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雪》明圻

12、第 12 章

　　“欢迎光临——”

　　持续两天的大雪结束，王览听见门口风铃响起时，一如既往地一边抬头一边接待。

　　“王览哥，早上好。”纪南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

　　“纪小姐。”王览惊讶道，“你还好吗？”

　　前两天纪南给自己发完消息后，纪南就有几天没来过店里了。王览以为她在养病，也没敢打扰，没想到今天突然见到了纪南。

　　“最近天气冷，纪小姐注意保暖。”王览看见纪南不复之前红润的气色，想了想关心道。

　　“好。”纪南微微一笑，“今天陈见山不在吗？”

　　“老板可能在家吧。”
　　王览心里不禁琢磨，难道这两人这两天没有聊过天吗？不然怎么会找不到人？

　　“好，谢谢王览哥。”纪南顿了顿，“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向陈见山辞职。”

　　“辞职？”王览惊讶地声音都提高了，“纪小姐你要辞职了？”

　　“嗯……因为我经常跑医院的话，也不好意思经常麻烦你们，过几天就回家了。”纪南语气低落起来。

　　”没关系。”王览安慰她，“身体最重要，纪小姐以后有时间，还是可以来榕江镇逛逛。”

　　王览一边说着一边想拍拍纪南的肩膀安慰，却突然感觉背后有股寒意逼近。

　　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店门口一道颀长身影，吓得王览顿时身体都僵硬了。

　　他看了看正脱下大衣的陈见山，又看了一眼自己差点就要落在纪南肩头的手，顿时像被火烫到一样收了回去。

　　“老板。”王览惴惴不安地偷偷往旁边挪了几步，好让陈见山一眼就能看见纪南。

　　纪南闻言也回头看见了陈见山，两人对视后都沉默了几秒，直到王览开口打破沉默：“那个老板，我先去后厨准备今天的外送单了。”

　　清早营业的咖啡店还没有顾客，安静空旷的室内，陈见山先轻咳一声开口：“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纪南抿抿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握在一起的手：“我今天是想向你辞职。”

　　陈见山顿住了。

　　“好。”良久的沉默后，陈见山开口道，“你不用专门跑一趟。”

　　“这些天多谢你们的照顾，我觉得当面说好一点。”纪南抬起头注视缓缓走近的陈见山。

　　陈见山双手插兜，看着纪南忍不住颤动的睫毛，问：“票买好了吗？”

　　纪南点头：“今晚八点的机票。”

　　“这么快。”
　　“要回家过元旦。”
　　“还需要什么流程吗？”
　　“不用了，我把这段时间的工资结给你。”
　　“这个工作服……”
　　“你放在这就行，我拿过去一起干洗。”

　　似乎所有事都交代清楚了，陈见山低着头沉默下来。

　　纪南笑了笑：“怎么这副表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陈见山深呼吸一口，重新抬眼看向纪南：“我送你吧。”

　　“不用不用，机场离这挺远的，而且店里忙，就不麻烦你了。”

　　纪南连连摆手，却在陈见山深沉的目光中停下动作。
　　她从陈见山一动不动的注视中意识到陈见山的坚持。

　　“那……好吧，但是如果你不方便就不用送了。”纪南道。

　　“嗯。”陈见山应下，转而走到柜台，“要喝一杯咖啡吗？”

　　“好啊。”纪南说着就要拿出手机。
　　“不用付钱，请你的。”陈见山说完，便低头认真快速地做起咖啡。

　　端在纪南面前时，纪南惊讶道：“这不是我第一天的时候喝的那款吗？”

　　“是。”陈见山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纪南抿了一口，发现比之前的甜了一些，但又不至于发腻的程度。
　　自从患病后，纪南的口味就变得挑剔起来，她打趣道：“我的口味连我自己都调不好，你的咖啡做的真好。”

　　陈见山双手撑着柜台，看着纪南小口小口抿咖啡，终于忍不住嘴角微扬，然后在纪南看过来时，飞快扭过头。

　　店里开始三三两两进客人的时候，王览终于敢从后厨出来帮忙了。
　　纪南看了下时间，发现自己得回酒店收拾行李了。

　　起身时，纪南看见陈见山和王览头也不抬地忙活，想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放在椅子上，用工作服压好，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咖啡店。

　　离开的滤镜让榕江镇在纪南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景色，她慢慢地走在清扫干净积雪的路上，与嬉笑的游客擦肩而过。

　　加上在榕江镇买的特产，纪南的行李足有两大箱。
　　收拾完东西，纪南才有空打开手机。

　　已经到了下午六点，一个小时前，陈见山给自己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下班了，随时可以过来接她。

　　纪南连忙回消息：
　　【我收拾好东西了，谢谢你。】

　　【定位发我。】
　　陈见山的消息回的很快。

　　纪南把酒店定位发过去。

　　几乎是酒店服务员帮忙把行李移到酒店外，陈见山的车就到了。

　　纪南围着厚厚的围巾，看见他的车时惊讶地呼出一口白气。

　　“你来的真快。”陈见山接过纪南手里的行李箱时，纪南忍不住道，“谢谢你。”

　　“王览送你的。”上车关上车门后，陈见山从驾驶位递给纪南一个纸袋，“他说你之前很喜欢店里的咖啡粉，他给你打包了几罐。”

　　纪南打开纸袋一看，里面不仅有几摞小铁罐，还有一盒助眠香薰。

　　她的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投向前面的陈见山。

　　“怎么了？”陈见山从后视镜里看她。

　　“没什么。”纪南眯起眼睛笑起来，“谢谢你。”

　　路上积雪被清扫干净，一个小时左右，两人到达了机场。

　　纪南刚下车，陈见山就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了下来。

　　“谢谢，给我吧。”纪南准备伸手。
　　“没事，我送你进去。”陈见山拉着行李箱的手张开了又握紧。

　　纪南想了想从停车场到安检口的距离，默默收回了想要接过行李箱的手。

　　晚上的榕江机场人不多，纪南和陈见山慢慢走在路上，与匆匆忙忙或高高兴兴的游客擦肩而过。

　　安检口排起了队，纪南站定后向陈见山伸出手：“谢谢你送我，行李箱给我吧，麻烦你了。”

　　陈见山将行李箱交给她，张张嘴想说什么。

　　纪南接过行李箱后没有走，只是拉了拉肩上的包，似乎在等待陈见山的话。

　　但最后陈见山也只是说了一句：“一路平安。”

　　“好。”纪南点点头，又弯了弯嘴角，尽量表现出豁然的样子，“等我年后再回来，不知道店里会不会顾客多到坐都坐不下。”

　　“你放心，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你的位置。”

　　陈见山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纪南愣愣地看向无声注视着自己的陈见山，然后蓦地扭过头错开视线：“那当然得留着了，这点员工福利总得有吧。”

　　说完纪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陈见山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纪南的脸，看见纪南的表情后更是悄悄弯了眼睛，然后飞快抬头不让纪南发现。

　　“准备登机了。”陈见山往安检口偏头示意。

　　“走了。”纪南将包往肩膀上提了提，朝陈见山摆摆手之后往里走。

　　纪南的背影很快融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但陈见山仍旧站在原地，目光牢牢盯着人群中的一处，直到人群散去，留下空荡的检票口。

　　冬夜的机场静悄悄，陈见山将车开出机场没一会儿，就停在了路边。

　　曾在夏天路边草丛里鸣叫的小虫此时也没了动静。
　　陈见山下了车坐在路边，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出租车尾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七点五十九分，陈见山将手机盖过去攥进手心，然后站起身，抬头看向墨色静谧的天空。

　　一架闪着灯光的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陈见山仰头盯着飞机越过低空，然后逐渐高升远去，最后消失在无尽夜空里。

　　陈见山终于低下头，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才开车与飞机背道而驰离开。

　　【老板，纪小姐上飞机了吗？】
　　王览忽然发来这么一条消息。

　　【嗯，怎么了。】
　　陈见山刚到家，他一边关车门一边回消息。

　　【纪小姐今天放店里的工作服里有一个盒子，下午你拿去干洗前我拿出来了，现在放在店里。】
　　【我看上面的字条是留给你的，你要我帮你带过去吗？】

　　陈见山还没打完的字停了下来，他的手顿了顿，重新打下一句：
　　【我自己去拿。】

　　晚上榕江镇街道上人少了一些，陈见山打开店里的灯时，目光瞥到角落的座位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东西就放在柜台下面。】
　　陈见山及时收回目光，打开手机跟着王览之前发的消息在柜台下找。

　　淡蓝色的盒子与一张手写字条一起出现时，陈见山的目光微微颤动一下。

　　他一起拿了出来，然后仔仔细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

　　【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国外知名精神疾病专家的专著，和一支祛疤膏。

　　这支祛疤膏陈见山认识，极佳的祛疤效果赋予了它高昂的价格。

　　两样东西静静躺在盒子里，陈见山保持着半跪的动作，直到手心里的纸条被濡湿，他才站了起来。

　　街道上只有路灯的光，陈见山推开门，抬头望向天空，呼出一口白气。

　　榕江镇的第五场雪，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