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怨沉渊（孽生百合破茧重生）》谢添弟

5、碧渊传说，版本一

　　周厉王十年，天下大旱，赤地千里。洛邑城外，龟裂的土地像一张张干渴的嘴，无声地祈求着雨露。洛水早已断流，河床裸露着嶙峋的卵石，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干涸的河床上翻找死鱼。饥民们跪在龟裂的田垄上，向苍天祈求甘霖，却只换来更毒辣的日头。

　　汪驼子佝偻着背，沿着河床捡拾柴火。他的背像一口倒扣的釜，沉重的弧度压得他不得不佝偻着行走。村里人都说，这是共工氏的诅咒——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他的后裔便世世代代背负着这沉甸甸的罪孽。他的皮肤黝黑粗糙，像是被烈日烤焦的树皮，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他的眼睛却出奇地明亮，像是藏着两汪清泉，在浑浊的尘世中显得格外清澈。

　　"驼子！今日的祭品准备好了吗？"里正站在土坡上吆喝，声音里带着不耐烦。

　　汪驼子低头应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三枚干瘪的野果——这是他在山坳里寻了半日的收获。自从大旱开始，厉王便下令每日以童男童女祭天，后来连童男童女都不够了，便用牲畜替代，再后来，牲畜也没了，只能用野果野菜充数。

　　"就这么点？"里正皱眉，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明日若再不下雨，王使就要来查了！"

　　汪驼子沉默地站着，汗水顺着他崎岖的脊背流下。突然，远处传来喧哗声。一队卫兵押着囚车缓缓行来，车上铁笼里关着个绿衣女子，她的手腕上戴着刻有蟠螭纹的金钏。女子的衣衫虽然破旧，却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她的皮肤白皙如雪，眉目如画，唇若点朱，一双眼睛像是含着秋水，清澈而深邃。她的长发如瀑，虽然凌乱，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是妖女！"人群骚动起来，"听说她能呼风唤雨，却不肯为大王效力！"

　　汪驼子抬头，正对上那女子的眼睛——那双眼像深潭里的星子，平静中藏着漩涡。

　　女子名叫姒溟，是前代洛伯之女，人称碧水公主。她的父亲因谏言厉王停止挖掘地脉而被烹杀，她则被囚禁在深宫。传说她继承了洛水女神的力量，能操控水脉，呼风唤雨。厉王逼迫她施法求雨，她却始终不肯屈服。她的沉默激怒了厉王，于是她被押往祭坛，准备作为祭品献给上天。

　　"她不是妖女。"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汪驼子耳边响起。

　　汪驼子转头，看见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他身后。女子容貌绝美，眼波流转间带着说不尽的妩媚，身后隐约可见九条雪白的尾巴轻轻摆动。她的皮肤如羊脂玉般细腻，唇若樱桃，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像是能勾魂摄魄，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是碧湖仙子。"女子微微一笑，"这碧水公主不识抬举，厉王迟早会杀了她。"

　　汪驼子皱眉："你是谁？"

　　碧湖仙子轻笑："我是来帮你的。"她指尖一点，汪驼子背上的隆起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共工氏的后裔，你的血脉里藏着镇水的力量，可惜被诅咒压制了。"

　　汪驼子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碧湖仙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可以解除你的诅咒，只要你帮我拿到碧水公主的金钏。"

　　暴雨在子夜时分降临。汪驼子被雷声惊醒时，发现废庙的门被撞开了。雨水裹着血腥味涌进来，碧水公主倒在洛水女神的泥塑前，裙裾被血染成了暗紫色。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泛白，但她的眼神依然坚定，像是燃烧着一团不灭的火焰。

　　"求您……藏我一夜。"她气若游丝，手指紧紧攥着那块龟甲。

　　汪驼子犹豫片刻，终是将她拖到神龛后的草堆里。他记得老庙祝临终前的话："洛水女神慈悲，她的庙宇该庇护所有溺水之人。"

　　追兵来时，火把将雨夜照得通明。

　　"驼奴！可曾见个妖女逃来？"为首的卫卒踹开庙门，声音里带着凶狠。

　　汪驼子指向后山："往、往那边去了……"

　　卫卒冷笑，突然扬鞭抽在他背上："贱民也敢欺君？"

　　鞭梢带起血肉的瞬间，草堆里传来轻响。碧水公主挣扎着站起来，指尖凝出一线水光——

　　"别！"汪驼子扑过去按住她的手，"他们会用箭阵……"

　　铜簇破空的声音比他话音还快。汪驼子只觉得肩头一热，整个人被冲击力带得向后倒去。碧水公主的惊呼声中，他看见卫卒们张弓搭箭，箭头上绑着朱砂写的符咒。

　　山洞里的滴水声像更漏。碧水公主撕下衣襟给汪驼子包扎，她的手指冰凉，碰到伤口时却出奇地轻柔。"谢谢你救我。"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碧湖仙子是九尾狐所化，她想夺我金钏，解开地脉封印。"

　　汪驼子疼得咧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碧水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地脉一旦解开，洪水将淹没人间。她要以万民之血，修炼成通天彻地的妖法。"

　　洞外传来卫兵的呼喝，夹杂着碧湖仙子银铃般的笑声："碧水公主，你以为逃得掉吗？"

　　碧水公主摸到岩壁上的水痕，突然眼睛一亮："下面是暗河！"她咬破手指，在龟甲上画出血符，"洛书有载，地脉在此交汇……"

　　岩壁崩塌的轰鸣声中，地下河水喷涌而出。汪驼子却猛地推开碧水公主："快走！共工血脉能镇水脉！"

　　他的背在发光。那些常年被嘲笑的隆起处，此刻浮现出古老的图腾，像锁链般缠绕着狂暴的水流。碧水公主的金钏落入水中，化作一道金虹贯入地脉。

　　碧湖仙子的尖叫刺破雨幕："不！我的计划——"

　　洪水被汪驼子的血脉之力压制，化作一片深邃的湖泊。碧湖仙子被卷入水底，九条尾巴被金钏所化的锁链紧紧缠住，永远镇在了湖底。

　　很多年后，这里成了碧渊湖。

　　碧渊湖位于群山环抱之中，湖水清澈见底，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湖畔绿树成荫，野花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湖中心有一处深潭，传说那里是汪驼子化身为石的地方。潭水幽深，泛着淡淡的蓝色，像是汪驼子的眼睛，永远注视着这片他守护的土地。

　　每逢月圆之夜，湖面上会升起薄雾，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个驼背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水面上。有人说那是汪驼子的魂魄，依然守护着这片湖泊；也有人说那是碧水公主的思念，化作了永恒的守望。

　　现代人来到碧渊湖，常常会被它的美丽所震撼。湖水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湖边的石碑上刻着古老的文字，记载着那段被遗忘的历史。游客们乘着小船在湖上游览，偶尔会看到水中闪过一道金光，那是碧水公主的金钏，依然在守护着这片水域。

　　而碧水公主终其余生都守在湖畔的小庙里，庙中供着块形似驼背的奇石。每当夜深人静，石头上会渗出细密的水珠，像极了那年山洞里，汪驼子被铜簇刺穿肩膀时，滴在她手背上的那滴荧蓝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