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如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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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守卫是莫名其妙死掉的。
因为地牢鲜有人至，所以阿杂和老污被发现的时候尸身已经肿胀，遍体都是绿色的纹路。又因这两人平日在羲和宫也没有什么好名声，所以温景也没有多问，还是寥天出面，捏着鼻子料理好了他们的后事。
温靖自然知道是谁做的，却苦于扶光与他亲厚，连二哥都不再追究他寒涧洞旧徒的身份，加之自己先天灵骨有亏、功法孱弱，所以一时竟也拿他没了办法。接连数日，水米都不敢沾牙，过得好不狼狈。
夜半，凄厉的风声呼啸在揽月斋外，温靖翻来覆去正难以入眠，忽然窗外闪过一道人影。
“谁？”
他抓起枕边的短刀，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没用的东西。”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靖才略略放下心来，把手里的短刀重新放回原处。
“您有用，还不是直接躲了吗？”
“哼，我受心魔钳制，不得已才如此。本以为事情总算要了了，谁知道你竟也有心慈手软的一天。”
“我心慈手软？那个祸害杀了阿潇，活剐亦不能解我心头之恨。若不是温晏如碍事，他早就烂在地牢里了！”
“废物。这么多年，还是不懂得夜长梦多这回事。”
那人严严实实地裹在黑袍里，嗓音冰冷。
温靖显然有些忌惮那人，闭了嘴不再出声。
“赏你个好东西，这次别让我失望。”
那黑袍一动，一柄玉如意落在温靖手边。
“这是……”
“洛泽之战里，曾有仙族人与隐族交好，甚至偏帮着他们改换衣饰、妄图逃出洛泽山。而韩晟便是凭着这柄如意，识出了那些隐贼。”
“你的意思是，凌渊……他应该姓乌？！”
“还不算太笨。”
“等等，寒涧洞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自然有我的本事。好好用这柄如意，我冒了这样大的风险、费了这许多精力，别白费了。”
那人影转身没入黑暗，留下温靖对着如意，凄厉地笑出声——
凌渊啊凌渊，我倒要看看，这次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次日，温靖一大早便来到崇明殿，温景闪躲不及，被他生拉硬拽到了一旁。
“二哥，我知道你为了晏如要护着凌渊，但是此事关系重大，长健实在不能不上门告知。”
“阿靖，凌渊此前险些丧命，就算是寒涧洞旧徒，他受的罪也够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且韩潇的尸身你不是没见过，虽说释髓鞭不知为何到了他手里，但实际上也并不是凌渊动的手啊……”
“二哥，若我说，凌渊不只是寒涧洞的人，还是隐族、甚至是傀呢？”
温靖打断了兄长的劝说，从袖中抽出那柄如意。
“嗯？”
温景定神细看，颇为惊讶地问道：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二哥，自那日得知凌渊手里有释髓鞭后，长健就一直有些事想不明白。从前，韩潇除了身边那只傀，对其他人一概不信，我们派去的探子使尽浑身解数都未能取得他的信任，那么围剿之时他怎会带着一个仙族修士逃命？且寒涧洞修士体内皆有吞心蛊，韩潇又为何独独给凌渊一人下寒毒？
“二哥不妨细想想，当时晏如把他带回羲和宫时，凌渊是不是命门处有伤？长健见识浅薄，却也知道释髓鞭乃稀世奇珍，不仅能伤人，亦能解去封印。
“所以长健斗胆，猜测着，会不会是当年乌湄施了什么术法，封了她孩子的灵骨、保着那小畜生活了下来。
“而阴差阳错，韩潇又把他当做寻常人族抓回寒涧洞，养在了身边。直到围剿那日，韩潇无意解开了乌湄的封印，他又被晏如当做仙族带回了羲和宫……算算年岁，那小畜生也该是弱冠之年，与凌渊又恰好也对得上。
“二哥生着七窍玲珑心，肯定也曾有过这些疑问，只是为着晏如，不愿猜测、也不敢细究吧？”
温靖打量着二哥脸上的神情，将玉如意双手奉上。
“所以长健自作主张，私下寻来了能解答我们心里疑惑的东西，不知二哥愿不愿意一试？”
“这一切过于离奇凑巧，如今各家才经历了魇兽作乱，元气皆伤，此时还是不要再起事端。”
温景仍是定定地站着，并没有要去接的迹象。
“二哥，父亲与大哥的死，与寒涧洞寻常的修士牵扯不大，与傀可关系匪浅呐！您说他已赎清了寒涧洞旧徒的罪过，可他难道也赎清了这些吗？
“何况那傀手上，又何止这点人命？那几年，咱们三家折了多少修士在寒涧洞，又有多少人族被生生制成傀儡、家破人亡？为了自己的儿子，您连这些都能视若无睹吗？”
温靖顿了顿，看着温景渐渐皱起的眉毛，知道这位温宫主心里已经动摇，便继续开口说道：
“就算抛开这些往事不提，长健听闻，晏如与这位凌公子亲厚非常，似乎已结为道侣？二哥，我知道你最疼幼子，若扶光的身边人当真是这样一个双手沾满人命的恶鬼，您难道不担心吗？
“且隐族本就在仙魔之间，心性极不稳，就算他现在对扶光一片真情，谁能说准他以后会不会做出伤害扶光的事？二哥，您能保全他们二人万事顺遂吗？”
寂静里，温靖手上一轻。
“二哥英明。”
“只一试。若凌渊并非隐族，那么今后他便只是我羲和宫的弟子，再不容任何人诽谤非议。”
“是。”
二哥，恐怕你又要失望了。
温靖跟着宫主身后，嘴角扯起一个阴险的笑容——他很清楚那位黑衣人的行事，能让他冒险，那凌渊必是隐族无误。
舒安居里，扶光和凌渊还赖在床上，直到温景砸门的力道加了又加，两人才悠悠醒了过来。
“父亲，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不等温景回答，一道朱红色的影子已安然闪进了卧房。
凌渊抬头看向那道身影，瞳孔骤然一缩，浓黑的戾气迅速在周身凝结。
“阿渊。”
扶光也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客是谁，挡在凌渊身前，一手轻轻握着凌渊的手掌，一手搭上曜灵剑剑柄。
“哎呀，别紧张。今日来，是为了解你父亲和小叔心里的一桩疑惑，不会伤害你们的。”
温靖阴恻恻地笑着，心知凌渊此时越是失态，温景心里的担忧也就越重。
“滚出去。”
曜灵出鞘，剑锋直指温靖的喉咙。
“晏如，你小时候可比现在有礼貌多了。”
“滚。舒安居不欢迎你。”
扶光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凌渊手里已摸出了几根银针。
不能在这儿杀他。
凌渊默念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在温景面前显出更大的异样。
“晏如，把剑放下。”
温景终于开口，抬手把弟弟往后一拨。
扶光如同没听见一般，依旧不肯放下手臂。
“凌渊，我问你，野鹤谷有没有人能证明你确是凌家的儿子？”
扶光如遭雷击，险些站不稳——一定是温靖又跟父亲吹了什么耳旁风。
但……他是如何知道凌渊不是凌家人的？
扶光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魇兽作乱那日，面前这两人都不在洛泽村，那么就只能是远处有人也注意到了魇兽面对凌渊时的异常。但当时一片混乱，扶光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这样的微动。
若非赶巧，便是存心已久。
想到暗处有人猜出了凌渊的身世、且欲置凌渊于死地，扶光心中不禁骇然。
凌渊冷静地开口：“祖母失踪，凌氏与其他各家一向没有交情，恐怕无人能作证。只是凌渊在羲和宫已有三年余，不知温宫主为何此时发问，可是受了小人挑唆？”
“既然无人作证，那么委屈凌公子，让这玉如意试上一试。”
温靖缓缓说着，眼神疯狂。
“试什么？！你折磨了阿渊四日还不够吗？又要来找什么麻烦？”
“晏如，只要一试。若非我们猜测的那样，那么为父立即同凌公子道歉，从此羲和宫众人也再不许妄议凌渊的身世。”
温景拿出玉如意，看向扶光的眼神竟带了几分恳求。
“这如意是干什么的？谁知道是哪里捡来的腌臜货，恐怕早已被人在上面做过手脚了。阿渊不试这些，你们请回吧。”
“晏如，这可是好东西，只要轻轻往人身上一放，就能分辨出仙族与隐族。从前乌连玦的孙女，可就是被它给认出来、抓进了大牢的。
“哦，小叔忘了，你们不知道她是谁。她叫乌湄，洛泽之战的第一年年底逃出大牢，还生了个孩子，不过接着就跳崖自尽了。”
乌湄……
原来我母亲叫乌湄。
凌渊把指节捏得泛白，脸上却还是紧绷着，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有身前的扶光发觉他的气息略略有些不稳，身上的戾气也更浓了几分。
“谁信你的鬼话，赶紧给小爷滚蛋！”
扶光依旧不让，语气也越发不善。
温景心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凌渊真是隐族，而扶光也一早就知道？
“晏如，他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如此心虚？”
温靖也察觉了扶光的异常，抓过如意，将它紧紧贴在了自己胳膊上。在接触到他皮肤的一瞬，如意头突然由青绿变得乳白。待颜色恢复，他又将如意贴上温景的手背，刚才的变化一模一样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晏如，这下可以相信，这柄如意没有问题了吧？”
温靖握住曜灵，向扶光逼近一步：“若再拒绝，就真是心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