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幽谷逸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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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仙境妙难言，瑞气千条护玉颜。碧树琼花云外立，瑶池阆苑月中悬。
仙鹤翩跹舞三界，神龙翱翔游九天。玉宇琼楼人欲醉，不知何处是尘缘。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传说黄帝的子孙颛顼，因睿智受部落民众敬仰。炎帝的子孙共工，人首蛇身，满头赤发，同为部落领袖，他二人因争夺帝位，打斗不止。
惹怒的共工氏架起飞龙，来到半空，猛地撞向不周山。刹那间，一声巨响……”
“呼——吁——呼——吁——”
这规律的呼噜声，趴在潭边巨石上的孩童听得正起劲儿，赤脚踢踢旁侧的老人，老人眼睛还未睁开，含糊不清地应着：“我没睡，没睡，我正想着下面的故事呢……”
“快讲，快讲，然后呢……”童声稚嫩。
“不周山被共工氏猛然一撞，立即拦腰斩断，整个山体轰隆隆地崩塌下来，天地之间发生巨变，空中，日月星辰移位，地上，山川河流……呼——吁——”
“师父，师父，你讲，你讲——”孩童因急而燥，翻身直立，尖着声音冲着老人的耳朵连番轰炸。兴许动作幅度太大，隐于胸前的吊坠磕在小脸上。
“嗯嗯……”唇角勉强哼出几声，被惊醒的睡意转瞬间又卷土而来，紧接着又是均匀的鼻鼾声，拱起的肚皮也配合着呼吸一起一伏。
“不行，给我讲，给我讲嘛……师父——”孩童不甘心，一双小手紧紧掐住像大柱子一般的胳膊，更大力地摇曳。可这点小摇小摆，在巍峨的大山面前几近纹丝不动，老人滚着圆鼓鼓的肚子顺势翻个身，鼾声一声更胜一声。
天气炎热，暑气蒸腾，孩童额头窜出细密的汗珠，不禁压低眉角，眼看无望，骨碌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将两只小手探进潭水深处，猛然一抬手，携带着潭水和泥巴朝老人胖嘟嘟的大脸胡乱抹去。
虽是署月，不周山上的潭水却是冰凉，潭底的淤泥更显寒意。这突如其来的一袭，刺激着毫无准备的面部神经，“诶，诶，诶”老人拖着笨拙的身躯躲闪着跳身。
那臃肿的身子，此一刻道显得灵活异常。这一幕惹得孩童咯咯大笑，露出缺了两颗的门牙，像只得意的小松鼠。
完全清醒的老人盘腿坐于蒲团上，那丰满的身姿像一尊安稳的山。泥水顺着长眉毛、长胡须不断滑落，他却并不急于清洗，只是眯着微嗔的双眼，笑望着小徒弟。
孩子本就性情复杂，情绪像暴风雨也像彩虹，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他们内心世界的规则简单又绝对，情感热烈且转换迅速。
听着传遍整个山头的灿烂笑声，感受着发自肺腑的开心，老人略显浑浊的眸光幽深炙暗，翻滚着未明的情绪：不周山，不完整的山，然儿，师父多想给你一个完整的人生，可惜，你自幼失了父亲，母亲也音讯全无……师父我风烛残年之躯，不知还能陪你到几时，将来……
孩童姓萧名暮然，时年八岁，长得白白净净，正是调皮好动的年纪，衣服总比别人脏得快，眼神亮得灼人，永远在搜寻下一个“探险目标”。
老人滚圆的头顶铮亮，嘟嘟脸上点着红红的鼻头，长眉毛下的那双眼智慧如深潭。看着有些年纪，可脸上没有几道皱纹。他是位行脚僧，法号世彻，在他身边，永远是无处不在的宁静。
日头西斜，将最后一片暖融融的金光铺在小院的青石板上。炊烟从灶房的矮烟囱里袅袅升起，是松针混着米粮的暖香，在温热的空气中盘桓成一道温柔的弧线。
小暮然正蹲在菜畦边，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从菜叶上发现的瓢虫，对着夕阳仔细瞧那壳上的星点，嘴里还念念有词：天苍苍野茫茫，牛粪球上屎壳郎……
“小暮然，”老和尚的声音浑厚而慈祥，“莫要顽皮，洗净手来用斋饭了。”
孩童应了一声，轻轻将瓢虫送回叶子上，蹦跳着跑到井边。他踮起脚，费力地摇动轱辘，水桶摇晃，到井口时已洒了大半。水声哗啦，惊起了槐树上的几只雀儿。
井水清冽，孩童贪凉，长吸口气，一个猛子将头扎入桶中，又是激起一层水浪，浸没水中的小脸因憋气而涨红，当他再次抬头之时，双手叉腰，撅着嘴巴喷出一注泉水，“噗”。
地上搬家的蚂蚁，寻找食物的青虫……无一幸免。“龙王撒尿啦，龙王撒尿啦。”孩童提着嗓子卖力吆喝，那精力似乎永远耗不尽。
老和尚缓缓起身，走进屋内，从冒着热气的锅里盛出两碗清亮的素斋，摆在木桌上。
饭菜极简单，一碟青菜，一碗盐豆，两碗稠粥，师徒二人对坐，咀嚼声和着风声，便是最好的佳肴。师父总会将菜心里最嫩的部分夹到小暮然的碗中，却是这山间最踏实的暖意。
夜幕悄无声息地落下，一盏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填满了小小的禅房。小暮然趴在炕桌上，小腿悠悠踢着屁股，临摹着师父白日里写的《心经》，笔迹虽稚嫩，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
老和尚陪坐在他对面，缓缓捻动念珠，偶尔抬眼看看孩子，目光里是无限的宽容与慈爱。
“师父，不周山最后怎么样啦？”小暮然忽又想起白日里的故事。
“再后来，不周山上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但山上终年寒冷，常年飘雪，非凡夫俗子徒步所能达。”
“可是我们在这山上住了八年，从未见过一片雪花啊？”孩童清澈的瞳孔天真地望向老和尚。老人早已安详入定，不受外界丝毫纷扰。
“诶。”孩童模仿着大人的模样重重地叹息。此刻，他的小脑袋自己转着：不周山，看来共工氏触怒不周山的时候，它就不完整了。不怕，当年女娲娘娘能补天，那我这不周山上的萧大王当仁不让能把这个不完美的不周山给它补齐喽。
孩童笔下画着自己心中的不周山，上面还有两个小人，一个略微大一些，一个小一些。
在这与世隔绝的山巅，一老一少，光阴仿佛也放慢了脚步，只有那潭水绕着他们，静静地流淌。世间万千繁华，似乎都不及此刻灯下相依的这份宁静与温暖。
窗外，山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与屋内偶尔响起的翻书声、灯花轻微的哔剥声，交织成一首安眠曲。
山间的清晨，根本不是被钟声叫醒的，而是被孩童“咚咚咚”的跑步声踩醒的。
“师父——师父！大黑又偷吃供果啦！” 小暮然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院子，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草屑，气喘吁吁地指着后屋。他嘴里喊着“糟了糟了”，脸上却全是发现秘密的兴奋光芒。
世彻和尚正慢吞吞地扫着永远也扫不完的落叶，闻言把扫帚一拄，圆滚滚的肚子先笑颠了起来：“阿弥陀佛，准是你看错了，那果子定是它用尾巴扫地，菩萨赏它的工钱。”
“才不是呢！我亲眼看见的！” 孩童急得直跳脚，一把拽住师父宽大的僧袍袖口往屋里拖，“它叼了就跑，比上次跑得还快！”显然这场赛跑中，孩童又落了下风。
他一意孤行地将这山上的一草一物都当做是自己的私物，谁要是打它们的主意，都要经得主人同意，就算是菩萨也不行。
拉扯中，师徒二人几近同时顿住。目光之处一身黑衣道袍的长者疾步踏来。
小暮然仰着脖子打量这位入院的道人，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发髻，几缕银丝从鬓角散落，所着道袍洁净却略微泛白，身形如松，姿态若云，真是仙风道骨，就连行走时衣袂翻飞中都透着奇妙的韵律。
对视中，老和尚眼里流露出的希冀将他的贪念暴露无疑，意识到这份不妥后他慌忙低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罪过。”
“老头，你是何人？”孩童语快，跳着过去先发问。道人眺望老和尚的眼神匆忙收起，回落在眼前孩子身上，“呦，这当年的小人儿长这么高了。”说着捏捏那招人怜爱的小脸。
“松开，松开。”小暮然被捏地龇牙咧嘴，拍打着道人有力的大手。站远后冲着喊：“我才不是小人儿，我是不周山上的萧大王！”
“萧大王……”道人噗嗤一笑，赞同地点点头，继而近前俯下身问：“那……贫道未请而入，是有唐突，还望萧大王息怒。”
小暮然被捧得高，心中一乐，咧着嘴，露出豁牙。也不好再发难，昂着头微微侧身。
世彻和尚沉默着迎着道人进屋，小暮然虽然紧跟却被避之门外。“有什么秘密啊。”他蹑手蹑脚地翻过身子，耳朵早已紧贴在窗子下面的竹墙，屏住呼吸，几息间未闻有动静。
一个没忍住，吊起眉毛探着脑袋瞅向屋内。窗台与他一般高，踮起脚尖刚好露出一双眼睛。
道人手中一缓，沉默着放下背上的布袋，眼神躲闪，几次张口只是发出微微的叹息。
“你托付我的事……诶……”“这些年，我四处游历，毫无音讯，或许……早已……”声音因不如意略显深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幽谷逸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