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眠》依文

11、差班生

　　第二天下午下了最后一节地理课，晚眠无精打采地走出教室，哪怕看到林彻等在前面，她也提不起什么精神。

　　两人同行的路上，林彻和她说了洪阿姨请假的事，而后邀请她上门去吃小馄饨，尝尝他的手艺。

　　晚眠其实想说，又不是他手工包的馄饨，怎么能算是他的手艺。而且她不怎么有胃口，怕糟蹋了他的心意。
　　但她并没这样说，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洪阿姨请了假，他岂不是更没人陪了。

　　林彻虽然不愿提及昨晚的事，但他分明看得出来晚眠心情不好。
　　他用平常的语气说：“今天我们班有个人在课堂上和老师大吵一架，老师气得罚他坐到讲台边上了。”

　　晚眠不免感到惊奇，“1班也会有这样的刺头？”

　　林彻扑哧一笑，她说“刺头”两个字莫名有喜感。“怎么没有，你当1班的学生各个都是循规蹈矩的模范生？我们班可经常有人把老师气得七窍生烟。”

　　晚眠讪讪道：“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齐曜吧？”
　　刚好今天没看到他。

　　“那倒不是。”林彻十分正直地为好友辩解，“齐曜上课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哪儿有精力和老师吵架，就是拿粉笔丢他头上，他都不带醒的。”

　　……

　　“那是谁啊，为什么和老师吵架？”晚眠张望了一下，“而且齐曜呢，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走？”

　　“是个对历史颇有研究的同学，他对课本上教的内容持不同意见，非要和老师据理力争，还言之凿凿地要老师向相关教育部门申请改正，可不就把老师气的够呛。至于齐曜——”
　　林彻一一回答，“他在生我的气。”

　　晚眠顿时像忘记了烦恼似的，更加惊奇地问：“你和他也吵架了？”
　　印象中他们两个关系好到不行，从来没有闹过别扭，这还是头一遭。

　　林彻却很淡然：“没有，他是在生闷气。”
　　“为什么生闷气？”
　　“我昨晚睡得比较早，没陪他夜聊。”
　　“……”

　　晚眠不禁感慨，“原来1班的学生都这么有性格。”

　　到了林彻家，晚眠忽然想到什么，在旁看他煮馄饨时问：“你有没有惹老师生气过？”
　　或者说和老师当堂打嘴仗？
　　晚眠在脑海里幻想出那个画面，想到林彻清高又执拗的样子，觉得好想笑。

　　林彻奇怪地看向她：“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就常常生我气啊，上次月考的数学试卷发下来，他罚我写了足足五百个‘解’字。”

　　……那是你活该。

　　晚眠笑出了声。

　　“怎么，”林彻解开塑料袋，“觉得我是自找的？”

　　……他什么时候会读心术了。
　　晚眠忍不住笑，只好别开脸。

　　结果晚眠发现林彻煮了整整一锅的馄饨，她就是有三个胃也吃不下。
　　“你怎么煮了这么多？”她不禁愕然了。

　　林彻：“我把馄饨放下锅的时候你可就在旁边看着的。”
　　晚眠：“行，你就甩锅吧。”
　　……

　　林彻给她盛了满满一碗：“能吃多少吃多少吧。”
　　晚眠施施然倒了半碗给他：“我只负责吃饱，你负责不浪费粮食。”

　　林彻想了想，神态自若地拿出个外带盒，把剩下的馄饨通通打包。
　　晚眠：“你这是？”
　　林彻：“晚上带去给齐曜加餐。”
　　……她能说她猜到了么。

　　晚自习前，齐曜虽然晚饭吃得很饱，但还是一点没浪费地吃光了林彻带给他的馄饨，连汤都猛猛灌下一大半，并且感动得热泪盈眶。
　　当然也可能是烫的。

　　齐曜含糊地说：“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了。”

　　他热心又仗义的同桌林彻正在看长难句的语法解析，闻言低低一笑：“那就好。”

　　等下了晚自习，林彻习惯性地去到28班门口，只见那个瘦弱的身影伏在课桌上，好像睡着了。他放慢脚步走过去，晚眠仍一动不动，额头贴在手臂上，整张脸对着桌面。

　　林彻觉得不大对劲，她平时可没有这么嗜睡，就轻唤了声：“沐同学。”

　　晚眠这才缓缓抬起一张发白的脸，由于视野盲区，林彻看不到她的另一只手正在桌子底下揉肚子。

　　林彻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晚眠似乎有点难为情，“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太困了。”
　　草草收拾了书包。

　　“没睡好脸色也不至于难看成这样，”
　　林彻有些不安地问，“是不是我煮的馄饨有问题？我带你去急诊室。”

　　虽然他和齐曜都没事，而且齐曜课间冲去操场跑了个大汗淋漓，回来就说他消化得差不多了，并没什么不良反应。
　　但，也许男女生的体质有差异。再者齐曜一向是铁打的胃，吃什么都没事。他的情况不具有代表性。

　　晚眠已然惨白着脸站了起来，“我真的没事，回家多休息休息就好了。今晚我早点睡，不熬夜。”

　　林彻更加焦灼，“别硬抗，坦白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会负责的。”

　　……负责什么负责呀真是。

　　晚眠矮他一头，眼下又浑身无力，看他这于心不安的样子，只得无奈又无奈地说：“真的和馄饨没关系，我只是……”

　　林彻竟在这显而易见的时刻脑子短路了，想不到另有别的哪种可能。

　　看来她是非得直说不可了。
　　“我只是来例假而已。”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那该怎么办？”林彻问。
　　晚眠失笑，“多喝热水呗。”
　　“……”

　　虽然林彻听过这个梗，知道是阴阳怪气的说法，但他确实觉得是有必要多喝热水的，于是伸出手说，“杯子给我。”

　　“……不用了。”晚眠有些发窘，“我走走路就没事了。”
　　可能是体质原因，她每次待着不动就会难受，多走走路就会缓解。

　　林彻再三确认她是要走路不要坐车以后，陪她绕了条远路走。

　　远远看到沿街一排小吃摊的时候，晚眠惊讶地说：“原来抚临也有夜市。”
　　平时走过的路太冷清，除了校门口的宵夜店和街摊以外，其余地方几乎都少有人烟。

　　他们一起往那边走去看看。

　　“要不要喝点热饮？”林彻的视线蓦地停驻于某块异军突起的招牌上。

　　晚眠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个写着喵星文的宣传牌——姨妈喝它。
　　底下是红糖酒酿小丸子，红糖姜茶，桂圆红枣汤等糖水的推广图，以及“缓解姨妈痛”，“喝出好气色”等标语。

　　晚眠脸上一片绯红，婉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林彻已经顾自走了过去。

　　老板娘极其有眼力见地推销，“小帅哥，给女朋友买一碗吧，保管一喝就见效，越喝越漂亮。”

　　晚眠：“……”
　　林彻询问的目光望向她。

　　老板娘察言观色，又对晚眠说：“小美女来两碗吧，让你男朋友陪你一起喝，这天气冷了，男孩子喝点甜汤也能补充营养，预防个感冒咳嗽什么的。我这还有银耳雪梨汤，椰汁西米露什么的都特别好喝，保管物超所值，你们喝了就晓得。”

　　晚眠尴尬地说：“还是不用了吧。”拉着林彻就要走。

　　林彻却一动没动：“来一碗吧，这么晚了阿姨还在摆摊，挺不容易的。”

　　老板娘立刻附和：“是啊是啊，我这些东西成本都不低，炖了几个小时才盛出来的，我都在这摆摊好几年了，不会骗人的。这真是喝了对身体好，我跟我女儿都经常喝的，而且我从来不卖隔了夜的东西。”

　　林彻于是买了两碗，老板娘直夸他大方，体贴女朋友，还有什么值得托付之类的，晚眠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林彻只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把那些恭维的话当回事似的。

　　如果晚眠非要说清楚的话，倒显得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那她还是别说算了。

　　两人才刚离开糖水摊子，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了声：“林彻？”
　　和他们年岁相仿的一男一女结伴而来，四道目光纷纷在晚眠身上停留。

　　林彻站住脚步，晚眠觉得他气场变得有些不对，就贴近他小声地问：“谁啊？”

　　“和我同班的。”林彻一脸平静地说，也算是打招呼，“严律，严蕾。”

　　……和林彻同班，那不就也是尖子生。
　　等等，这两个名字好耳熟啊。

　　晚眠蓦地灵光一闪，不，闪过的应该是电光。
　　——她被劈焦了。
　　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你朋友？”严律问。
　　他当然不认得晚眠，严蕾也一样。

　　林彻：“嗯。”

　　严律望向晚眠：“同学，你哪个班的，三楼没见过你。”

　　他语气较为生硬，态度傲慢，但晚眠不卑不亢：“我是28班的。”

　　他们未必知道28班在几楼，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在三楼。
　　严律和严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差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