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翩翩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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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内。
初春之令，芳草才芽，桃杏已争。
晌午，骄阳普照，十里长街，车水马龙。
一少年闲散而来，缓摇折扇，轻声低吟，“晚柳扶阳柔弱丝，碧水青天影印怜……”
近瞧，着一袭白衣缎袍，外搭浅蓝披褂，衣领下两排镶金盘扣，腰间缎带上镶着一颗孔雀石。
再细看，剑眉浓厚，眼神熠熠，露出一身潇洒浪宕之气，本是笑容长挂的脸上此刻更是眉目上扬。
阳光洒在君身，不禁慵懒伸腰，身胫骨瞬间活络起来，此人便是秦艾，世人雅称：片片花香，多情浪子。
酒楼上酒旆闪闪，秦艾径自吹着口哨，一甩锦衣徒步登上二楼。楼上有桌十余张，近似满座，窗边虚左以待。
坐定，秦艾手中折扇连敲桌角三下，像是暗号。
小二探头一瞧，点头应声，朝后厨吆喝：“清蒸桂鱼一条，米酒一壶嘞——”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祥和，似乎生活本该如此。
等菜空档，秦艾眯着眼觑向窗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总是心藏半亩花田，静享悠闲时光，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再忙碌的人见到他都会放慢脚步。
他总是微笑，似乎人世间生计、愁苦都不足以挂心，独有享受此一刻的美妙时光才是人生真谛。
他本陶醉满满，忽的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
秦艾身形未动，却将楼下情形尽收眼底，街上行人如蚁遇火四处逃窜。
他不禁轻蹙眉头，视线微转，往更远处望去。原是一队黑衣人由巷尾扑将进来，像一只凶猛的黑豹危害人间。
“诶，良辰美景奈何天，春光之中失清幽！也罢也罢！”秦艾一仰头饮下刚上桌的米酒，似乎这便是人间美味，一杯酒的功夫他又满意地露出微笑。
“噔噔噔……”一通匆匆踏楼声，异常急促。
秦艾侧目，一女子正冲身上楼，推开迎面接客的小二，急不择路跑向拐角。
小二顾不上打翻的盘碗筷碟，追喊：“姑娘，姑娘哟，那边是酒仓，您要酒，我给您拿去!”
秦艾低眉思忖，在那路黑衣人追上楼之际，抽身也跟进酒仓。
“可见过一位姑娘？”涌上的黑衣人将所有食客围住，急切追问。
食客们吓得不轻，九魂跑了八魄，哪还能言语？当中一位颤巍巍伸出胳膊，指指拐角，那领头的循着找来。
秦艾已入酒仓。
小二急寻人影，口中还不忘呼喊，声音带着哭腔：“真是要命诶……姑娘，小心，别摔了我的酒，可千万别摔了我的酒呦!”
四下望望，平日里常来喝酒，倒是头一回光顾这酒仓。
酒仓看似不大却极深，靠墙的架子上堆满酒坛，各种酒味混在一起扑面而来，酒量不好的人怕是光在这里闻闻便要醉了。
好酒的秦艾不禁频频深吸，“不错，不错。”那满足感不禁又化作微笑。忽瞥见一排酒坛旁独有一个坛肚约么井口大的坛子。
“这坛归本公子了！”说着一抬手拎过头顶。
“秦大少，可这是个空坛子呀，您要酒，我给您再选坛好的来。”再次寻来的小二忙拦道。
“不必!”秦艾将一锭碎银抛向小二，径自提了酒坛向外走去。
凑巧！那路黑衣人也追寻至此。出口处狭窄，秦艾和那领头人面对面而立。
领头的昂然注视着秦艾，秦艾也神色冷酷地审视着他，四目相对，眼神中猛龙恶虎铺将出来，硝烟味十足。
半晌，领头人侧侧身，主动结束对峙，示意让秦艾先行。秦艾朝他点点头，表示谢过，举着酒坛信步离开。
领头人窜进酒仓尾部，揪起还在寻人的店小二，神色一凛：“可见一位姑娘进来？”
小二哪见过这架势，眼神闪烁，大气不敢出，几次张嘴才怯生生道出一字：“有……有。”
“人呢？”
“小……小的不知啊……我……我跟进来……她……她就好像……消失了。”这些话好像连自己也交代不过去，小二抿抿嘴，脸上强挤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僵硬表情，但那眼神是诚挚的。
领头人将那小二一推，小二扑通一声摔个大跟头。
领头人目光如电，四下一扫，满眼皆是堆堆酒坛，要找一个藏起来的人谈何容易？忽的张开双臂向两列酒堆猛地挥出一掌。
掌风如飓风卷来，顷刻间，几百坛酒瞬间炸裂，“砰”的一声巨响，酒水像决堤的洪水冲涌而出。
小二惊得是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既害怕又心疼，“啊啊”叫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待酒水流净，酒坛碎满一地，单剩排排空架似是骷髅白骨靠墙站立，视野瞬间清晰。领队人用凌厉的眼神仔细扫过整个酒仓，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
众人心中也是一惊，满眼好奇，一路跟来，人能上哪儿呢？
可事实就是事实！
突然，领头人脸色倏变，懊悔道，“是他！”
刚才离开此处的只有秦艾和……一个大酒坛！领队的匆忙挥手，抛下两大锭十足金子，速速追去。
那金子在空中画出两个漂亮的金弧，“蹬蹬”两声，钉在墙上的木桩里，力道不多不少刚好挂在那儿不掉下来，果是好内力！
许久，小二才回过神，眼神茫然望着酒仓，除了刺鼻的酒味，独剩他一人躺在原地……
再说那秦艾，提着酒坛走到偏僻处。
“本少爷只道酒坛可以酿美酒，却不想这酒坛还是仙物，可以酿出美人!”说着笑笑，“快出来吧！莫憋坏了，本少爷可赔不起！”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酒坛四裂，“哗”的一下，还真蹦出一个人儿来。可不就是那位跑到酒仓里的少女！
“呦，还真不是蹦出一只石猴子。”秦艾缓缓展开折扇，打趣道。
那少女没听出是玩笑话，只觉得是嘲讽，刚站稳脚跟，回头恶狠狠地睨视他一眼，气嘟嘟地要走。
秦艾一个箭步拦在少女面前，“站住！”接着耐着性子问道：“看姑娘长得柔柔苒苒，怎是如此不懂礼数之人？得本公子相救，你怎一个‘谢’字都没有便要走？枉我扛你大远，没有功劳还有苦劳……”
那少女咬着朱唇，委实听不下去，挥手戳向其眉心，尖声呵斥：“谁要你救？本小姐可不曾说过劳烦你救我的话。倒是你，自作多情将我带到此地！况且，本小姐从小到大，从不知‘谢’字如何讲!”
说罢，转身欲走。
“嘿！自作多情？！”这话可真是猛戳人肺管子。救人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倒打一耙！
秦艾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道：“嗯，真真儿是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片子！得理还不饶人！”
那少女驻足，满脸刁蛮任性地转过头：“说谁小丫头片子呢？天底下还没有几人敢如此这般无礼的和本小姐讲话呢！”
秦艾眯起眼，心里思量：自己活到如今，虽不说被众星捧月，可也没被这般颐指气使过，这……心里着实有些不舒服了。
于是一脸傲娇，大摇大摆上前一步，歪着头瞪着眼瞧她，示意说这不明摆着呢吗，说的就是您尊驾。
“你算哪根葱？胆敢如此藐视本小姐！滚开！”少女声音清脆却充满怒意。
闻言，秦艾继续一副无赖样，轻轻掸掸肩膀的土，示意就眼前这位英俊少年郎！那神情大有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的意味。
少女撇撇嘴，鄙夷地瞧着书生样的秦艾，“哼！看你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一副贵公子模样，不想竟是个人模狗样的无赖！本小姐没闲功夫和你墨迹，倘若你再纠缠不清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呦。”秦艾轻哼一声，不禁挑眉仔细打量起这个口气蛮横的少女。
梳着一排小辫儿，辫稍绑着粉红色丝带，丝带上吊着小玉碎儿。粉嫩的小脸因生气憋得绯红，嘴巴撅得老高。
脖子上戴着由红玛瑙、绿松石等串起的项链，身上穿着天蓝丝花水裙，裙摆上绣着精细的螺纹，一层一层甚是好看。
脚上穿着当下最时兴的墨兰挑线裹绑印花鞋，脚踝处拴着一圈珍珠……
打扮倒是考究，说话的口气也一点不留情面，看来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
按理说，欺负一个姑娘家，不甚光彩。可这气势……秦艾决不能败下阵来。要知道本少爷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今儿就是针尖碰上了麦芒，那是得较量较量。
“怎个不客气法儿？”秦艾故意摆出轻薄样，步步紧逼，还伸手探向那少女的胳膊。
“你干什么！放手！”少女挣扎着用力拽手，眼见头上青筋暴起，还是挣脱不得。
秦艾露出一丝狡邪的笑容，“怎样？说句‘谢谢恩公’，我便放了你。”
话音未落，“哗”。
眼看直条条一道红影迎面袭来，秦艾赶忙松手，身形一晃，躲开后定睛一瞧，原是那少女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
少女恼羞成怒，“啪啪啪”一路狂甩，扬起阵阵尘埃。秦艾身影灵活，那红鞭似在与他玩耍，竟是无论如何碰不得其身。
少女眼里似要钻出火来，手中红鞭使足了劲儿挥舞，姿态凌厉却略显慌乱。
秦艾瞅准时机，当红鞭再次抛来，轻盈躲过。不经意间嘴角微微勾起，脚下顺势移步，故意用肩膀撞她。
少女本就用力过猛，重心自是不稳，这一撞，虽是极轻，还是要摔个狗吃屎。
千钧一发之际，秦艾眼疾手快，手中画扇插入她的后腰带，转手一拧将她翻转拦腰拎回来。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少女怒咬着牙，愤愤地瞪向他，可心里也明白，打是决计打不过，不甘心地叹道：“诶！要是张猛在就好了！”
“说什么呢？大点声！”秦艾凑上耳朵，一脸坏笑，“喊声‘情哥哥，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爷听了高兴，兴许立马放你。”
少女脸上羞涩，眼里忍不住噙满泪，努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可神情依旧倔强，“看样子你比我年长几岁，这样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等我到了你这般年纪，功夫自是比你要好的，你现在有什么好神气的……”
秦艾嘴角上扬，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虐，听她嘀咕说了一大堆，那样子执拗的可爱，忍不住轻笑出声。
忽想起刚才那帮黑衣人，不知他们是何种缘由急着抓她，为她的安危着想，揽着的手轻轻松开，想问个明白。
这一松手，那少女一直被牵着的身体重获自由，回头猛推秦艾，拔腿便跑。
秦艾本没伤她之意，看她一溜烟跑远，悻悻叹道：“诶……别跑啊，你这小妹妹这般玩不起。”
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秦艾不放心地大喊：“喂——那你可跑远点儿，别再让那些黑衣人抓了去。”
愣神半晌，失落地收回视线，伴着担忧又瞅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忽的觉察出身后有人。
只见不远处的树下，一男子抱剑而立，一袭青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一根青色丝带将黑发随意束于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凭添几分不羁。
轻风拂过，身上的薄衣随风摆动，黄昏下，光影将他的侧影映衬地更加迷人。
秦艾也不禁望着发了呆，许久笑道：“好小子！早来了不是？”
男子微微颔首，提剑上前：“嗯，还看了一场好戏呢！”
这一走近，男子俊朗的面庞更加清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真是翩翩少年郎。
萧暮然，秦艾的生死之交，江湖人敬称：刀刀剑影，雷历侠客。
“可以搏萧兄一笑，小弟也是无比荣幸呢！”秦艾迎上去拳头碰肩，算是打招呼。
虽是玩笑话，但确实如此。
平日里的萧暮然，脸上只有一种标准神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像今日这样明显看出笑意还真是少见。
只是转瞬间，他耳朵轻动，脸上难得的一丝笑容也收了起来，冷冰冰冲林子中喊道：“出来吧，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翩翩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