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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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法的母亲去世了。
孩子的群体中，气氛闷闷的。
“我要去尼布尔山……只要到达山顶，就可以见到母亲的！”
黑发女孩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只要到达山顶，我一定就能见到妈妈！我要去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①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孩子都惊呆了。
“去…去山顶？”乔恩结结巴巴地问，“可是，那里很高很危险啊！我爸爸说，山里面有很厉害的魔兽，我们小孩子根本不能去！”
“就是啊，蒂法！”丹妮丝拉住蒂法的胳膊，“那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去！”
“我……那我们大家一起去，害怕的话，就自己先回去吧。”
克劳德站在人群的外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大多的孩子都没有切实的去过尼布尔山，他们不清楚上面有什么——崎岖的地形，吃人的魔兽，还有很多有毒的植物。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孩子之间的感情很快就战胜了那些从未接触过的危险。
“……”
“我们带上水和面包吧？山路很长的！”
“对对，我回家拿我爸爸的小刀！虽然很钝，但也许有用！”
“我们要不要告诉大人啊？偷偷去会不会被骂？”
“笨蛋！告诉大人肯定不让我们去了！就是要偷偷去！”
“好吧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去！大家分头准备，半小时后村口集合！动作快点！”
克劳德想出声告诉他们，那上面真的很可怕，完全不是孩子应该去的地方——
但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另一个身影上。
西莉娅。
她从始至终都站在离人群几步远的地方，像一棵孤零零的、沉默的树。
如果…如果我也跟着去呢？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也许，也许我可以保护他们？就像西莉娅保护我那样？虽然我还很弱…但是，至少我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保护别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连跟人说话都需要鼓起巨大的勇气。但是，看着蒂法那副样子，看着乔恩他们傻乎乎的兴奋劲，再想到西莉娅那深不可测的沉默，一种混杂着担忧、冲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
“克劳德？你怎么还愣着？不一起去吗？”
乔恩带着几个孩子跑了回来，看到克劳德还站在原地，奇怪地问道。
克劳德猛地抬起头，对上乔恩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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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尼布尔山。
光线越来越暗淡，给尼布尔山崎岖陡峭的山路蒙上了一层黯淡的橙红色。山风卷起落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孩子们组成的这支小小探险队，此刻正挣扎在半山腰一段布满碎石和树根的斜坡上，前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呼…呼…”乔恩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我说，蒂法，咱们是不是…是不是快到了啊？”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领头人的样子，但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的疲惫。
丹妮丝一屁股坐在旁边一块稍微平坦些的石头上，两条腿不停地抖动着，眼圈有点红。
“我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我的脚好痛！”她撅着嘴，声音里带着哭腔，“而且天都快黑了，等下山里会有怪物的！妈妈说晚上不能在外面乱跑！”
“哎呀，丹妮丝，别像个小哭包一样嘛！”马克也累得够呛，但他更在意丹妮丝的态度，“乔恩说得对，咱们都走到这里了！再坚持一下，说不定翻过前面那个坡就到了呢？”他指着前方一段更加陡峭、几乎看不清路的山脊，“你看，那里好像有光！”
“我不管，我要回去了……”
丹妮丝第一个打了退堂鼓，她嘟囔着，就按照回去的路线走。
剩下的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沉重和尴尬。刚才还勉强维持着的“探险队”的模样，此刻已经摇摇欲坠。
”那我……那我也……“
”蒂法，天马上黑了啊。“
蒂法回过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妈妈一定在那里等我！我一定要去！你们要是不想去，可以回去！我自己去！”
她说完，不再理会其他人，咬着牙，迈开已经酸痛的双腿，开始艰难地攀爬前面那段陡峭的坡路。她的动作有些踉跄，但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呜呜呜，我要回家找妈妈……”
“乔恩，马克，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剩下的那个男孩也带着哭腔说，“我腿软了，真的爬不动了。而且，我听到怪声音了……”他惊恐地望向四周越来越深的阴影。
马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英雄气概的话，但看了看陡峭的山壁和几乎看不清前路的蒂法，又看了看身边确实快要崩溃的同伴，最终泄了气。“乔恩，要不，我们真的先下去？找到大人再来找蒂法？”他的声音低了很多，显得底气不足。
乔恩看着蒂法越来越小的背影，又看看身边仅剩的几个伙伴，脸上写满了挣扎和无力。
“好吧，我们先护送大家下山。蒂法她…希望她没事。”他最后望了一眼上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然后招呼着马克和那个男孩，“走了，我们快点，争取天彻底黑之前下到安全的地方。”
孩子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向下撤退，哭泣声、互相搀扶的脚步声和对黑暗的恐惧在山风中弥漫。
克劳德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心跳得很快。
他知道那条路有多难走，西莉娅带他走过一次，那还是在白天，有她在前面开路。现在天快黑了，蒂法一个人……他脑海里闪过那天西莉娅轻松斩杀魔兽的画面，又想到自己抱着木柴时的无力。
”……“
那个“保护”的念头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它盖过了内向和胆怯。
他看着蒂法那个倔强的小小身影，几乎要消失在昏暗的山脊线上。
不能让她一个人。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迈开脚步，朝着蒂法攀爬的方向追了上去。他的动作笨拙，好几次都差点滑倒，但他咬紧牙关，努力回忆着上次和西莉娅走过的路，尽可能地选择稳固的落脚点。
他的突然行动让正准备转身下山的乔恩和马克都愣了一下。
“克劳德？你去干什么？”乔恩惊讶地喊道。
克劳德没有回头，只是闷着头向上爬，声音很小，但透着一股决心：“我，我去看看。”
夜色慢慢席卷尼布尔山，周围安静了下来。
路上只剩下了他们。
克劳德抬起头，努力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搜寻着蒂法的身影。
月亮尚未完全升起，只有稀疏的星光和天边残留的一抹暗红提供着微弱的照明。前方不远处，一个模糊的小小轮廓正停在一块相对平缓的岩石平台上，似乎在喘息。
克劳德心中一紧，加快了动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靠近了那个平台。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攀上了平台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味道。他看向蒂法，女孩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着，似乎也在调整呼吸，又像是在无声地啜泣。
“蒂法。”克劳德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听到声音，蒂法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缓缓转过身，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红肿。
“你，你怎么也来了？”蒂法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算不上友好，更像是一种质问。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乔恩他们呢？都回去了吧？”
克劳德撑着膝盖，努力平复呼吸。他看着蒂法通红的眼睛和倔强的表情，心里那个“保护”的念头又清晰起来，尽管他自己也累得快站不住了。
“嗯，他们下去了。”他点点头，稍微直起身子。
蒂法稍稍擦干净眼泪和汗水，深深的看了克劳德一眼后，就准备继续往上爬。
咔哒。
石块松脱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间格外清晰。
蒂法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后倾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她下意识地挥舞手臂，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形，但周围只有冰冷光滑的岩壁和呼啸而过的山风。
那双原本就红肿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而瞪得更大，里面映出夜幕下模糊的山影。
克劳德几乎是凭借本能做出了反应。他顾不上自己还在急促喘息，向前猛扑一步，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蒂法下滑的手腕。
巨大的冲力瞬间传来，克劳德只觉得手臂像是要被扯断一般，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被向前带去，双脚在碎石平台上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其下是高耸的山崖。
”……“
他拼尽全力，想要伸出手拽住旁边的什么，大石头，或者是抓住植物——
那稚嫩的手往前伸。
只要，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徒劳无功。
指尖传来的只有粗糙的触感和更加剧烈的下坠感。碎石从他们刚才立足的平台边缘簌簌滚落，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
要掉下去了。
不——
一只白皙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拼命往上凑的手。
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
西莉娅！
“上来。”
克劳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拉力将自己和悬在下方的蒂法向上提起。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离开了摇摇欲坠的平台边缘，被硬生生地向上拽去。
蒂法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紧紧闭上了眼睛，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克劳德的衣服。失重感和被拉扯的力道让她无法思考。
“抓稳。”
他被西莉娅一把拉到了她所在的更宽阔一些的岩石平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紧接着，西莉娅没有松开他的手腕，而是手臂再次发力，将被他带着拽上来的蒂法也拉了上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西莉娅甚至没有显露出任何吃力的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捡起了两片落叶。
“咚！”
蒂法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合着汗水和泥土，糊了满脸。她惊魂未定地看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悬崖，身体不住地颤抖。
克劳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撑着膝盖，感觉自己的手臂因为刚才的拉扯而酸痛发麻，心脏依然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西莉娅只是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等两个孩子稍稍恢复平静后，她伸出了手，拽住了他们。
一人一只。
然后就这样往下走。
她手上的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不容挣脱。那冰凉的触感透过克劳德和蒂法的手心传来，让两个刚刚经历生死一线的孩子，不由自主地将这份冰冷视作了某种奇异的依靠。
那只手比他的要小巧一些，皮肤光滑，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硬的质感，指关节处甚至能摸到薄薄的茧。
就是这只手，刚才将他和蒂法从坠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克劳德低着头，看着脚下被月光照亮的碎石和枯叶，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手臂因为刚才的拉扯而隐隐作痛。他能感觉到身边蒂法的颤抖，女孩的呼吸急促而紊乱，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的抽噎。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黑色的长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没有一丝慌乱。
蒂法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她被西莉娅拉着，几乎是被动地向前挪动脚步。她的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轻轻地磕碰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她能感觉到西莉娅手掌的冰冷和力量，这让她感到茫然和困惑。
为什么是她？这个村子里最奇怪、最不合群的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救了她和克劳德？
蒂法甚至能闻到西莉娅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植物的特殊气味。
但她还没有到山顶——
快要到山脚下的路途，黑发女孩淡淡的开口了。
“死去的人就已经死去了，山上只有魔晄炉，你见不到她的。”
“……”
泪水再次决堤，顺着她蒂法兮兮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
“真的…见不到了吗？永远…都见不到了？”
“……”
西莉娅没有回答，她只是就这样牵着他们继续往前。
前方，传来好几声大人的吆喝声，蒂法的父亲在注意到自己女儿的一瞬，就冲了过来。
蒂法在自己父亲的怀里痛哭，哭着哭着，声音就慢慢的渐弱——她的体力也耗尽了。
面前是大人们责怪的，异样的，好奇的，惊讶的，担忧的视线。
“蒂法怎么会来这里？说了不要让小孩来尼布尔山！”
“这么晚了，赶紧回家。”
“是谁怂恿她的？”
母亲呢……
作为单亲母亲的克劳迪娅估计被挤在后面，形单影只的往里探头，找寻自己的儿子。
但克劳德仿佛被那一个个目光钉在了原地。
蒂法的父亲回过神，望着面前的这两个孩子，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责备。
“是你们带蒂法上去的吗？以后不要再跟她接触了，离我女儿远一些！”②
“就是啊！洛克哈特先生说得对！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回事？尼布尔山是能随便去的地方吗？多危险啊！万一真出了事怎么办？”
“谁知道呢，这孩子古怪得很……为什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个地方……”
“那个叫西莉娅的，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总是一个人往山里跑？”
“听说是个孤儿，没人要的。”
“怪不得……”
克劳德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身旁那没有丝毫变化的，黑发女孩的手。
她平静的，无视了周遭的一切话语，就像是推开一扇半开的门似的，拽着克劳德往人群里走去。
奇怪的是，那些挡在她前面、还在七嘴八舌议论的大人们，在接触到她那过于平静、甚至带着点空洞的眼神时，竟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退开了一点，给她让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仿佛她身上有某种无形的气场，让人们下意识地选择避让。
“克劳德！克劳德！”
一个焦急的女声穿透了人群的喧嚣，带着哭腔。是妈妈的声音！
克劳德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他看到母亲克劳迪娅正拼命地试图从人群后方挤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金色的头发有些散乱。她踮着脚尖，不断地向这边张望。
“让一让！请让一让！我的儿子在那边！”克劳迪娅的声音带着恳求。
西莉娅的脚步没有停顿。
她拉着克劳德，正好穿过了最密集的人群，来到了相对空旷些的边缘地带。火把的光芒在这里暗淡了一些，周围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
就在这时，克劳迪娅终于气喘吁吁地挤了出来，一把将克劳德搂进怀里，上下检查着，声音哽咽：“克劳德！我的宝贝！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吓死妈妈了！”
她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儿子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握着克劳德的另一只手松开了。
克劳迪娅的目光快速扫过儿子的手臂、膝盖，看到那些细小的擦伤和破损的布料，眼圈瞬间就红了。
“天哪，都怪妈妈没看好你！你怎么能跟着他们跑到山上去呢？那里多危险啊！”
克劳德被母亲一连串急切的问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摇了摇头，小声回答：“我，我没事，妈妈。没有摔得很重。”
“还没事！你看看你这膝盖！”克劳迪娅轻轻碰了碰他裤子上破洞露出的擦伤处，心疼得直吸气，“回去要好好上药才行。疼不疼？”
“不疼。”
克劳德小声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旁边。
那里只有黑暗和随风摇曳的树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