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关系》矮手指

1、第一章

　　无名尸体认领公告
　　8月21日中午，分局接到群众报警称在原畅华公司集团楼下（现已搬迁）发现一具尸体。
　　经出警后确认，死者为成年男性，身高约190cm左右，寸头，发现时身穿长袖黑衣黑裤，头戴黑色鸭舌帽、口罩、墨镜，上衣口袋里有与另一男子双人合照及一块怀表。除此之外并无手机、身份证之类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物品。
　　由于楼层较高，尸体毁坏严重，目前无法查明死者身份，如有失踪人员家属，请及时与分局联系，自本公告发布之日起15日后仍无人认领，相关部门将按法律法规作无名尸体处理。

　　海城三中
　　“叮铃铃…”
　　上课铃声已经响了半天，王伟才挪动着肥胖的身躯慢悠悠地挤进教室。才刚坐下，一个漂亮的女学生就奉上了一杯热茶。上好的西湖龙井在掉了漆的保温杯里氤氲着热气，嫩绿色的茶尖儿被他用肥厚油腻的舌头裹进嘴里，嚼碎了毫不留情地吐在地上。
　　他喜欢辛辣刺激的酒，对于茶这种寡淡无味的东西向来不怎么感冒。
　　办公室的其他教师都捧个保温杯，里头泡着浓的发苦的散装茶叶，所以他也有样学样，甚至给班级里的女学生弄了个排班表，每天轮流给他泡茶。
　　女孩儿年轻漂亮的轮廓映在他的眼里，迟迟没有消失。他低头抿了一口茶，疲松的眼皮遮住了扭曲肮脏的欲望。

　　“老师，心情不错啊，昨儿玩得开心吧？”
　　张建冲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
　　王伟暼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跟往常一样”
　　“放心吧，日子长着呢，哪能每天都一样呢！”
　　张建将刚才王伟偷看女孩儿的样子看了个一清二楚，心底有了盘算。

　　距离上课铃声打响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班级里还是乱糟糟的，王伟一边喝着茶，一边跟张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有一点想管的意思。
　　“什么？往这儿转？我靠脑子没病吧？”
　　没有人比张建更清楚这个班级到底有多烂，所以当他听到有人要转学到这儿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王伟摸着手腕上的昂贵手表，泛着油光的胖脸上不自觉地堆起笑容，“别管有病没病，只要到我这儿的都是好孩子”
　　张建无视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角，反倒对那位转学生异常关心，“这都高二下学期了才转学，指定是个男的吧？说为什么转学了吗？”
　　“没说，不过好像是从A市来的，家境不错”

　　王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看到来电显示忙不迭得接起，即使对面的人看不见，他还是连连鞠了好几个躬，挂掉电话之后拖着一身肥肉快步挪出教室。
　　那尊大佛出手阔绰，可怠慢不得。

　　后桌的黄毛看张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推了他一把“怎么了，没听老头说的啊，新来的有钱”
　　张建侧头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黄毛有些急了，又推了他一把“你踏马的瞪我干什么，说话啊”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转学的是什么人，但是你觉得往咱们班转的能是什么人？”

　　不大一会儿，王伟的咳嗽声在门外响起，张建和黄毛都默契地屏住了呼吸，他一脸严肃地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而后殷勤的将新同学引进教室。

　　一个高大的像山一样壮实的身影钻了进来。

　　原本吵闹的教室一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大家都被新同学脸上那条十多厘米长的疤吓得噤了声。

　　“宋夺同学，还没来得及给你安排座位，你就坐在那个那个，那个谁旁边，以后再给你往前调哈”王伟的语气中尽显谄媚，说完还想帮他拿书包。被宋夺一个闪身躲过以后，王伟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宋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地向最后一排走去。
　　背着单肩包双手插兜的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副高冷酷哥的样子，其实裤兜里的手紧张的出了不少汗。
　　几乎走到座位上宋夺才看到他的同桌，那个被班主任忘掉名字的人，个头不大安静的伏在桌子上写写算算。近三十度的天气，却穿着洗旧了的长袖校服，连拉锁也一丝不苟的拉到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看起来阴郁极了。
　　看起来是个不好相处的，宋夺扁了扁嘴。

　　从进教室到拉开椅子坐下，宋夺一路上收获了不少目光，但没几个善意的，他有些挫败。
　　明明自己特意穿了一件非常友好的衣服，白色的t恤上，海绵宝宝正大喇喇的say“Hi”
　　或许他没意识到，197的黑皮双开门，脸上还有一条15公分的疤，对于高中生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海城总是阴雨连绵，不过今天太阳却出奇的大。
　　热浪一波一波的袭来，不断地炙烤着人的神经，饶是宋夺这么个有着无限精力的人，此刻也有些发蔫。
　　他转头看了一眼捂的严严实实的同桌，忽然觉得气温又陡然升了几度，连呼吸也有些不顺畅了。
　　他就不热吗？宋夺不理解。

　　“喂，把窗户打开”宋夺踢了踢前桌的椅子，高温天气使他的声音都染上了一丝火气。
　　没有什么能比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被吵醒更叫人搓火的了，男生不满地骂了几句，刚转过身就对上了宋夺那张阴沉地能滴出水的脸。
　　“开窗户”宋夺的声音不大，却听着莫名的让人心惊。
　　男生没吱声，默默地转回去将窗户开到最大，并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回头了，那张可怕的脸他不想看见第二次。

　　窗户一开，风一股脑儿挤进来，将桌子上的书本翻得哗哗作响。
　　不经意间注意到同桌以极小的声音享受般地喟叹的一声。
　　哼！装货！
　　宋夺勾了勾唇角。

　　在宋夺没来之前，窗户常年被那个高大的男生掌管，若是谁受不了暑热想开窗户通风，必须“上供”。
　　这是一座充满铜臭味和血腥气的“象牙塔”。

　　下课铃声一响，宋夺便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直奔超市，当冰凉的汽水奔涌进喉管的时候，灵魂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如果夏天没有冰汽水，那这个世界和地狱有什么区别？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身体凉爽下来以后，宋夺懒懒的伏在桌上看向窗外，细细地打量着这所学校，满目的树木花草，绿茵跑道，学生们三三两两的追逐，打闹……
　　正当他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切的时候，忽然眼前一暗，有人把他围了起来，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宋夺叼着棒棒糖漫不经心地转过身，看着他们把他的同桌一把拎起掼到墙上。
　　以往面对这种暴力的场面，他总会觉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可今天因为刚喝过甜甜的汽水心情大好，不想打架。况且天气这么热，打架的话一定会出一身汗，他讨厌浑身粘腻的感觉。

　　或许是宋夺的态度过于懒散，几人竟然生出了，他只是个长得凶的纸老虎的错觉，所以态度也逐渐嚣张起来。
　　黄毛将脚踩在他同桌的椅子上，开口道“宋夺是吧，今儿早上我妹妹想要跟你认识一下，听说你把她给拒了？玛德胆子不小啊”
　　宋夺看着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早上好像是有个女生跟他搭话来着。
　　可，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难道不是生活常识吗？

　　见宋夺久久没有动静，黄毛也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皱眉沉思不苟言笑的样子真的有点可怕。
　　黄毛忽然对张建的那句“他脸上的疤也不一定就是打架弄的，哪个虎逼能真拿刀往人脑袋上砍？”产生了些许质疑。
　　张建站在黄毛身后，默默打量着宋夺，越看越心惊，他个头极大，饱满健硕的二头肌几乎要把袖口撑破，只是懒散的坐在那儿几乎就要跟几人一样高，黄毛单薄的身板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
　　他开始反思自己，不应该给他来个下马威的，至少不应该让黄毛来。

　　张建忽然有些后悔替钱莹出头了。
　　在他们那个小团体里，他一直担当着“军师”的角色，让他出鬼点子馊主意还成，真要打架的话他就有点怂了，特别是面对有着这样一身肌肉的“怪物”。
　　所以刚才钱莹找到他的时候，他一开始是拒绝的。
　　可是当她用她那雪白的胸脯紧紧的贴着他，若有若无的体香一下又一下撩拨着他，漂亮的眼睛大胆又妩媚的看着他的时候，忽然他那可怜的男人的虚荣心就直挺挺的活了过来，他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打包票“放心，哥指定给你个交代，我是我们班的班长，谁敢不听我的？”
　　回到班级他又添油加醋的把钱莹受欺负的事跟黄毛说了一遍，不过狡猾的省略了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肢体接触。
　　黄毛果然一如往常的上当，丝毫没有发觉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张建不明白，那可是校花啊，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多少人上赶着求着给钱才能玩一次，到宋夺这儿免费的都不要？
　　宋夺也不明白，难道“男女有别”这四个字，从来都没人教过他们吗？
　　他的视线从几人的脸上一一掠过，不知怎的最后落到了他同桌的身上。
　　从被拎起到被掼到墙上，全程没有挣扎，也没吭一声，仿佛经历过千万次般熟稔。
　　直到现在也是安静的缩在角落里，认命般的低着头，人怎么能窝囊成那样？他不理解。
　　当视线又回到几人的脸上时，宋夺的眼神中隐隐带了些怒气。

　　他一直把自己视为“好孩子”一类，不抽烟不喝酒不早恋不无故旷课，甚至有一门学科可以拿满分，除了打架频繁了一点。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年轻人火气大总该有些发泄的渠道，而且真要较真的话，这恐怕还要跟遗传学扯上关系。
　　所以当这种霸凌行为出现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点燃了这位“好孩子”正义的心。

　　宋夺的眼睛狭长且眼神锐利如鹰，面部线条硬朗，嘴唇很薄，皱眉的时候眉毛压得极低，显得脸上的那道疤更加狰狞，看起来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吃人恶鬼。
　　黄毛被他盯的直冒冷汗，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沫，虚张声势地说“看什么看，你他么哑巴了？”说完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汽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宋夺静等他喝完，缓缓站起身，突然猛地一拳将他掀翻在地，随后狠厉的拳头狂风暴雨般的砸在他的身上，嘴里还一字一顿道“那他么的、是、我的、汽水”。
　　张建几人本想帮忙，却被宋夺打人的那股不要命的劲儿钉在原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是谁叫来了班主任，王伟看见宋夺的暴行吓得“嗷”了一声，宋夺听到声音似乎是如梦初醒一般，茫然地抬起了头，看着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不断求饶的黄毛，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眼睛里一闪而过。
　　他本来只是想眼神震慑一下的，没想动手。
　　可黄毛万万不该喝他的水，他和他父亲一样，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近乎变态般的占有欲。

　　王伟叫张建几个将黄毛扶到医务室，又殷切地将年轻的英语老师迎进教室，组织同学们上课，就像每一个合格的班主任一样。
　　临走时还亲切的拍了拍宋夺的肩膀，笑呵呵的对英语老师说“没事没事，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老师快上课吧”

　　“那个谁，把这桌子椅子啥的恢复原状”
　　王伟还是没想起他同桌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刚打完架，宋夺此时的心情差到极点。
　　他烦躁地不停搓着自己的双手，仿佛刚摸过什么极度脏污的东西。
　　在同桌又一次偷看他的时候，他凶了一句“看什么看”，对方害怕的瑟缩了一下，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课时刚进行五分钟，宋夺就忍不住内心的烦躁，无视老师的存在，开门走了出去。
　　年轻的英语老师就像他之前的众多老师一样，低着头不敢看他，不敢拦他，不敢问他正上课呢要到哪儿去？
　　在宋夺出去之后，那个被他嫌弃窝囊的同桌忽然伏在桌上，把脸埋在宽大的袖子里，整个身体一抖一抖的，不知是在哭还是笑。
　　不大一会儿宋夺就回来了，带着满身水汽。此时他心中的烦躁已经尽数褪去，心中倍感畅快，甚至抢过同桌的英语卷子，好心地将满篇的错误统统改正了过来。

　　放学铃响，宋夺看着同学们如脱缰野马一样狂奔出教室只觉得无聊。
　　跑这么急做什么，家里有什么想见的吗？侧过头忽然看见同桌还在，他便开口问道“放学了你怎么还不走？”
　　“写作业”男生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闷。
　　宋夺张了张嘴，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而后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不是自闭啊？”
　　在宋夺停顿的那段时间里，男生在心里想过无数句他可能对自己说的话，嘲笑的，不屑的，咒骂的，就像其他人一样。

　　可宋夺的语气真诚又自然。
　　男生不禁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用充满狐疑的眸子盯着他，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出一丝戏谑的神色。
　　这是宋夺第一次有机会瞧见他那张脸，虽然头发遮挡着看不完全，但依稀能看到那双眼睛，又大又圆且眼尾下垂，看起来无辜极了，像一只懵懂的幼犬。
　　他这么想着，也打算这么说。
　　可他刚要开口，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从外面进来八九个人，个个脸上都带着盛气凌人和不可一世。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怒气的男生，连眼底都透着些许狠毒，一米八几的个子，满身横肉。张建亦步亦趋得跟在身后，黄毛与他并肩而行，青青紫紫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看起来颇为滑稽。

　　“成哥，就是他欺负莹莹，黄毛帮莹莹讨公道他还打他，我都说了我们是成哥的人，他不仅不停手，还打得更狠了，你看这伤，这小子分明是不给成哥你面子”
　　张建一边说着，一边上手用力按压黄毛脸上的伤，疼得他呲牙咧嘴得大声呼痛，惹得汪成脸上的怒气更盛。

　　或许是在宋夺的脸上没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汪成忽然暴起，挥拳冲向他，却被宋夺率先一拳打中面门。
　　本该是一场围殴，结果最后却变成宋夺单方面的狩猎。
　　将他们打的彻底站不起来之后，宋夺舒展了一下筋骨，觉得一身轻快。
　　他冲着躲在角落的同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似乎在炫耀：看，我超强的！
　　哪成想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快速低下头，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他绝对有自闭症，宋夺在心里默默地给他下了诊断。

　　豪华轿车内

　　“我爸呢？”
　　“宋总有事，中午就回去了”
　　“他总有事”宋夺扭头看向窗外，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手搭在前座的靠背上。
　　开车的年轻女人暼了一眼“我不会告诉宋总”
　　宋夺收回手，神色恹恹地说道“你最好是”
　　“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架了，宋总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要是出什么事，他会伤心”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样的话呢？小妈吗？”
　　年轻女人的长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嘴里却轻笑出声，温温柔地说道“我只是宋总的秘书”
　　“那就做好你该做的事”
　　“……”

　　将“瘟神”送回家后，董秘书气急败坏的拨通了电话，耐着性子听完对方的恭维，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给你打的钱收到了吧！”
　　“收到了，宋公子天资聪颖，您把他交给我就放一百个心吧，保证让您看到好成绩”
　　“我给你钱可不是让你好好培养那个狗崽子的”女人高声尖叫着，娇艳的面容因此变得扭曲。
　　“啊，啊？那，那是……”
　　“他高中毕业就滚回他亲妈那了，在这之前，我不想再让他因为打架转学这事打扰宋总了，能听明白吗？”
　　王伟也是个人精，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就是小三上位，与原配儿子争宠的戏码罢了。
　　“好的，您放心，只要他不闹出人命，就绝对能安安稳稳的混到毕业，保证不打扰您……和宋总”
　　反正那“好成绩”也是假的，如此一来，还省了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