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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大喜! ...

  •   次日清晨,曦光微曛,永宁宫的窗纸尚透着淡淡凉意。

      杭令薇一如往常,亲手为朱祁钰整好朝服,目送他离宫赴早朝后,才由茗烟搀扶着去了宁安宫与坤宁宫请安。

      吴太后仍是那般威仪沉静,汪砚舒则笑意盈盈,目光却不时流转揣度,她心知这些礼数一丝不能怠慢,仍眉眼温婉、言语周全地应对着一切。直到回宫,她才略觉一身疲倦倏然袭来。

      此时,宫人早已将新鲜出炉的早膳备好,都是朱祁钰昨夜叮咛御膳房特别准备的:“要和贵妃口味,样样清新爽口,让贵妃胃口好,吃得欢喜。”

      杭令薇落座,宫女小心翼翼地掀开银盖,一时间香气四溢,红枣银耳羹泛着琥珀色光泽,荷叶糯米饼蒸得软糯可口,还有一道百合粥,是她最爱之物。

      可不知为何,今日她竟提不起半分胃口,眼见佳肴,却如嚼蜡。才勉强尝了一小口,胃中忽觉翻江倒海,汹涌难忍。

      她捂住唇,急道:“撤了吧,快!”

      茗烟一惊,忙上前将她扶住,轻抚着她的背脊,语气满是焦急与担忧:“娘娘,您这几日总是倦怠无力,食欲不振,这可不寻常啊。奴婢瞧着,怕是要请太医前来为您诊诊。”

      杭令薇缓缓坐定,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仍摇了摇头,语气虚弱而平静:“不必惊动太医院……若请太医,势必要过乾清宫……阿钰若知了,又要担心。”

      她顿了顿,低声道:“去请唐云燕过来。只告诉她来诊寒疾即可,不许声张。”

      茗烟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几分,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与不敢置信,却仍强自镇定地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望着茗烟远去的身影,杭令薇独自靠在软榻之上,心口跳动得比往常更加清晰。

      半柱香的功夫,茗烟领着唐云燕快步进了永宁宫。室内光线柔和,窗外初阳斜照,照见软塌上那位静卧的贵妃娘娘,面色略显苍白,神情疲惫。唐云燕一见状,心中一紧,急忙趋步上前,温声唤道:“杭姐姐,茗烟说您不适,我便立刻赶来了,可有哪里难受?”

      自杭令薇回宫后,特请旨将唐云燕封为尚宫局女官,位列五品,和她以前领的同样的职务。她深知唐云燕素来稳妥严谨,又能体察人心,便信任有加,将内廷诸事皆托付于她。而朱祁钰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几无犹疑,当日便下旨允准。

      杭令薇倚着绣枕微微颔首,语气虚弱却仍温婉:“云燕,来替我诊诊脉吧。近来总觉胸闷气短,吃不下东西,早晨还恶心干呕了几回。”

      唐云燕不敢耽搁,素手轻搭在杭令薇纤腕之上,屏息凝神片刻,眉眼间骤然泛起一丝惊喜。她轻轻收回手,眼中满是欣悦地说道:“杭姐姐,是喜脉!你有了身孕,怕是已有月余了。”

      杭令薇闻言一愣,仿佛未曾听清,怔怔地抬手覆在小腹之上,声音轻若羽絮:“当真是……有喜了?”

      唐云燕点头如捣蒜:“确是喜脉无疑,恭喜姐姐,贺喜姐姐!”

      屋中一众宫人顿时惊喜不已,纷纷低声道贺,茗烟更是喜极而泣:“娘娘怀了龙种,陛下一定高兴坏了!奴婢这就去乾清宫禀报——”

      “慢着。”杭令薇却伸手轻拦,语气中竟含着一丝促狡与温柔,“先别急着说。再等几日,由我亲自告诉阿钰,给他个惊喜。”

      她眉眼舒展,神情柔软,像一朵初绽的春梅在寒雪中悄然绽放。腹中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不只是延续了朱祁钰与她之间的情意,更像是命运赠予她的一份回响,一份重新握住未来的希望。

      茗烟和唐云燕对望一眼,皆露出会心一笑。屋外风吹宫灯微晃,阳光洒入的那一刻,仿佛整个永宁宫都温暖了起来。

      景泰元年九月,秋意渐浓,皇城之内却格外寂静。按理说,这是大明天子的万寿之辰,应当张灯结彩、朝贺齐鸣,百官入贺,万民同庆。可今年,紫禁城里却不见丝竹管弦,不闻笙歌起舞,只有檐角随风轻响的金铃,仿佛在低声絮语着某种无声的叹息。

      朱祁钰早在数日前便下诏,明令不设寿宴,不受朝贺,不纳贡礼。他将原本用于庆典的银两尽数拨入军需营,用于边疆守御修缮、将士安置、战后赈恤等急务。土木堡之败、北京保卫之战,虽已过去一年,却仍如沉疴旧梦,压在他心头。眼下国库空虚,实无心奢侈铺张。

      可实情之外,更有深意藏于心底。

      他从未真正有过一个“生辰”的概念。儿时不过是微寒宫角中,与母妃共度的一盏薄夜。那时的他,身为庶子,身份卑微,每逢生辰不过是母子二人合席而食,一碟素糕、一盏清茶,母妃替他缝一件衣裳,便算过节。冷月无声,风烛零影,那些年幼的记忆,是他至今最深的寂寞。

      即便如今登上了九五之位,君临天下,却也无一人真正知他冷暖。那些朝臣的贺表、权贵的酒宴,不过是粉饰太平的仪轨与应酬,冷暖自知。他不愿再在这些虚华中演戏,只愿将这日子,归于平静,如同往昔,只与心中挚爱共度一夜,便已足矣。

      他坐于御案之前,目光落在一张并不显眼的绢帛上,那是杭令薇亲手绘的一幅墨梅图,款署“愿君如月,常照我心”。那一笔淡墨幽香,胜过世间万千礼仪。他轻轻触着画角,唇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弧度。

      虽说朱祁钰下旨不过生辰,不设宴、不受朝贺,但天下臣工与后宫嫔妃们的心意却未曾因此稍减。乾清宫内,礼物早已堆满了整整一间暖阁,锦盒罗列、香囊玉器、字画古玩,不一而足,皆是恭贺圣寿的供品。

      成敬手执金边礼单,躬身在侧,逐一核对:“启禀陛下,这是兵部尚书于大人所赠一方珐琅墨盒,上刻‘慎终如始’;这是坤宁宫皇后命人呈送的金丝莲花锦被,寓意百福并臻;这,是礼部奉上,乃群臣联名撰写的《万寿颂》……”

      “嗯,都有心了。”朱祁钰静坐于御座之上,面色淡然,指节轻叩着扶手,似在应付,又似在等待。

      成敬说得起劲,忽听朱祁钰打断他,声音里透出几分刻意掩饰的轻快:“小薇呢?永宁宫贵妃娘娘送了什么来?朕要先看看她的。”

      话音落地,殿中一静。

      成敬面色微怔,眼底却划过一丝了然,语气放缓:“回陛下……贵妃娘娘尚未遣人送礼。”

      话虽平淡,却如一瓢凉水泼落。

      “哦?”朱祁钰挑了挑眉,嘴角仍挂着淡笑,语气也仍轻松,“许是她今日事多,耽搁了……小薇向来心细,说不定,是在亲手备着什么,忘了时辰也不奇。”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落在那扇紧闭的殿门上,眸光隐有一丝失落,指尖轻轻一颤,不动声色地捻起奏章,却久久未能翻页。

      成敬见状,不由轻咳一声,躬身道:“要不,奴才遣人往永宁宫催一催?说不定娘娘还在思量贺礼之事……”

      “不必了!”朱祁钰摆手,话锋转急,“朕只是随口一问,又非真在意她送什么,成敬,你别多事。”

      “是。”成敬应声,嘴角却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悄然退到一侧。

      朱祁钰努力掩饰着心绪,提笔批奏,但那支笔却在指间一转又顿,迟迟落不下墨。他强自镇定,假装认真翻阅,可余光却依旧不住往殿门望去。

      话音未落,只听殿外传来一道清亮嗓音:“杭贵妃娘娘驾到——”

      朱祁钰原本强作镇定的神色瞬间绽开,眼底一抹柔光如水漾开。他立刻放下手中奏章,身形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微前倾。果然,那熟悉的人影缓缓自殿门走来,曳着浅绛色纱衣,步履轻盈如风,却并未携一侍从,仅独自一人,缓缓而至。

      “快,快来,小薇!”朱祁钰脸上掩不住的欣喜,语气中竟透着一丝孩子气。他起身迎上,眼神本能地扫向她身后,未见人随,顿觉几分疑惑,又笑着打趣,“你今日孤身来御前,可是心中另有什么事情要办?”

      杭令薇盈盈施礼,眸中含笑,故作天真地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妾若不亲来,可怎得一见?既然想见,便来了呀。”

      朱祁钰挑眉,一副“朕不信”的模样,语气里掺了点故作幽怨的酸楚:“你真是……什么都好,唯独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唉,有人说来见朕是因想念,实则分明是将朕的生辰抛诸脑后,叫人心寒呐。”

      话音一落,他佯装叹息,袖中双手却微紧,像是试探,又像撒娇。

      杭令薇掩唇轻笑,眼角含着温柔的调侃:“可不是有人御前亲口下旨,说不设生辰宴、不纳朝贺,要将银钱皆用在军政大事上么?臣妾若冒然送礼,岂不违旨?如今倒反怪起臣妾来,哪有这般颠倒是非的君王呀?”

      朱祁钰听她反唇相讥,倒不恼,反而更加觉得这般互动温馨如旧,嘴角扬起,软声嘟囔着:“那是对旁人说的,对你,自然例外。旁人的贺礼朕不稀罕,可是你……就算只是折枝花、几句心语,朕都要放在心头百回温习。”

      他顿了顿,眼神越发温热,语气中带了几分撒娇般的期待:“哪怕是敷衍,也得有个小小贺礼吧?你不会真的空着手来的吧?”

      杭令薇闻言眼波轻转,并未即刻回应,只是笑得愈发神秘,似是故意吊着他的胃口。她缓缓走至案前道:

      “陛下且安坐~臣妾怎会空手而来?”杭令薇轻声柔语,笑意盈盈地扶着朱祁钰坐回御座,语气轻柔中却藏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哎呀,你可别再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朕,究竟是何贺礼?朕都要急出汗来了!”朱祁钰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双眼亮若晨星,仿佛一个正等糖果的孩童,带着满满的期待。

      杭令薇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俯身,在他身前半蹲而坐,双手轻柔地捧起他的脸,目光温柔而坚定,如水光潋滟,盈盈不散。

      “阿钰,我有喜了。”她唇畔微颤,眼眶泛红,每一个字都如同低声呢喃,却如重锤敲在心头,“我有身孕了,是我们的孩子。”

      这一瞬,空气仿佛凝滞。

      朱祁钰怔住了,整个人像被雷击一般,连呼吸都滞了半刻。他的喉头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杭令薇眼角含泪,却依旧温柔如初,“前些日子,身子总觉倦怠不适,我便悄悄请了唐云燕为我诊脉,她说胎象已有月余,还算安稳。我本想择一佳日禀告于你,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以此为礼,最是合宜。”

      她说得轻缓,语句却如春风拂面,吹散朱祁钰心头多年来压抑的阴霾。

      忽而,朱祁钰双臂一收,猛地将她紧紧抱入怀中,那一刻,再无帝王之姿,龙章凤姿,唯有一位深爱女子的丈夫,一个终于得知挚爱孕育自己骨血的男人。他埋首于她颈侧,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如山河崩塌,情感终得宣泄。

      “小薇……小薇……”他一遍一遍地呢喃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句,“这是朕……这辈子收过最珍贵的贺礼……”

      杭令薇轻抚他的后背,眼泪早已湿了睫羽,却满是笑意与安心。她等这一天,已太久太久。从瓦剌异域归来,从幽暗的牢困之地挣脱,她一刻未曾忘记的,是眼前这位用尽全力护她、信她、等她的男人。

      此刻,乾清宫的光透过镂金窗棂,映在两人身上,仿若万里风尘之后,终于见得人间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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