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的惆怅》净飔居士

3、第 3 章

　　“李哲，今天是你生日。我来这儿看看你，想跟你说说话，聊聊天，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的唠叨。反正一年之中我也就能和你唠叨两天。清明节和现在，你就忍忍吧。我不知道你在那边好不好，有没有烦恼，不过我觉得天堂应该比人间幸福很多吧。如果你在那边能看到我的话，你会不会很心疼现在的我？在你离开的第三年，也就是去年刚刚入冬吧，我就得了急性骨髓炎，外加大面积细菌感染也就是败血症，如果不做截肢手术的话，我很快就去陪你了。其实我当时真的不是没想过就这样去陪你，截肢手术的结果就是左腿彻底的消失，这对一个舞者来说，真的是天塌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未来这残缺的后半生。我哭过，喊过也绝望过，但最后，心里那个理智的我告诉自己，如果就这样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那么当初李哲就不应该拼了命的把你救下来！你这样对得起李哲吗？所以我决定，我不会对不起你，不管多么艰难，我都要活下去！所以我做了截肢手术，同时也意味着我再也不能跳舞了，不过我现在还是很喜欢音乐，比如长笛，我今天把笛子带来了，我给你吹一首《天鹅湖》吧！”
　　一段优美的旋律从李哲的墓碑前飘扬了出来。这是2013年10月14日，李哲三十岁的生日，早上七点，白若云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风衣，很匆忙的样子，连早餐都忘了吃。下了楼，她并没有开她的电动轮椅，而是选择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位于市郊的回龙岗墓园，下车之后，她拄着单拐，吃力地往山坡上走去，走到李哲的墓碑前，她用了整整二十分钟……
　　“嗯？这音乐……”林霄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抬起头开始寻找音乐的来源。而他面前的墓碑上刻着：先父姚常青之墓。这显然不是林霄自己的父亲。其实姚常青是林霄大学时代的老师，一位温润谦和的老人，对当时求学若渴的林霄百般呵护，谆谆教导，让林霄慨叹：师恩重于山！然而，因为长年劳累过度，突发心脏病，倒在了三尺讲台之上。十月十四号是老人五周年的祭日，林霄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来到了墓园。在老师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白菊花。而在林霄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儿，也是一身黑色的长裙，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的双眼，而嘴唇在轻微地颤动着，好像是在说着心里的话给父亲听。她，名字叫姚依依。
　　“依依，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林霄寻找那熟悉的音乐声的脚步显得有点焦急，因为他担心自己如果慢了哪怕是一秒钟，那声音就会戛然而止。他就在一排排陌生人的墓碑之间穿行着，仔细分辨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三分钟之后，他找到了白若云。她坐在一块墓碑前的水泥台阶上，吹着她的长笛，和上次不同的是，电动轮椅换成了身边的拐杖。望着那似曾相识的背影，耳边依然是那宛若天籁般的旋律，林霄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走上去和她打个招呼还是就这样默默地在背后聆听。正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白若云察觉到了林霄的存在，于是她停止了演奏，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林霄：“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天是我老师的五周年祭日，我来看看他，你……”林霄把自己的疑问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白若云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用目光把林霄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块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上，缓缓地说：“他叫李哲，我以前的同事，四年前意外去世了。今天是他生日，他在这座城市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我来赔他聊聊天。”白若云轻描淡写的回答让林霄稍微有点尴尬，他明白，她和这位故人远远不是普通同事这样简单的关系，她隐藏了一段很长的故事，他很想去了解，去探究，但是现在他和她只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白若云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长笛收到一个有背带的琴盒里，然后把它背在肩上。然后伸手拿起身边的单拐，用了很大的力气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该……”
　　可能是没吃早饭的原因，也可能是站起来的时候用力过猛，白若云只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没有了知觉……
　　当白若云再次渐渐恢复意识，缓缓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行驶中的汽车里，开车的正是林霄，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儿正回头关切地看着自己，刚想问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的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含了一颗橘子味儿的水果糖。
　　“呀！你总算醒过来了，刚才你突然晕倒了，给我们都吓一跳，霄哥说你应该是低血糖了，让我往你嘴里塞了一块糖，然后是他把你抱上车的，我们现在送你去医院，别担心，没事没事啊！”这是姚依依叽叽喳喳的声音，语速很快，但是很温暖。笑容也很灿烂。
　　“早上你没吃早饭吧？”林霄没有回头，就这么直直地问了一句。眼睛仍然注视着前方。认真开车的样子让白若云愣了一下。
　　白若云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我的拐杖呢？”
　　“放心，它没丢。我帮你放在车子后备箱里了。”姚依依笑眯眯地回答。
　　白若云又摸了摸肩膀上的背带，她的长笛也在，她终于舒了口气。
　　“那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姚依依，今年二十二岁。这位呢，是林霄我霄哥，都二十六了还没女朋友呐，哈哈，你呢怎么称呼？”
　　“我叫白若云，二十八岁。嗯……今天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觉得我应该没事了，就不用去医院了吧？直接送我回家可以吗？”或许是刚刚清醒过来，白若云的声音还显得有些虚弱。
　　“你确定？”林霄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抬眼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白若云。
　　“嗯，确定，送我回家吧，我喝一碗红糖水，再睡一下午就恢复得差不多了。真的没事。”
　　“那白姐姐家住哪里呀？我们送你回家总得有个地址吧？呵呵……”姚依依抢在林霄之前问了出来。
　　“建设大路重工街，你们在这个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剩下的我自己走，小区你们外来车辆进不去的。”
　　“依依，你电话呢？加一下她微信吧，然后再推给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联系。”
　　听到林霄说这句话，白若云的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复杂，她觉得算上今天一共见到林霄两次面，这也算是很有缘分了，上次在公园她和林霄聊了许多，林霄对音乐的理解和感悟让白若云印象深刻。尤其是今天，如果没有林霄的帮助，自己独自在荒郊的墓园里晕倒，假设没有人及时发现的话，后果很严重。所以对林霄的感激之情是自然而然的，加微信同样也是她的愿望，但是林霄却让姚依依先加，然后再推给他，这就让白若云有一丝怪怪的感觉，但究竟是哪里怪，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喂！大哥，你不会自己直接加呀？还让我先加再推给你？是不是怕我误会呀？”姚依依看上去是在开玩笑，但其实她是在化解尴尬。
　　“大姐啊。你没看见我在开车吗？你是让我违反交通安全法是不是？开车打电话发微信那是什么？严重安全隐患！尤其我还是个律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知不知道？”
　　“行行行，你都对行了吧？咱们的林大律师跟我搁这儿辩论呐？切！把你电话拿来，我帮你扫码就得了，搞那么复杂干嘛啊？”
　　林霄和姚依依这段打情骂俏式的对话，让白若云的心里有了某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淡淡的，略带酸味儿。其实她的这种感觉也是很自然的，毕竟李哲已经去世四年了，她也就经历了四年感情的空白期，在这四年里的前三年还有些零零星星的追求者给她送过花，都被她拒绝了。但后面一年，因为做了截肢，身体残了，也失业了，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追求者也就彻底消失了，这让白若云不禁悲叹世态炎凉。也让她对自己越来越失望。孤单成为了她的习惯，一种生活常态，一种困局，她在等待一个破局人，林霄的出现似乎要打破这样的困局，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这个姚依依可能会阻止林霄来打破她的困局。
　　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姚依依拿着林霄的电话扫了二维码，添加成功。然后她自己却没有加上白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