许。
“文县尹不信太一神,几次想私自带走神女,犯了神怒,被罚自缢。”
许近知伸手盖住酒杯:“这是长丰百姓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