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布袋宝贝 ...
-
所托之事未能达愿，道人满腹歉意。
“皆是造化，万般不由人。”世彻和尚粗粝的大手捏紧手中佛珠，长叹一声。
“世彻，”道人语调故显轻快，“瞧这孩子被你带的多好。要不是他先喊你一声师父，我都想收他做关门弟子了。”
世彻和尚捏捏眉心，强撑着失意望向道人，“聚一，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最信任你，你帮我拿拿主意……”
“这……”道人突然语塞，眉头不自觉强扭。他知道世彻和尚所指，也正是为了此事不远万里从华山到访。
世彻担忧自己年事渐长，旧伤侵扰，恐怕时日不多。他不是放不下凡尘，只是放不下小暮然，这个故人之子，他想将孩童托付于他最信任的人。
“世彻，以你的修为一定……”
“我觉着不好。”世彻和尚截了他的话，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不过。聚一真人瞬间有些慌神，忍不住望向窗外那个未谙世事的孩子。
目光扫来，小暮然迅速一矮身，将小脑袋隐于窗下。
“下个月，师叔进山闭关，这是他修炼虚合道的关键时刻，我师弟四人需辅佐他修行，届时将会封山，这一去就是一甲子……”道人面色沉重，世彻和尚的心也跟着一暗。
“不过，我带了乾坤一气丹……”
“不可！”世彻和尚再次打断，“八年前你为助我已损伤了十几年修为，这粒仙丹太过贵重，用在你身上比用在老衲这残躯更有意义！”
乾坤一气丹是道家金丹中顶尖的仙丹，最为珍贵，十年炼就一丹，可升修为，长阳寿。
“诶呦，我说你这个老和尚，你真当我是惦记着你，哦，爬山涉水，风雨兼程。”聚一道人斜眼盱着世彻，直指窗外，“我是为那孩子！”
“当年，你不顾我的阻拦一意孤行，那你就得至始至终！”
或许真的急了，他跳起身，颤抖着手指数念：“你……你怎么这么自私，啊！四十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识得了你。那时候你就犟啊你，本以为你老了，啊，人老了，性情会柔和一些，怎么还变本加厉起来！”
世彻和尚心意已决，神色静然，只顾拨动佛珠。
聚一真人咬咬薄唇，望着老和尚将带来的袋子推过去，“我思来想去，它还是得你保管。哦，怕别人惦记，我帮它易了个容。至于那丹药，一并在此，孩子已经没了父亲，想必母亲也凶多吉少，你是他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你怎么忍心……”
道人眼角微红，思路跟着停顿，几经调整，哑着出声：“也确实为难你了，但佛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谁让你是那被供着的活佛，这事儿没缓儿！”
世彻和尚依旧沉声，道人似是生气，胡乱往口中灌些茶水，“你别给我装聋作哑哈，你的那点小心思我心里全明白，但你所托非人，时间紧迫，我马上启程。”
聚一真人像下了很大的决定，抿抿嘴，齿贝间飘出一句：“这事你若依我，我就承认你道法比我高深……”
“什么宝贝啊，推来推去，不如交由本大王来保管好了。”小暮然垫着脚，眼神直勾勾望向那个袋子，张着的口角温湿，魂都被勾了去。
许久，道人推门而出，望着还趴在窗边，觊觎布袋的小暮然，勾勾手，“小鬼，你来。”小暮然抬袖揩揩嘴角，壮着胆子靠近，歪着头园眼瞪他。
道人一边上下打量，一边伸手捏他的筋骨，似乎很满意，回眸一望，“不错，是块好料，你可真有福气，得这么个好徒儿。”羡慕的神色难掩，低头细问，“不知你师父教你些什么本领，打给我看看。”
此话一出，戳到小暮然的痛处，一向趾高气昂的他像做错事，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平日里师父除了叫他打坐、站桩，其它的什么也没传授。
道人哈哈哈大笑，“这次出门走得急，没给你带什么礼物，那就教你一套拳法吧。”说着跨步来到院中，忽然神色严肃，双指对着孩童，“我只打一遍，你可要看好了。”
全真派的聚一道人，修道、炼丹皆是上乘。此刻打的是天师拳，动作舒展连贯，力道刚柔并济。
没想到的是，小暮然紧跟着打出这一整套拳法。
“诶，你小子，有两下啊，那你再看看这个。”显然小暮然的表现让人出乎意料，道人频频点头的同时抬步而起，脚下生风，忽闪着没了人影，一转身又出现在你身后。
小暮然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什么脚法，摇晃着身子，模仿起来。
还别说，这小子真有天赋，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经掌握要领。
“诶，”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八岁小孩悟性竟如此之高，道人眼中喜色更胜，砸吧着嘴，“不错，是个人才，只要日后勤加苦练，定能成些气候。”
小暮然的能耐，世彻和尚又怎会不知，万事开头难，百事根基重，这会儿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道阻且长，但这真情无言可表，聚一道人最后望向世彻和尚的那一眼满含不舍，他很清楚这一别怕是永不再见。
师父午休，呼噜声都快冲上九重天。
嘿嘿，是时候去瞧瞧那宝贝喽，小暮然搓搓小手，捂着漏风的牙偷笑。
长条形的锦布袋子，放在案上。谜底就在眼前，揭不揭？
小暮然朝师父的卧房瞟上一眼。当然揭啦，心里早就抑制不住地痒痒，午饭都不知道怎么塞进口中的。
布袋由一根牛筋束口，费些力气终是撑开，向下抹开袋口，露出一把剑柄。
小暮然的小手忍不住摩挲，刚一碰触，指尖瞬间升起一种密实的凉意，再移至那缠着丝线的柄，那细密、交错的纹理带来阻隔感的凹凸有致的滑润，手感真不错。
他急迫地握紧剑柄，一种坚硬、沉稳的实在感包裹住小小掌心。握了两握，贪婪的大眼睛瞟着整个长袋子。
还有什么宝贝？小暮然探着小脑袋透过袋口朝里瞧瞧，黒不隆冬，并没看到其他新鲜玩意儿。
小暮然兴趣折了一半，垫着脚拽着口袋底将整把剑倒出来。剑身滑落，漆皮皲裂，翘起的部分如干涸河床上龟裂的地表，何止是不太好看，简直就是丑。脸上的好奇随着退去的锦袋急转而下，最终演变成嫌弃。
原来只是把破剑啊！扫兴！不玩了！
还没走出两步，小脑袋机械地转向长剑，话说破是破了点，不过，砍断后山的藤条问题应该不大吧。师父说要等秋后，那时的藤枝才会坚韧，可那个秋千真是惦记很久了……
迟疑间，孩童的右手握起剑身。显然，他低估了这把剑的分量，惊慌中用另一手和应激顶起的肚皮托住。
好险，心中暗暗捏一把冷汗，低头端详胸前这把比自己都长的剑，
腾出右手握在剑柄处。一拔，没出鞘，这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再次调整握剑的姿势，龇着牙使劲儿。
猛地，“哗”一道绿光划过眼帘。小暮然直着眼睛愣神，随着光影消失，他怔怔地移目至眼前剑。
这把剑仿佛有魔力，将时间停止，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牢牢吸附。嘴巴张开，形成一个无声的“哇”的口型，瞳孔微微放大，闪烁着混合了惊奇、渴望与不可置信的光芒。
他的指尖轻轻颤抖，透露出内心的激动，整个世界仿佛消失，只剩下他和手中的剑。
他的小手隐隐握紧剑柄，眼神变得坚定、有神，一种庄严的蜕变就此完成。试着挥动，剑气如在空中作画，随着剑身拖出长长的碧绿波光，这霓裳般的变换令他神驰。
被完全吸引的小暮然欣喜、激动，他不知疲惫，不停地挥舞，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同时那把剑再也不是死气沉沉，它被男孩点亮，熠熠生辉。
就在他陶醉其中之时，一个人影显现。
孩童一慌，“咣当”手中的剑跌落，脸庞的笑意荡然无存，低下眉眼的同时，蜷缩着身子向后退去，“师……师父。”
世彻和尚俯身拾起地上的剑，眼神凝重。小暮然全身紧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完了，完了，师父一定会收走这把剑……”
直至此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责备，而是分离，眸光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世彻和尚轻蹙眉头，指尖划过剑脊的动作充满了珍爱，过往重重闪现脑海，最后思绪落在刚刚小暮然挥剑那一幕。这把剑比一般的剑要沉，一个八岁的孩童他竟然能够拿起，而且还能挥动……
果然，这是血脉使然，机缘难断。
“喜欢？”
“嗯，喜欢。”语气坚定，眼神渴望。
“那就拿着吧。”
小暮然明眸中漾着欣喜以及不可置信。
“它叫青菱烈，既然选择了它，这一生就要背负起它的一切过往，无论好坏，你可想好？”
“当然！”没有丝毫犹豫。
“嗯，莫负它。”这句话随着剑一并递到孩童手中。
或许某一天它能替代为师永远陪着你、护着你。世彻和尚缓缓抽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布袋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