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关系》矮手指

2、第二章

　　学校厕所
　　“砰！”
　　“你这小野种目中无人的样子，看着真让人来气”
　　被推倒在地的瘦小男生低垂着头，将嘴唇咬的发白。
　　张建笑嘻嘻的对黄毛说“哎呀，你那么凶干什么！都把人家吓坏了”
　　他抬起男生的下巴“说句好听的哥儿几个就放了你”

　　男生紧紧地咬着嘴唇，努力地将痛苦的呻吟堵在嘴里，几乎要将自己咬下一块肉来。
　　他知道弱者的求饶与哀嚎对于霸凌者来说是一贴强烈的兴奋剂。这是他挨了许多次的打才明白的道理。
　　张建几人见在他身上讨不到趣儿便变了脸色，沙包大的拳头密密麻麻的落在男生单薄的身体上。

　　在人来人往的学校厕所里，在这个可怜的男生身上，几个人肆意挥洒着自己无处安放的精力与充沛的恶意。
　　许多人进来，又有许多人出去，没有人帮他，没有人为他说话，甚至没有人驻足。
　　似乎在这间学校里，这样的霸凌行为是像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的事情。

　　男生双手护头蜷缩着身体，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乎这样就可以暂时忽略身体上的疼痛。
　　破碎的窗户还没有被修好，那是一个月前他们抓着自己的头撞破的，碎玻璃差点就割破了颈动脉，那是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天花板上的那团人形水渍像极了那年冬天被他们从头淋到脚的自己。
　　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胃里空的难受。

　　炎热的夏天总是让人身体犯懒，宋夺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cos雕像-思想者。
　　刚才贪凉多喝了几口的汽水此时却都积攒在膀胱中蓄势待发，他烦躁地起身大步走向厕所。
　　该死的夏天！
　　刚进厕所，张建就立马凑上前去极尽讨好，又是赔笑又是递烟，黄毛看着他那副狗腿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爽，但还是没说什么。
　　无论干什么，无论去哪里，他们总是能碰上，这让宋夺有些怀疑人生。
　　打架的双方是不能成为朋友的，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直到被黄毛关到厕所隔间的时候，步峥才反应过来，霸凌竟然提前结束了。
　　这多亏了宋夺，那个看起来极凶却一次都没有欺负过自己的同桌。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施舍般地照在了步峥青青紫紫又满是划痕的胳膊上，他站在潮湿的厕所隔间，抬头痴迷地看向那束细小的光。
　　被太阳照耀的感觉真好！

　　宋夺窝在座位上有些昏昏欲睡，看到逃了好几节课的同桌终于回来，他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步峥那温顺乖巧的样子总是让他想起童年没养成的那条小黑狗。
　　“你逃课了，班主任说让你写检讨呢，一万字的，放学之前交。”

　　宋夺发誓只是想看他那双小狗眼里染上些焦急而已，可一抬头就看见一张红肿的脸，唇上还有一道深深的齿痕，虽然额前的碎发层层叠叠的隐去了眼睛，想也不用想那双眸子里必定盛满了水汽，或许还会有几滴眼泪要落不落的堆在眼尾。
　　他张了张嘴，本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可话到嘴里转了一个弯出来却变成了“……我，我逗你的，班主任没让你写检讨”

　　步峥点了点头，摊开书开始写作业，表面上装作不再看他，其实心思一直都在他身上。
　　他看他懊恼的搓着自己的脸，粗声粗气的叹气，烦躁的抖腿。像个做错事情又别扭的不愿承认错误的的傲娇小孩儿。

　　步峥忽然自心底生出了一股邪恶的想法，如果他看到自己的伤疤，是会吓得立刻跑掉，还是会像张建他们一样，认为自己是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可怜虫呢？
　　其实那点伤对于常年饱受暴力折磨的步峥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为了引起宋夺的注意，他还是从书包里拿出药油，卷起过分宽大的袖子，将红色的药液涂抹在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步峥手上使了些劲儿，细小的痛呼声自嘴角泄出钻进了宋夺的耳朵里，宋夺还未想好安慰的措辞，只一转头就看到了那条白生生的手臂，和本不应该出现在那条手臂上的狰狞的痕迹。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条小黑狗，它被父亲踩断爪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步峥这样，找个没人的角落默默舔舐自己的伤口呢？

　　“宋哥，宋哥”
　　步峥听见张建的声音吓得一激灵，忙将袖子放下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夺将他一连串的反应尽收眼底，饶是他这么一个反应奇慢的人也知道步峥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张建没有看到宋夺脸上那副风雨欲来的架势，仍笑嘻嘻的凑过来，将步峥一把拎起踹到地上，并一屁股坐在宋夺旁边，哥儿俩好似的勾住他的脖子“宋哥，下个礼拜篮球赛，咱班对十一班……”
　　宋夺看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从心底生出一阵嫌恶，皱着眉头一把将他掼在桌上，张建的头猝不及防的与坚硬的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撞得他眼冒金星。
　　黄毛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上来，挥着拳头就要往宋夺脸上招呼，全然忘了不久前自己差点被他打个半死。
　　张建却率先叫住了他，黄毛有些不甘心，不过还是听话地后退了几步。
　　“不是，宋哥，咋了咋了？”张建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惹了这尊大佛。
　　宋夺单手拧开药油，将其尽数灌到张建嘴里“你踏马的洗手了吗就碰我，再有下次，灌到你嘴里的指不定是什么东西”

　　“你踏马的……”
　　张建挣脱桎梏的第一件事就是捂住黄毛的嘴，将他拽出教室。
　　“咕噜噜，咕噜噜……”
　　尽管漱了好几遍口，嘴里的药油味还是挥之不去，惹得张建有些心烦，不过更让他心烦的是黄毛，此刻正气鼓鼓地站在旁边，夹枪带棒地数落他。
　　张建大咧咧地擦了嘴，“你踏马的没完了，我不拦你了，你去找他给我报仇吧，等他把你打死了我给你收尸，行不行？”
　　“我……”
　　“我什么我，怎么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呗，我看他还是打的轻。”
　　黄毛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他，态度软了下来，“咱，别招惹他了呗”
　　张建不客气地接过，将眼镜擦干，“那是我能决定的吗？”
　　“……我后悔了”
　　“什么？”
　　“没什么”

　　放走了张建，宋夺看了看还缩在地上的同桌，没有扶他，而是大步向厕所走去。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刚才药油溅到了手上，很脏，很难受，要尽快洗掉。
　　步峥默默地捡起被碰掉的书本，嘴角露出了一丝细不可查的笑容。

　　“喏，赔给你的”
　　宋夺耍宝似的拿出一瓶新的药油放在步峥面前。
　　步峥看着他，没接。
　　今天的宋夺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可步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宋夺咽了咽唾沫，眼神不定，心里发虚。
　　看着步峥乖顺的样子，他忽然想起当年把那条小黑狗扔掉的时候。
　　那个时候它已经被丧心病狂的父亲伤害的伤痕累累了，但是它仍旧对人类满怀爱意，睁着懵懵懂懂的又大又圆的眼睛，眼里没有一丝防备，甚至还亲昵地用舌头舔舐他的手心。
　　他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它无助的呜咽声，愧疚感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来气，但是宋夺并不后悔当初的做法，他知道他必须扔掉它，只有这样它才有几率活下来。
　　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想起那条小黑狗，想起它又大又圆的眼睛，想起它无助的呜咽声，熟悉的愧疚感便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昨晚宋夺又一次不出意外的失眠了，就像往常一样他抓起钥匙出门飙车，偶然碰到小广场上一群人正在打群架。
　　他扔下摩托车，想也没想，立刻加入了进去。
　　熟悉的疼痛感和血腥气立刻点燃了这头没有理智的巨兽。
　　等清醒的时候，他已经与张建汪成那伙人成了朋友。
　　他本想反悔的，他知道他跟那群混混不是一路人，可他们说后天还有一场群架。
　　这……

　　见步峥态度略微有些松动，宋夺拿着药油滑稽的模仿着广告语“我这个可是进口的，起效快，见效猛，还不痛哦！”

　　“宋哥，宋哥，下节老头的课，出去打篮球啊”
　　宋夺紧张地瞟了步峥一眼，敷衍道“不去，那么大太阳，不嫌热啊。”
　　“那放学出去飙车啊，三号公路，输了请客”
　　还没等宋夺说话，张建率先开口“先说好我可得跟宋哥一队”
　　黄毛怒骂道“哎，你个死崽子，看我不修理你”
　　看着几人嬉笑着跑远了，宋夺这才静下心来，将药油捧在手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步峥，看着他顺利接过才安心。

　　“大哥，宋夺跟咱不是一路人，要是被他发现咱们利用他……”
　　“那就让你的小弟把嘴管严点”
　　“万一……？”
　　汪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畏首畏尾的红毛，忽然转过身，一脸阴狠的对张建说“万一他发现了怎么办呢？这主意可是你出的呀”
　　张建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咱们只是给他提供一个可以自由打架的平台，说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再说他蠢成那个样子，除非有人告诉他，否则凭他自己是发现不了的”

　　“成哥，大头孙刚传话来说愿意跟咱们合作”
　　汪成笑着拍了拍张建的脸“你这几天挨了不少打吧，让莹莹好好犒劳犒劳你”
　　话闭，一具鲜活丰满的，让他魂牵梦萦的年轻身体便缠上了他。

　　张建刚从宾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黄毛，他正坐在路边百无聊赖地抽着烟，脚下散落了一地烟头。
　　“喂，你在这儿干嘛？”
　　黄毛一看见他便立马踩熄了烟，一边迎上去一边抱怨“你小子吃独食还问我在这儿干嘛？等着揍你呗！”
　　“嗯，你爹我有点累了，等哪天的吧”说着软着身子往黄毛身上靠。
　　黄毛顺势搂住他，任凭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张建身上残留的香水味猝不及防的钻进黄毛的鼻腔，惹得他打了个喷嚏，“艹，什么味，真臭”
　　“你抽了半宿烟还敢嫌弃我？”
　　“……那能一样吗”
　　“别，别送我回家”张建看着熟悉的路，自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黄毛沉默了一瞬，想把他带回自己家，可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又顿住了脚步，想了又想，最终把他带去了常去的网吧。
　　“艹，怎么不洗个澡再出来，香水味都快把你腌透了”黄毛恨恨地戳了戳他的脸。
　　张建此时又累又困又醉，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完全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黄毛没有再继续数落他，只是将他更紧地圈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