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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大火 ...


  •   一行人策马穿行在路上,道旁树木成林。忽然前方边上出现一个焦黑的巨坑,坑中烈焰翻腾,几个蒙面官兵环立监工,里头哀嚎声不断,焦臭气味弥漫四野。

      秦允显眸光一寒,未待马蹄停稳,人已自鞍上掠起。最靠近坑缘的两名蒙面官兵尚未回神,只听颈骨错位的脆响,便已倒在地上。

      其余官兵纷纷拔刀围拢,秦允显刚迎上最先扑来的敌人,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动作不由滞了半分。就在这时,一道墨蓝身影自树梢掠过,从寅用剑鞘稳稳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语带讥诮:“真是无用,连这几个杂鱼都应付不来?”

      不待秦允显回应,从寅身形如风在官兵间穿梭,所过之处血花飞溅,不过瞬息之间,余下的蒙面官兵已尽数倒地。

      秦允显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懒得回嘴。

      自前日下水后,他便一直不适,原以为是着了凉,硬扛着没作声。

      不想今日症状反倒加重了。

      他晃了晃脑袋,望着坑中已被烧焦的尸身,他强打精神抬手作法,将大火掐灭。随即他走了过去,俯身细查一具尸首,果然在焦黑的皮肉间感知到熟悉的冥灯邪气。

      这时叶晤也赶了过来,见从寅也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自那日国君现身起,他便察觉主子与这位太子的关系起了微妙变化。

      渡船这两日,非但不再主动搭话,连平日里的玩笑逗弄都省了,倒像是突然生分了。虽然他不知其中缘由,可他确信事出有因。碍于他主子也没有要说的意思,他也不好多问。

      双正牵着几匹马过来,看到从寅,不由得嘲讽说:“呦,太子殿下还知道寻我们?先前莫不是嫌我们碍眼,独自行动才痛快?”

      秦允显却全然沉浸在思绪中。他凝视着这些焦尸,心头泛起疑云。

      为何大江不先灭口再焚尸,偏要活活烧死?

      这般残忍的做法,岂非更易惊动百姓走漏风声?

      想着,他忽然开口:“子逢,往尸身上刺一剑。”

      叶晤愣了愣,虽不解其意,仍依言拔剑向那半焦的尸身刺去。剑尖触及时竟发出一声钝响,那尸身坚硬如铁,连半分都刺不进去。

      “主子,这......”

      秦允显眸光骤亮,瞬间明了其中关窍:“难怪非要活焚。原来这些兵胚早已被炼得刀枪不入,怕是连剧毒都奈何不得,唯有烈火方能彻底焚毁。”

      从寅眸色暗沉。

      将活人炼成这般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只知杀戮的兵傀,大江这是迫不及待要吞并天下了?

      秦允显漫不经心掸去袖口烟灰,连眼角都未扫向旁人:“此间事了。子逢,双正,启程。”

      叶晤的目光,在从寅覆着寒霜的侧脸与秦允显刻意疏离的神情间徘徊,喉结轻轻滚动,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只是垂下眼睫,将满腹疑虑尽数咽回。

      双正并未看出两人之间的矛盾,歪着头打量从寅:“你还打算单独行动?不与他同乘一骑了?”

      话落,秦允显正欲转身的背影骤然僵住,回身时唇边凝着冷笑:“太子殿下何等尊贵,我这凡马岂配载他?”

      从寅握剑的指节陡然收紧。他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说得不错,的确不配。”

      秦允显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怒涛翻涌。正当他欲反唇相讥时,天边忽有月白身影踏风而来。那人落地时衣袂如流云叠浪,手中铁叶扇在夜色中流转着泠泠清辉。

      正是从庭鹤。

      他目光掠过四周未熄的余烬与焦骸,以扇面掩鼻,轻蹙眉头:“此处发生何事?怎会这般光景?”

      秦允显目光掠过从庭鹤,心头疑云渐浓。

      这位仲王怎么过来了?

      虽说他眼下与从寅关系不睦,但明面上仍是共同除铁骑怪的盟友。即便是朝中急务,现在从寅在外,找他又有什么用?若为私事,一纸飞书便可,何须大老远亲自赶过来?

      从寅似乎心情不好,仍沉着脸不发一语。秦允显压下心中疑虑,率先执礼相迎:“不过是大江瘟疫致死的尸首,按例焚化罢了。”

      大江这潭浑水牵扯甚广,眼下证据不足,就算说了也无意义。

      从庭鹤若有所思地颔首,行至从寅跟前合扇施礼:“太子殿下。”

      从寅眉头微蹙,眼底凝着寒霜,显然并非针对从庭鹤,而是因方才秦允显的话语。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悦,抬手虚扶:“二叔不必多礼。”

      这一声客气,却是浸了冰冷。

      从庭鹤执扇的手微微一顿,敏锐地嗅到了一股子火药味。他展扇轻摇,沉吟片刻,对秦允显笑说:“我这侄儿素来性子冷,这一路不好相处吧?”

      秦允显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会?太子殿下光风霁月,胸怀四海,能得殿下同行指点,实乃三生有幸。”

      从寅面色愈发阴沉,从齿缝间挤出:“珝王温润如玉,谦和有礼,这一路倒是让我......受益匪浅。”

      从庭鹤眸光在二人间流转,似乎明白了什么,扇面掩去唇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二叔亲至所为何事?”从寅率先开口问。

      从庭鹤敛了玩笑神色,合扇执于掌心:“你离宫日久,皇兄与皇嫂牵挂得紧,特命我来探望。”

      从寅默然不语。

      他的父皇母后牵挂朝政,也不可能会牵挂他。

      很明显从庭鹤有什么事,不想明面说出来。

      可是他为了给从庭鹤台阶下,又冷淡补了句:“母后身体如何了?”

      从庭鹤顺其自然地接说:“皇嫂凤体安泰,你不必挂怀。”说着,他忽而侧目瞥向秦允显等人,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秦允显察觉到对方欲言又止的姿态。

      看对方的意思,有事要单独与从寅说。可是真要说什么,又何必大老远赶来?那说明,他并不是想说事,而是做事,并且还与从寅有关。

      正想着,从寅身形一动,已经向一边的杨柳走去。

      从庭鹤朝秦允显颔首一笑,随即随着从寅的脚步入了树影深处里。

      双正抱着胳膊,偏头望向那阴影里的两人,嘴里嘟囔:“两个大男人说句话,还躲躲藏藏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在树后,从庭鹤从袖中取出一物。那物件通体碧绿,在朦胧月色下流转着翡翠般的光泽,却比寻常翡翠多了几分莹润。
      从寅垂眸凝视,顿了顿,而后将物件纳入了袖中。

      “切记,”从庭鹤在从寅肩头重重一按,声音压得极低,“此物关乎性命,万不可示于人前。”

      说完,他们二人自树后走了出来,从庭鹤“唰”地合拢铁叶扇,朝众人含笑拱手:“耽搁诸位时辰了。此番除怪艰险,还望各位珍重。”

      他笑容温润如三月春风,目光在秦允显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意。

      秦允显唇角勉强牵起一丝弧度,微微颔首示意。

      从庭鹤抬手作法,广袖轻振,脚尖点地,月白身影朝一边飞了过去,很快消失了在暮色中。

      双正按捺不住满心好奇,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从寅跟前:“你叔叔神神秘秘的,究竟交代了什么要紧事?该不是见你老大不小了,给你说了门亲事吧?”

      从寅冷眼睨他,指尖轻弹间,叶上蜷缩的毛虫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入双正张大的口中。

      双正弓着身子剧烈干咳,眼角逼出泪花,“不说便不说,何必这般恶心人?”

      叶晤上前,低声问道:“主子,可要照原计划前往西冶县?”

      秦允显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从寅墨蓝的袖口打转,那碧色物件挠着他心头。可想到眼下这情形......他硬生生别开眼。
      既然从寅他们存心隐瞒,他又何必凑这个热闹?

      他整了整微皱的衣袖,淡声道:“距大江约定的期限尚有七日,不必急于一时。先行前往西冶县查探瘟疫虚实,方是上策。”

      从寅显然余怒未消,硬邦邦甩出一句:“你说去哪就去哪?凭什么听你的?”

      秦允显目光轻飘飘落在对方脸上:“太子殿下莫非是忘了,我早已说过,各走各路,您要去哪儿自然是您的自由,谁又敢逼您听从?此番也是您自己偷偷摸摸的跟来,又不是我让您摸来的。”

      “好啊,既然如此,”从寅扭过头,眼底像有两簇火在烧,“那你去查你的瘟疫,我去寻我的冥灯。反正你们这般蝎蝎螫螫、畏首畏尾,与你们同行反倒拖累我的脚步。”

      “拖累?”秦允显像是听见什么趣事,轻笑一声,“此话从何说起?捉铁骑怪时,我一人擒了四个,不知太子殿下擒得几个?在邹国那回,若非殿下途中打盹,那铁骑怪又何至于险些遁走?即便擒住元霁野,也是我的计策铺好了路,最后不过劳驾殿下出面收网罢了。试问,究竟是谁拖了谁的后腿?”

      这话一句接一句,专挑从寅心窝子最软处扎。

      从寅眸光骤厉,像被彻底激怒的豹子,一步逼近。几乎能感到他喷出的灼热呼吸:“你说什么?!”

      双正和叶晤在一旁瞧着这两位又剑拔弩张起来,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无奈。这一路走来,两人也常常拌嘴,类似的场面实在不算新鲜。一旦他们劝架,就会火药一样彻底爆炸。

      双正认命地叹了口气,自顾自牵马去拴。

      叶晤也了然。

      虽说他家主子急着赶路,但如今天色已沉,看这情形,今晚多半是走不成了。

      他便也随双正一道栓完了马,又去默默捡了些干柴,生起火,还细心地在火边铺好了软毯,只等自家主子吵完了,能有个地方歇息。

      秦允显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眉梢一挑:“方才一时情急,不小心说了几句实话。太子殿下胸怀宽广,想必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这话无异于往火上又浇了一勺油。

      从寅向来以自己的道行和手段为傲,行事干净利落,从来只有旁人拖累他的份,何曾受过这等讥讽。怒火“噌”地窜起,他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若不是那魔头忌惮我,处处受我牵制,你能安心去捉那铁骑怪?恐怕刚出天兆国境,你的命就已经没了。”

      秦允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那层虚假的笑意更浓了,眼底却毫无温度:“哦,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不过,您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即便没有殿下,我也会想好保命的法子。当然,堂堂尊贵的太子殿下,心甘情愿效这犬马之劳,我又怎好残忍拒绝呢?”

      “是吗?”从寅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周身气压低得骇人,“没了指环,我正好瞧瞧你的本事,是不是配得上这张利嘴!”

      秦允显嘴里“啧啧”两声,不紧不慢地褪下指间银环,在掌心轻轻一掂:“先前捉拿元霁野时,把我当诱饵用得顺手。如今得知魔元在大江,便要过河拆桥......太子殿下这卸磨杀驴的功夫,倒是修炼得登峰造极。”

      从寅嗤笑:“我倒不知,有人能厚颜至此。你费尽心机讨好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利用我?现在倒打一耙说我利用你,当真是恬不知耻。”

      秦允显不以为意地将指环随手往泥地里一抛。那银圈在尘土里滚了两圈,不动了:“随了,反正那魔头如今自身难保,这劳什子还你。船上你对我做的那件事,就当你我从此两清。”

      双正坐在树下,闲来无聊听他们争吵,差点噎住,茫然挠头:“他们在船上,做什么事了?”

      叶晤瞬间明白了什么,红了耳根,一把捂住这缺心眼的嘴:“这种事......还是当做不知道为妙。”

      从寅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枚被遗弃的指环上。

      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口轰然碎裂。

      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认真。

      那些无意识的靠近,那些他自以为在对方眼中捕捉到的悸动,统统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这指环像被丢垃圾一样扔在泥地里,倒像是连他的那颗心,也一并被丢弃了。

      他还在坚持什么?

      他还能期盼什么?

      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他走了一半的路,又为何折返自取其辱?

      他声音因难过而发颤:“这世上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了你。秦允显,你是真不配......不配得到半分真心。若时光能倒流,那日在船上,我宁愿找个俯首贴耳的清倌人,也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

      这话像最毒的鞭子,狠狠抽在秦允显最深的伤口上。

      船上之事于他而言是难忘的屈辱,此刻竟又把他拿来与风尘之人相比。

      一直紧绷的理智之弦应声而断。秦允显额头青筋暴起,终是怒喝出声:“从寅!你这个无耻之极的王八蛋,淫贼!畜生!!”

      话音刚落,他已气急攻心,凝聚内力的一掌带着凌厉风声,直劈对方面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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