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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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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山找出了一副新的手套和新的头盔。
上车前,他再一次询问纪南:“真的不坐车去?”
纪南坚定地摇头。
陈见山见状不多说,把一副围巾递给纪南:“围上吧,路上冷。”
机车发出阵阵轰鸣后开始驶向远方,纪南紧紧抓住车座上的扶手,微微眯起眼,感受从扑面而来的雪景。
陈见山的车不是仿赛型的,为了承载一些货物,后面还经过了一些改造,所以纪南坐在后面还算舒服。
她不知道陈见山会带她去哪里,但她下意识觉得陈见山的后座很安心。
不过十五分钟,都市华丽的夜景散去,陈见山把车停在了一个老小区门口。
这里不比城区,两边路灯灯光昏暗,路上积雪无人打扫,只有一条条行人走过的足印。
纪南刚下车,差点就被积雪绊倒。
“小心。”陈见山适时扶住了她。
纪南还心有余悸,刚道完谢,就听见陈见山说:“路不好走,你抓紧。”
然后抽出手,转而让纪南牵着手套,他在前面开路。
一路积雪越走越深,纪南很久没走过雪路,深一脚浅一脚地速度都变慢下来。
但陈见山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两人慢慢深入老小区里面,走到一处室内运动场外。
这里应当是二十多年前建的集体房了,路边运动设施掩盖在雪下,大树肆无忌惮地伸长枝干。
陈见山推开大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灰尘,而是翻开一本陈年书刊时的油墨味道。
打开灯,纪南才看见里面有个比较大的篮球场,旁边是几张乒乓球桌,和几张羽毛球网。
“你还挺熟悉这里的。”纪南看着陈见山搬出运动器材,不禁道。
“想玩什么?”陈见山半蹲在地上,往地上一堆羽毛球乒乓球跳绳比划了一下。
“我们打羽毛球吧。”纪南弯腰拿起了两副球拍,一脸得意,“我打羽毛球很厉害哦。”
“好。”陈见山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接过纪南递来的球拍,在手里掂了两下,“让我见识见识。”
跳跃、奔跑、击打。
纪南从一开始的收力,到后面每一发击球,都带着十足的力气。
她很久没有这么肆意地宣泄过情绪。
陈见山在她对面,自然感受到纪南的变化。
但他只是安静地接过纪南每一次激烈的发球,然后轻巧地发回去,等待纪南下一次发球。
一个小时过去,陈见山挑起地上的羽毛球:“先休息会?”
纪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好。”
陈见山用毛巾把场边台阶上坐的地方擦干净,纪南放好羽毛球拍,接过陈见山递来的矿泉水,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看来之前我担心你不适应店里的工作是多余的了。”陈见山道。
纪南喝了口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时是刚从医院出来,所以看上去气色不好。”
这是纪南第一次直白说出她生病的事,陈见山收回目光,仰头喝了一口水,目光虚虚落在天花板上,避免多谈。
而纪南却主动说了下去:“你当时也看到了,我填的那份评估表。”
陈见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
纪南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她张开口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能低下头掩饰。
陈见山始终没有说话,在纪南低下头时,他说:“不想说没关系。”
纪南深呼吸一口,像是鼓足了勇气。
“我之前生过病,一种精神疾病。”
纪南说完顿了顿,根本不敢看陈见山的表情。
她知道很多人会对精神病人有偏见,尤其是她这种平时正常,突然就会像那晚发作的病人。
她这次突然说起这事,也并不是突发奇想。
那天从医院回去后,纪南给疗养院发去了邮件。
向来和蔼的主治医生发来警告。
尽早检查。
如果能借此机会把事情交代清楚,她以后也不会觉得遗憾。
纪南垂下眼帘,等待陈见山的离开。
“是很严重的病吗?”
陈见山一如既往平静的声音响起。
纪南愕然抬头,看向依旧坐在旁边的陈见山。
陈见山转过头,静静看着纪南。
纪南又低下头,咬了咬下嘴唇:“不严重,其实就是一种——和记忆有关的病。”
纪南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向陈见山解释:“我只能记住24小时之内的事,差不多是睡一觉,昨天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忘了。”
陈见山点头,示意自己正在听。
“后来我去国外治了几年病才好很多,能记住更多东西了。”
“治疗之后还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严重影响吗?”
“没有了,不过有些人我忘了。”
“忘了也挺好,是你的大脑在保护你。”
“可是我总是梦到他。”纪南抬头,一声不吭地看了陈见山一眼。
她知道陈见山明白她说的是谁。
“梦是会伪装的。”陈见山放缓了语调安慰她,“不要陷入让自己痛苦的梦里。”
纪南似懂非懂。
梦里的人若有若无,可有的时候又清晰无比。
陈见山看见纪南皱眉的表情,身体后仰,手臂撑着后面台阶。
“不然你们跟我讲讲那人的事?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想找到。”
其实也说不出什么,纪南关于他的记忆全都是突然冒出的片段。
但纪南还是一点点地和陈见山聊起自己还记得的事。
陈见山无疑是位很好的倾听者,他很少打断纪南的回忆,时不时的点头与询问,能让纪南感觉到他是在认真对待两人的谈话。
聊到末尾,陈见山问了句:“所以最后你加入了研究组吗?”
纪南点点头:“毕竟能为医疗事业做贡献,而且……”
陈见山看着她说的天花乱坠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纪南顿时看向他,他又马上转过去清了清嗓子掩饰。
“好吧,确实是有看人的原因在。”纪南伸手捏紧大拇指和食指,闭上一只眼睛比划道,“不过只有一点点。”
陈见山仰着头,从这个角度看嘴角弧度微扬。
不过马上他又重新坐直恢复了平常模样。
“所以你想找到他,是为了治病?”陈见山问。
纪南摇摇头:“出国治疗前的很多事我不记得了,我觉得他或许能帮我回忆起来。”
“那些记忆很重要吗?”陈见山忽然声音放轻,仿佛叹息的询问让纪南不禁扭头看他。
“我觉得很重要。”
屋顶积雪簌簌落下,砸在雪地上发出轻飘飘的声音。
宽阔老旧的运动场,掉漆的台阶上坐着安静对视的两人。
此刻连雪落的声音都在耳边无限放大。
陈见山先移开目光,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看来什么时候你找到人,什么时候你才会离开咖啡店。”
“我的工作做的不好吗?”纪南挑眉问他。
陈见山轻笑:“好,所以不能把你留在这里。”
“太晚了,得回去了。”陈见山看着窗外深深的夜色。
纪南从台阶上跳了下来:“那走吧。”
两人快速收拾好东西,然后一步步原路返回。
戴头盔时,纪南好奇问了一句:“你怎么想到来这的?”
“刚来榕江镇的时候每天无聊开着车到处逛,找到这里之后,每次无聊我就过来。”
陈见山戴好手套,往后座上拍了拍:“上车。”
纪南坐稳后,陈见山拧动油门出发。
深夜的风变得有些刺骨,加上化了一点的雪重新被冻上,陈见山开得慢了一些。
“这场雪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你真的不开车送外送单吗?”纪南的声音闷在头盔里,虚虚捂捂地传来。
陈见山沉默了一会:“冷风吹到脸上,才能让我保持清醒。”
“为什么要保持清醒?”纪南好奇问出口,然后语调急转直上,”小心——”
路口忽然出现一条红色路障,突然冒出的障碍让陈见山一瞬间踩死刹车,巨大的摩擦声伴随着焦糊味,惯性使得纪南差点撞上陈见山的后背。
“撞伤了吗?”陈见山扭头低声问。
纪南摇摇头,不过刚刚确实吓了她一跳。
路障前是一段被围着的马路,放置的牌子上写着道路维修,车辆绕行。
“路滑容易出事故,有些路面需要重新修补。”
陈见山向纪南解释,一边调转方向。
纪南点点头,等陈见山重新稳定速度行驶在路上,她才发现自己从刚刚就一直抱着陈见山的腰。
“啊……不好意思。”纪南想要缩回手。
“呲啦——”又是一块覆冰路面,陈见山踩了一下刹车。
“晚上路一段好一段滑的,你小心。”
“哦……”
纪南想了想,收回来的手转而去抓陈见山腰间的衣服。
这段路果然如陈见山所言,时不时就要踩刹车。
纪南默默地重新抓紧了陈见山,不过不敢抱很实在,只是虚虚搭在陈见山腰背,在刹车时再环住。
车停在岔路口,纪南下车时感觉自己脸热得不正常。
“谢谢你,今天耽误你时间了。”纪南把头盔和手套还给陈见山。
“没耽误。”陈见山也摘下头盔,和纪南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
“好。”
“你也回去吧。”
“你要是路滑突然摔了,我走了可来不及救你。”
陈见山开了两句玩笑,又正经道:“你先回去吧,我掉头还得等红绿灯,路口有风挺冷的,我在这里再等会儿。”
纪南半信半疑地答应了,等自己即将走过路口转角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陈见山果然已经戴好头盔手套,一副时刻准备出发的模样了。
虽然不知道陈见山看见这边没有,但纪南还是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才迈步离开。
冷风夹杂着雪粒刮了起来,陈见山的头盔微微动了动,护目反射出彩色的微光。
身后红绿灯即时变绿,陈见山调整好头盔手套,拧动油门后,扬起一阵雪雾离开。
回到温暖的酒店房间,纪南来不及洗漱,先坐在书桌前给疗养院发邮件。
【如果引发我病情发作的刺激源是一个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我找到他,会不会对病情有益处呢?】
对面回复的很快。
【病情发作时大脑往往会出于自我保护目的而构造梦境,不建议您深入探究,否则很可能使您陷入另一种精神危害中。
并且,您的病情已经进入不稳定状态,不建议再接触与刺激源有关的人或物,请您尽快进行治疗。】
纪南看到后面几行英文就头痛,她长叹一声后倒在椅背上,想了又想干脆起身先去洗漱。
不过在纪南起身离开,电脑熄屏的前一秒,邮箱又弹出来一条疗养院的回复。
【不过,
梦不会凭空创造新元素,
一切梦境,都源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