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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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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天柱山的灵药确实神效,从寅此刻已能感受到事物模糊样子,绝非全盲。而且他素来不屑撒谎,但此刻,胸腔里那点强烈的渴望占了上风,便面不改色地应道:“没有。”
说着,不等秦允显反应,伸手扯开他的衣服,当冰肌玉骨暴露的刹那,两人皆是一颤。从寅抬头用唇丈量着这段战栗的雪岭,在触及小腹时听见上身人的一声呜咽。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音已在脑中嗡鸣。他极力按捺着几欲破笼的冲动,生怕惊扰了身上这战战兢兢的人。
秦允显将他的忍耐尽收眼底,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般事情并非只有记忆中的恐惧。当主导权握于已手,当身下之人为他甘愿作囚徒,心间只荡起令人心慌意乱的涟漪。
他俯身,一个轻如蝶触落在对方唇上。随后,凭着那些来自书本的印象,他引导着那团足以灼伤他的火焰,缓缓沉入一片未知战栗的沼泽。
坠落的过程被一双手稳稳接住。那双手掌贴在他的腰际,如同锚点,引领着初航的舟,开始在波涛间起伏飘摇。他撑在对方汗湿的胸膛上,很快便迷失了方向。细碎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拼不成词句。
这情迷意乱的模样,透过朦胧的黑纱,尽数落尽从寅的眼中。他喉结狠狠滚动,只觉得自己被卷入一处温暖而紧迫的漩涡深处,而那理智的玹铮然断裂。
一个翻身,他已将人重重压进锦被。灼热鼻息喷在秦允显脖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令则,我忍不住了。”
秦允显还未来得及捕捉那失重的眩晕,胸前便传来被温热潮湿包裹。不同以往的粗暴,此时的从寅,倒像朝圣者以虔诚丈量神迹,直至两颗朱果在春雨中熟透,直到身下这具身体化为一池春水,他才敢稍稍放纵唇齿间的力道,泄露出几分压抑已久的贪婪。
“......”
秦允显十指抓着从寅的臂膀,在那逐渐失了章法,愈发汹涌的浪潮里彻底沉沦。这一次没有强迫,也无恐惧,唯有那心甘情愿。
从寅似是寻着桨的舟子,无师自通地载着他在欲海里颠簸摇曳。直至晨光漫过窗纱,才意犹未尽地偃旗息鼓。望着怀中累极熟睡的人,忽忆起叶晤曾说事后需及时清理,便轻手轻脚披衣下榻。
不多时提着两桶热水回来,将软绵绵的秦允显抱进浴桶。正擦拭着对方肩颈红痕时,水中人眼睫轻颤。
秦允显醒了,半睁着眼,嗓音沙哑慵懒:“这水谁打的?”
毕竟在他印象里天柱山的弟子忙的很,可没功夫伺候他们二人。
从寅正想说是他打的,突然想到什么,又立马抿唇不答。
秦允显抬眼见他耳根泛红,顿时了然:“......你能看见?”
见从寅低头默认。
秦允显面上霎时飞红。想到昨夜种种情态皆被这人看在眼里,羞恼才起,又念及从寅肯屈尊降贵为他亲手打水,伺候沐浴,那点愠意便化作一声轻叹。
他靠在木桶边缘,任由温水涤荡疲惫,脑中思想万千,有关大江的,也有关大平的,还有关于天兆的,好半晌才问:“白藏,有些事想问你。若不想答,我不勉强。”
从寅指尖掠过他湿润的发丝:“但说无妨。”
“当初在尊师处得知大江阴谋时,”秦允显转身望进他蒙着黑纱的眼,“你本可径直回大平,为何执意要与我同去险境?”
从寅沉默良久,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浴桶边缘道:“只因元霁野在邹国说的那些话。”
那时候,秦允显故意被秦雷擒住,逼得元霁野现出至阴之身。从寅匆匆赶到时,正听见元霁野提及冥灯之事,字里行间都暗示着单凭几个修士根本不可能盗取冥灯。
秦允显眸光微动,立即会意:“你怀疑冥灯失窃与你母后有关?”
从寅指尖顿在桶沿,他没想到秦允显这般聪明,只是说一句话,就这么快就能猜出来:“你怎会知道......”
“大平皇宫守卫森严,你母后道行高深。”秦允显向后靠了靠,水波轻轻荡漾,“若非她默许,外人绝无可能盗走冥灯。只是我不明白,你身为太子,他们若有计划,为何要瞒着你?”
“自然是为了防你。”从寅轻哼一声,伸手拨开他颊边湿发,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谁不知珝王殿下最善抽丝剥茧?我与你同行,他们若教我知晓半分计划,只怕不出三日就要被你套出真相。”
“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狡诈之人?”秦允显挑眉轻笑,随后又正色道:“所以你早知这是场请君入瓮的局,才顺水推舟跟我同去,为的就是替你母后达成目的?”
从寅忽然下颌轻抵着对方发顶:“是。但还有一桩私心,那时见你孤身赴险,我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
秦允显眸中泛起了然的神色:“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了。大平早知大江的阴谋,也清楚那魔头是大江所复活,之所以隐而不发,是想借大江之手将天兆拉下第一强国的位置。”
“后来,你母后更是洞悉了大江与秦诸梁的勾结,她岂容秦诸梁上位,坐视大江壮大,继而威胁大平?于是她索性将计就计,任冥灯被盗,甚至故意受下那蛊术。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父皇能以解蛊之名,‘请’我前来。”
“因为他们早已算定,我必会为复仇而借兵。此计一成,天兆得以保全不被大江吞并,大平得了人情与‘损兵折将’的赔偿。而大江,看似得了冥灯,得以施行其傀儡大军的计划,实则一切尽在你母后的掌控之中。”
从寅不语,水汽氤氲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其实我早有疑虑,”秦允显指尖轻碰他的胳膊,“这一路上的铁骑怪出现得太过巧合,简直像是被人精心设计。且不说邹国那些,单是卫国商船那回,偏偏就在码头出现,仿佛生怕我们错过似的。”
“解决了铁骑怪后,江老爷热情邀我们登船尚可理解,可他儿子突然发疯般冲出来,偏巧让我撞见,那江姑娘又恰在此时求我相救,使我得知真相。待我施展净解术救醒他,他立刻将大江内情和盘托出......这一切,难道不觉得太过顺理成章了吗?”
从寅依然沉默。
秦允显低笑一声:“所以,大平利用铁骑怪布下棋局,让你我同往大江,揭穿他们的阴谋,这一切早就在你母后的谋划之中。而你母后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既能获得赔偿,又能彻底击垮大江。毕竟说来,冥灯被盗,大平皇后受伤,这两点,足够大江赔穿了。”
从寅终于轻轻颔首:“你说的对。”
秦允显继续梳理着思绪:“所以那日你二叔才会千里迢迢送来救命之物,原是担心你在大江遇险。谁知你转手就将宝物赠予了我,他只得折返。我深知子逢的性子,他接到我的信后必不会返回天兆,定要与双正同来据点寻我。你二叔想必就是在途中与他们相遇,之后的事,我都知晓了。”
“令则。”从寅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
秦允显明白他心中所虑,是怕这些国事纷争会影响两人刚刚萌芽的情意。他带着水珠的手轻抚从寅的脸颊,目光温润:“国事是国事,你我是你我。我分得清楚。”
从寅微微一怔,下意识握住秦允显的手。
“这世间的人情往来,与列国相争何其相似。”秦允显任他握着手:“大江虽是主谋,可大平却是执棋之人。大平能有这般深谋远虑的皇后,也无怪能位居诸国之首。你若问我恨不恨大平。”
他顿了顿,“两国积怨已深,加之明知大江的阴谋却对天兆见死不救,我自然要说恨。可即便恨,我也认了。在列国相争的棋局上,从来不讲情分,只论成败。”
从寅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秦允显望着他的脸:“大平原可借冥灯被盗,皇后遭暗害之名独吞赔偿,却因你将保命之物给了我,乱了你母后的布局。若我死在大江,你平安归来揭露大江的阴谋,这份功劳自然全归大平。
“毕竟死人开不了口,全凭活人说道。按理说,你不可能没想到这么多。”
从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沉默片刻才道:“朝堂之事,我自当遵从父皇旨意。但救你,是我的本心,与国无涉。纵有千般后果,我一人担着便是。”
温水忽然变得沉重,压得秦允显心口发闷。
他忽然觉得这氤氲水汽里,浸着太多说不清的分量。
若他只是市井百姓,听到这般剖白定当欣喜若狂。可他们身份摆在这里,这突如其来的情意如同早春的薄冰,让人不敢轻易落脚。他垂眸望着水中倒影,两个相偎的身影在涟漪间摇曳,仿佛稍稍一触碰就会破碎。
直到想起三阳珏的因果,他紧绷的肩线才渐渐松弛。若真到了抉择那日,他愿卸下珝王之位远离天兆。可如今还不行,秦淮近的养育之恩未报,秦溪常的兄弟之情未还。
毕竟他骨子里流着钟离木知的血。
这个秘密如今还不能对从寅言明,就像不能惊扰冬眠的蛇。待春暖花开时,再让真相破土而出吧。
“我明白。”秦允显唇边浮起如释重负的浅笑。他执起从寅的手贴在颊边,“既然选择了同行,前路是荆棘还是坦途,我们都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