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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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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诚在老板的歌声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下了一场雨。雨淅淅沥沥,不大,却好像有可以冻结一切的法术一样。
沈诚瑟缩着走到一座神庙里,神庙有些破败,他连神庙供奉的神明是谁都不知道,走到这里只是为了避雨避寒。
庙中的神像被帘子挡着脸,沈诚看不出神像的模样,只在他一旁坐下。
他冷得发抖,快要昏厥。
迷迷糊糊的,沈诚觉得周围暖和起来。他微微睁开眼,不知道谁在神像下生了一团火。
有了这团火,他就可以熬过这个雨夜。
翌日,沈诚挣扎着醒来,他坐在这里睡了一宿,腿麻了。
沈诚一手揉着腿,难受得面容扭曲。清醒了一看,哪里还有陈璧的半点影子在?
老板瞎着眼睛,手上的筷子差一点敲到他脑袋上,沈诚一转头,就看见柜台旁边坐着的伙计在偷笑。
看见他立马咳嗽两声装装样子,分明是在笑话他!
沈诚心中暗骂陈璧,自己辛辛苦苦背他下山,他呢?连把他拖回客房都不肯吗?
沈诚坐直身子,肩上搭的被子滑下来,他这才发现不知道是谁给自己盖上了被子。梦里的那团火,应该就是这被子吧。
沈诚一笑,“梦里的神仙给我送温暖来了。”
“你梦到神仙了?”陈璧的话音落在他的头顶。
沈诚一激灵,困意顿时少了大半。
“可算是醒了,”陈璧道,“难不成这老板唱的是催眠曲?”
陈璧走近,一股凉意袭来,将沈诚最后的困意驱走了。陈璧弯腰捡起沈诚没来得及捡的被子,轻轻拍了拍。
“你给我盖的被子?”沈诚问。
陈璧点头,“夜里有些凉,你又不醒。”
沈诚咬了咬牙,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妥协了。行吧,给他盖上了被子,也算是有良心。
沉默片刻,沈诚小声道:“多谢。”
“嗯?”陈璧挑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装什么?”沈诚心里骂道,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身上这么凉,你刚从外面回来?”
“嗯,去外面看了看。”陈璧说着坐在他对面。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沈诚问。
“择仙台。”陈璧道,“北面的仙泽有些浮动,估计快要消散了,择仙大会要开始了吧。”
择仙大会,沈诚已经很久没有想这件事了。
说到择仙大会,冯钊的身影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想到他,沈诚就不知道这择仙大会还要不要去。
他垂下眼,没有说话。
陈璧道:“等到仙泽消散,我陪你去择仙台吧。”
沈诚抬眼看他,如果是之前,他一定马上答应了。可现在,这个“好”字却有点说不出口。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到门外向北望去。
陈璧察觉到他的异样,跟了出来,“怎么了?还没睡醒。”
沈诚笑着摇头,“早醒了,”他顿了顿,“我只是不知道这趟择仙台还该不该去。”
陈璧:“何出此言?”
“自从开了灵根我便知道择仙台是大千修士向往的地方,我一直觉得它是一个美好的存在,凡人之躯,苦修数年,都是它让那些努力没有白费,得道成仙,也算是了却人间夙愿……所以我虽然修为不高,但是也是想来凑个热闹的。”
沈诚看向陈璧,郑重道:“但是现在好像不是了。”
陈璧马上猜出他的心思:“因为冯钊。”他的语气很笃定。
沈诚点点头,长舒一口气,“知道了他的事,我才知道这当神仙的路上,也不只是光鲜亮丽的那一面。”
昨日在客房中长谈,如今说话,沈诚少了些嬉皮笑脸。说道冯钊时,眉目间难掩惋惜。陈璧看着这样的他,忽然也生出一种“这一趟,该不该来”的疑问。
陈璧想了想,道:“你是害怕你也会成为冯钊?”
“不,我不会变成他那样。”沈诚说得很肯定,“我自知修为不够,连灵剑尚未修出,只是一想到难免有像冯钊那样的人钻了牛角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罢了。”
“每个人的路不一样,阿诚。”陈璧道。
沈诚心中一动,转头看着陈璧。
“不仅仅是人,就连神仙和神仙的路也是不一样的。成了神仙也不代表一帆风顺了,没当神仙也不是不能活得潇洒快活。”陈璧很认真地说,到今日,有一些事情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毕竟,他的身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有堕仙台上一跃而下最后尸骨无存的钟思启,也有曾经带着他畅游桃源镇的少年。
只是这少年最近心思有点重,没有往日活泼了。
沈诚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看着陈璧愣了神。
“怎么了?”
“没事,”沈诚笑了,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不习惯。他一改方才的惆怅,“怎么神仙的事情你也知道?”
陈璧道:“胡诌的。择仙台,去不去?”
沈诚笑道:“去!”
他向北望去,云雾缭绕,像山像海,仙泽之下的一切又快要重见天日。
陈璧忽然说:“再过不了几日,想必求仙府的人就要到这家客栈了。”
沈诚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幻境中冯钊视角下的求仙府弟子。他说:“来就来吧,总要碰上的。”
陈璧一笑,“好。”
总要碰上的,难不成躲一辈子吗?
仙泽浮动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修仙界,客栈这两日的人明显多了起来。沈诚闲暇时坐在桌旁嗑上一下午瓜子,闲闻轶事便听了一箩筐。
这天,沈诚照常坐在角落里等着听趣事,他把陈璧和罗柏亭拉过来。陈璧无奈坐在他身旁,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罗柏亭拿着笔,心无旁骛地在纸上写着需要采买的东西。
沈诚看得好奇,“这荒山野岭的,你写的这些东西都要去哪买啊?”
罗柏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师傅只说想要什么便让我写下,旁的都不用管。”
沈诚无聊,抓起一把瓜子拿在手里。
“吱呀——”
客栈的两扇门被人推开,傍晚的风顿时充斥着整间屋子。沈诚一看,白衣修士,腰挂金丝囊,这不是求仙府的人嘛!
求仙府弟子进门后分站两侧,恭敬地等着最后那人进门。
最后进门的人十分奇怪,他一身黑袍蔽体,与众弟子格格不入,好似一张完美无瑕的宣纸上不小心被人滴上了一个大大的墨点。虽身着黑衣,但是他头发花白,显然是一根黑发丝也没有了,脸上带着面具,是一个笑脸。
他缓步走到前方,朗声说道:“在下徐戎,携求仙府几位弟子前来,多有叨扰。”
嘈杂的环境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老板没心没肺地拿着筷子敲打的声音。
沈诚和罗柏亭看得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皆是顶着满脸的疑问。在求仙府待了几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求仙府各长老都偏爱白色,认为其朴实无华,洁白中藏有万千风华,以至于求仙府上下皆是一身白,无聊得很。
徐戎声称求仙府中人,却一身黑衣,实在是令人费解。
柜台伙计走上前,对着徐戎恭敬地施了一礼:“徐长老,这边请。”
“有劳小兄弟。”徐戎道。他跟着伙计往前走,转身时回头望了一眼,沈诚眼睛一直没离开他,这一下刚好和面具上笑得眯起来的眼睛撞上,沈诚顿觉脊背发麻。
这感觉似曾相识。
求仙府弟子跟着这位长老离开,罗柏亭眼尖,一眼就看见走在最末的两个人一个是杜平,一个是姜韦明。
罗柏亭急忙示意沈诚去看,沈诚这才发现还有熟人。姜韦明规矩地走在前面,杜平走在他身后,虽然只是一个侧脸,沈诚便能看出这人身上的傲气。
他快速将前来的求仙府弟子打量一番,如果没记错,那杜平应当是唯一一个和他同年入求仙府的人了。
沈诚虽然说着总会遇到这样的话,但还是微微低了点头。
陈璧忽然问道:“为首的那位,你们认识吗?”
两人摇头,“岂止不认识,我连徐戎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
沈诚道:“当时就记得有个名为秋冥的长老,唉,真实修为不知如何,罚抄经书绝对是天下无敌!”
罗柏亭嗤笑一声,随即正经说道:“求仙府弟子众多,但是能被称为长老的就那么几个,我们见得最多的就是问省阁四大长老,秋冥、无端、筱昀,周封。”
沈诚点头,“这几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名字花里胡哨,估计是自己给自己起得名号吧。”
“平时都是四大长老出面,但是据说还有一个经常闭关的大长老,我们没见过。”
“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号模样。”沈诚思索片刻,一拍脑门,“不会就是方才那个面具人吧?”
陈璧被沈诚的形容逗笑了,三人说来说去,到最后对于这个徐戎是谁也没能有个定论。
往后几日,众修士齐聚这家客栈,热闹非凡。后来沈诚才知道,这家客栈来历不明,却意外地在这荒山下存活了不知多久,外加地理位置靠近择仙台,一来二去这几间房子就成了被神明庇护的地方。
去择仙台之前到这里住上几天,也算是沾沾仙家的缘吧。
这些日子沈诚和求仙府众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姜韦明看见他和罗柏亭很是惊奇,也为他们二人能到这里来深表感佩。杜平皮笑肉不笑,和沈诚说几句客套话也全被沈少爷的三寸不烂之舌搅得哑口无言,独自离去。其余弟子知道沈诚和罗柏亭是谁后难免议论几句,沈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随他们去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修仙将心肠都修好了,这些议论要是放在以前,多少会得到他一记眼刀。可是现在,他觉得看他们一眼都是多余。
客栈的日子过得短暂又充实,可能是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所期盼吧。
这天清晨,北面山谷中轰然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沈诚推门而出,只见北面的仙泽悠然飘起,升到半空,滚滚如云海。山谷之中光芒四射,隐约还有香气飘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不知哪家门下的弟子欣喜地四处奔走,大喊:“仙泽散,云海起,择仙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