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完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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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巨响后，石门上的封印终于被解开，温景看了看扶光，狠狠瞪了一眼像鹌鹑一样瑟缩着的孙长青，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地牢。
随着石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着腐烂的恶臭兜头撞来，冲得扶光和孙长青一愣。
“孙医师，二公子？！”
老污一把丢下阿杂额头上的破布，猛地直起身子，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四天前关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呢？”
孙长青捂着鼻子，皱眉问道。
“啊，这儿，在这儿。”
老污见他们两个进了地牢，三魂已丢了两道，又听到孙长青如此问，直被吓得七窍生烟，忙不迭地站起来领着他们进了最底下的石室。
“那个，二公子，里面不大好看，您要不先往旁边避避？”
铁锁开到一半，老污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扶光谄媚地吸吸鼻涕。
“开门。”
扶光喑哑地开口，老污被他的眼神刺的活像老鼠挨了烫，赶紧低下头专心开锁。
“吱——”
随着最后一道锁被打开，扶光一把推开老污，撞开大门。
“阿渊！”
石室里毫无动静。
扶光挥手点起墙上的油灯，屋里霎时亮起，在无数锁链间照出了一个低矮的人形黑影。
“阿渊？”
扶光摇晃了一下，颤抖着靠近那团黑影。他祈祷着是老污搞错了地方，蹲下身子，伸手想拨开那人脸上的乌发。
指尖触到发丝的一刻，扶光如遭雷劈，所有侥幸都被瞬间击垮。孙长青见势不妙，赶上前两步，也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凌渊的双腿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跪着，因着琵琶骨穿了一拳粗的锁链，才没整个瘫倒在地上。整张脸惨白如纸，下巴和脖颈布满了干涸的褐色。敞开的前胸上更是没有半块好地儿，有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像是……被许多野兽撕咬过一样。
“放下来！”
“哎！”
老污一迭声地答应着，忙又撤去凌渊身上的锁链，随着最后一道链条被抽走，那具千疮百孔的身体终于沉重地倒在扶光怀里。
扶光跪在潮湿的石砖上，目光空洞，只死死抱着爱人冰凉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唤醒他。
许久，孙长青缓过来点神，哆嗦着手指，探向凌渊的脖颈。
突然，指尖传来一点微弱的跳动，孙长青定定神，又确认一番——
“晏如，晏如！快起来！凌渊没死！他还活着！”
*
舒安居里，孙长青从头到脚细细查看过凌渊的伤势，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有救的对不对，一定有救的……”
扶光双眼猩红地盯着孙长青的动作，手里死死攥着凌渊的手腕。
“晏如，太晚了……”
“不，不晚，他还活着，怎么就晚了？”
扶光再次伸手探向灵骨处，被孙长青一把抓住。
“晏如，晏如，你冷静一点。”
孙长青看着扶光，心痛如刀割，狠下心，一把掀开了凌渊身上的被子，把他身上纵横密布的伤口悉数暴露在扶光眼前。
“修为、神元，已经通通没用了。你看看他，晏如，你看看他。凭是谁被磋磨成这样，也都活不了了啊……他能撑过四天，已经是奇迹了……”
“不，一定还有办法……
“俞阁主，对，俞阁主，她一定能救阿渊！”
“晏如！”
清泠阁里，扶光抱着凌渊的身体，长跪在俞子期门前。
清泠阁众人远远围在一旁，看着往日热情豪爽的温家小公子，此刻正身穿遍布血污的月白长袍，怀里还抱着个生死不明的东西，在空无一人的悬壶阁前行止无状、形似疯癫。
“温公子，阁主自魇兽作乱后，深悔自己不能保护大家，前日去玄素洞闭关了，什么时候出来实在说不准。您一直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啊……”
俞子期的大弟子湄若看不下去，乍着胆子上前劝道。
“……”
扶光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直盯着面前这人，看得她不禁往后缩了缩。
他察觉对方的畏缩，将视线再次转向悬壶阁。
闭关……
扶光脑子里一根弦突然崩断。
不等他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曜灵就已出鞘，一剑斩断了悬壶阁的门锁。
“温公子，您这是做干什么？”
湄若大惊，佩剑拔出一半，想起自己并不是这人的对手，手腕尴尬地停在了原处。
“得罪。”
众人的惊呼里，扶光闯进悬壶阁，转身封住大门、将试图阻拦的清泠阁修士悉数拦在了外面。将凌渊好好安置在软塌后，他使出寻灵觅踪的术法，一柱香的功夫，终于确认了俞子期密室的位置。
猜对了——孙长青的医术已是登峰造极，而俞子期更胜他一筹，果然是因为清泠阁有并不宣之于人的秘籍。
扶光将灵力灌至密室门锁，震天一声巨响后终于生生破开结界。他抹了抹嘴边的鲜血，翻箱倒柜地找起医书——不知为什么，俞子期的密室中反而少有典籍，尽是些隐族的遗物，甚至每一面墙上都悬着一颗魇兽的头骨。
扶光无心多想，摔碎第六个箱子后，终于有一本疑似医书的东西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纸页，看了几页，不禁欣喜若狂——
“还魂芝，长于魇兽穴边，食之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全株服用，则普通人可生灵骨，仙族可涨百年修为。然神芝有灵，仅可为一人见，受惊即匿于土，去处不定。”
扶光揣起这本古书出了密室，像托着传世珍宝般抱起凌渊，自悬壶阁窗口御剑而出。
湄若看着他们的背影，不免有些动容。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向看呆了的同门说道：
“都在清泠阁待着别动，我去找温宫主。”
“是，师姐。”
*
洛泽山上，扶光把凌渊在绝情崖后的山洞里藏好，设下保护阵，随后一头扎进黑暗。
因魇兽已被尽数除去，所以没费多大功夫，扶光就借着月光找到了三株还魂芝。
他揣着这三根宝贝，回到了凌渊身边。他小心翼翼地将还魂芝上的泥土擦净，喂进凌渊嘴里。
过了半晌，还是没动静。
“阿渊，阿渊？”
扶光有些慌乱，把剩下的两根在袖口胡乱擦了擦，一并塞进了凌渊嘴里。
“阿渊，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扶光抱着凌渊，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他不敢想象，若是凌渊醒不过来，他该如何独活于人世。然而他所有的希望，却只能寄托于那三株长相怪异的蘑菇。
“阿渊，我对不起你……你是为了救我，才不得不用释髓鞭的，对不对？我居然还怕你，还要你去救那些无关的人……我怎么这么自私……如果一开始我就把你留在身边，不许你再过去，就不会出这些事……
“或者，若我不那么贪睡，若我能早点醒过来，你就不会被他们折磨成这样，不会受这么多的罪……
“阿渊，我知道你怪我，你快醒过来，醒过来骂我几句、再打我一顿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们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回羲和宫了，就我们两个人……
“阿渊，你会不会怨我，怨那个魔鬼是我的小叔……而我没办法给你报仇……”
滚烫的眼泪冲掉了凌渊脸上的污渍，露出光洁的脸颊，扶光揽着他，字字泣血。
“阿渊，我想与你去桃花谷。我们围一个小小的院子，养些鸡鸭什么的，从前的事我们通通都忘掉……你不是喜欢小猫吗？我们再养上几只猫，跟我们做伴。到初春的时候，我给你酿桃花酒、做桃花酥……
“或者你要是不喜欢，随便去哪，只要与你在一起，我去哪里都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野鹤谷见面的样子？你不知道，你当时看起来有多让人心疼。那样重的伤，你就晃晃悠悠地在前面走，其实身后全是血……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在那里，我就已然动心了……
“还有那次，我在长青馆喝醉了酒，半夜不小心爬到你床上的事，你还记不记得？那时我们才刚认识不久……其实那天早上，我还偷偷看你来着……
“阿渊，还有我们一起猎妖的时候，我当时老是想，到底要吃多少苦，才能有这样轻盈的身手……我好想早些认识你，早些护在你身边，到时候我一定不要像现在这么没用……不要连累你这样……
“醒醒，阿渊，醒醒好不好……”
扶光绝望地抱着怀里毫无动静的爱人，痛苦的如万箭穿心，几乎连呼吸都无力坚持。
他知道凌渊还有许多事瞒着他、不愿让他知道——无论是未经雕琢的灵力，还是凌渊对隐族反常的态度，他过去的所有猜测，在面对那头退缩的魇兽时就都有了答案。
“满山的魂灵……隐族前辈们……求求你们，他是你们的后人啊……求求你们，保佑他一定醒过来……”
一道炸雷轰然打在洞口，银亮的光束刺痛了扶光双眼。
“晚辈温晏如，求你们保佑他平安醒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晚辈都甘之如饴……”
是隐族如何，是傀又如何，我只在乎他是阿渊，是我的阿渊……
扶光闭上双眼，抛却从前所有，虔诚地向自己族群的仇敌祈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终于，还魂芝起了作用，凌渊身上的缺损被迅速填平，周身的伤疤也被光洁的皮肤替代，连带着苍白的嘴唇都有了血色。
扶光屏息看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断这一切。
终于，在最后一道伤疤消失后，凌渊颤动着睫毛，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