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个好人》一月二十一日

21、食脑魔07

　　“人的□□是人的形，人的大脑是人的灵。”深见低声说。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和服，靛蓝色樱花纷纷扬扬地点缀其上，夹杂着金线的勾勒，从右肩一路蔓延到衣摆，最终形成一种繁复的渐变之美。他的衣袖盖住了怀里面目全非的“人造人”，安静地伫立在房间中央，让一切都显得安静而美好。

　　中原中也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想到什么，面色阴沉，低声说：“梅泽吗。”

　　深见没有给出确定性的回复，他只是环抱着“食脑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十年前，未来公馆——那个时候还叫形骸公馆，房子的主人梅泽受到魔道思想的蛊惑，想要将人类的□□和大脑重新组合，创造出能够摆脱死亡获得永生的完美人类。”

　　“他把自己的大脑从□□中挖出来，试图装入自己准备好的‘人偶’中，结果可想而知。”深见顿了一下，接着说，“他失败了，死亡的梅泽留下手稿，里面记录了他的宏伟构想，人们普遍认为那是些毫无根据的疯狂臆想，但是现在看来——”

　　“或许有人把它当真了也说不定。”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有些不以为意的冷淡，但是得出的结论却宛如平地惊雷，让人渗出一身冷汗。

　　“选中居住在形骸馆的宇多源美代和小川南，也是因为这个吗。”太宰治轻声说。

　　但是这样的话，深见与这件事又有何关联呢？

　　同样居住在这幢公寓，甚至职业都与五十年前的梅泽相似，时隔半个世纪，梅泽的模仿犯选择在他刚刚入住公寓的时候动手，是一种巧合？还是一个阴谋？

　　“太宰君。”深见轻柔的呼喊将太宰治从发散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看着太宰治，目光真挚而诚恳，“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太好，但是犯人……大约是异能力者。”

　　“把人脑装入新的□□之中，现代科学技术无法做到这种程度，因此宇多源美代——或者说小川南的遭遇大概率是能力者所为。”深见以一种十分平静，甚至到了荒诞的语气阐述他的推理，“然而，世间存在的大多数特殊能力都有严格的、或者说完整的体系逻辑，一般不会有人相信出现如此荒谬的‘构想’。”

　　“梅泽所言的‘灵肉合一’的理论虽然有相当多的猜测、构想，甚至是研究，但是把它简单地解释为‘人类的大脑遇上人类的□□’这样的情况，一看就是外门汉才会犯的错误。”

　　说到这里，深见总算舍得将注意力从怀里的“食脑魔”身上转移过来，他回过头来望向太宰治，目光柔和，目光带着调侃的笑意，语气却充满森然的冷酷。

　　“会产生这种可爱想法的，大约只有近几十年新崛起的‘异能力者’了吧。”

　　“异能犯罪。”太宰治沉思道，“并非是针对港口黑手党的犯罪活动，宇多源美代的死亡，只是巧合吗。”

　　深见颔首道：“没错，大约是看到了宇多源美代的尸体，所以临时起意吧。”

　　他看向怀里安静地陷入沉睡的“食脑魔”，放开手臂，让她靠在椅子上，“宇多源美代已经在这里了，至于那份下落不明的文件……或许犯人能提供些线索，但是考虑到那并非是他的目标，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比较大，我还是建议你们把注意力放在宇多源美代身上。”

　　说完深见向他们点头致意，起身离开了港口黑手党。鞋靴与地板碰撞在走廊里发出清脆的回声，身着和服的背影姿势挺拔，动作不徐不急，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可以动摇他的东西。

　　深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太宰治注视他离去的目光却没有收回，漆黑的眼眸凝望着走廊的末端，其中酝酿着令人胆寒的恐怖。

　　“你打算怎么办？”中原中也问。

　　“还能怎么办，不管对方是否有意，港口黑手党遭到袭击是事实。”太宰治冷漠地说，“来犯之敌尽数歼灭，这种事情你比我更清楚吧。”

　　中原中也不爽地啧了一声，“我知道了。”

　　太宰治注视着中原中也离去的背影，他能够轻易地分辨出中原中也是在为又一次要和他搭档——准确来说是又一次要听他指挥感到不爽，但是太宰治此刻却没有找乐子的想法，他的头脑被另一件事情占据了全部的思考空间。

　　“深见隐瞒了一些事。”他低声自语道。

　　太宰治的目光转向倚靠在椅子上的食脑魔，仔细打量着这具宇多源美代的□□。脖颈处的伤疤泛着新鲜的粉色，那是宇多源美代被割喉而死的证明，额头的伤疤凹凸不平，那是小川南的大脑被放入其中的证明。

　　那么宇多源美代的大脑呢？
　　太宰治突然意识到。

　　宇多源美代的大脑，去了哪里？
　　一阵湿冷的阴风从敞开的大门中吹来，太宰治单薄的身躯不由打了个冷颤。

　　3月7日，决定自杀的宇多源美代在家中意外被人割喉而死，此后尸体被人盗走。
　　3月8日，小川南被杀，大脑被人带走，此后食脑魔的传闻在横滨流传开来。
　　3月11日，返回公馆的食脑魔被监控拍到，凌晨袭击了港口区的仓库。
　　3月12日，下班回家的织田在桥边遇见宇多源美代。
　　3月15日，食脑魔袭击了深见。

　　如果说盗走宇多源美代尸体的人是食脑魔案件的犯人，那么3月7日割开她的喉咙，导致宇多源美代死亡的人呢？

　　他去了哪里？他为何杀害宇多源美代？他可知道那份文件的下落？

　　而且如果食脑魔事件的犯人的行动是基于梅泽的“灵肉合一”理论，为什么要使用这样一具“有损坏”的躯体？

　　如此明显的漏洞，深见不可能察觉不到，但是他为何避而不谈？

　　人偶……新来的房主——深见不是正好有很多合适的人偶吗？食脑魔的犯人如果需要的话，为何不使用他制作的人偶？

　　说到底深见和犯人，真的不认识彼此吗？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太宰治无声地笑了一下。

　　宇多源美代、小川南、深见……谁是那张“金券”？
　　深见——看似无辜被卷入其中的现形骸馆主人，究竟有何目的？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他说着，离开了房间，漆黑的身影沿着深见和中原中也的走过的道路，一起消失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中。

　　与此同时，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穿着黑色的大衣，披着红围巾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港口黑手党的楼下。

　　身着红色洋装的爱丽丝正坐在首领专座上，拿着蜡笔在文件上涂鸦。

　　“这样真的可以吗？林太郎。”

　　“没问题的，爱丽丝酱。”

　　爱丽丝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站在窗边的男人，光线自窗外投射进来，把森鸥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但是那份文件对林太郎很重要吧？如果被别人拿到了，林太郎会死掉的哦。”

　　“我知道，爱丽丝。”森鸥外的声音十分镇定，甚至可以说带着十足的自信，“不用担心，我们的秘密不会暴露。”

　　“但是太宰——”

　　“没关系，毕竟……这次参与其中的不止有太宰君哦。”

　　“欸？”爱丽丝歪歪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在首领办公桌上的文件里犯了好一会，才找到那份记录着有关宇多源美代事件的文件。

　　她艰难地阅读起用词复杂的报告来：“宇多源美代……死亡，尸体下落不明……邻居，织田什么什么的……形骸公馆的主人，日之出町——”

　　她眨眨眼，恍然大悟：“啊！林太郎，是日之出君吗？”

　　森鸥外笑着回答：“没错哦，爱丽丝酱真聪明，就是‘日之出’君哦。”

　　“原来如此。”爱丽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林太郎还真会卖关子，太宰君完全不知道吧？居然瞒着自己的学生偷偷找帮手，真是阴险卑鄙的大人。”

　　森鸥外倒不觉得不好意思，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耍小脾气的爱丽丝，满心愉悦，丝毫看不出为重要文件丢失而担忧的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太宰君最近越来越奇怪了，三天两头自杀，工作也不积极，不知道在想什么，作为老师的我自然要教给他点新东西嘛。”

　　爱丽丝眨眨眼，下巴搁在胳膊上，歪头看着站在窗边的森鸥外：“那——‘日之出’君会留下来吗？”

　　“啊，不出意外的话。”森鸥外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毕竟，他现在和太宰关系很好呢，肯定不会介意，就是不知道太宰……”

　　爱丽丝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出声打断他：“那以后可以让他来陪我玩了吧！”

　　森鸥外无奈地说：“可以、可以，只要他同意。”

　　“好耶！”爱丽丝欢呼起来，捧着被蜡笔涂鸦的面目全非的文件，在首领办公室内跑来跑去，哼唱着欢快的童谣。

　　森鸥外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再次将目光放在俯瞰下的横滨景色。

　　街道、高楼、电线、水流……
　　这个濒临东京的、日本有名的港口城市在新世纪的初期正欲蓬勃发展，但是只有森鸥外才知道，这幅繁华表象背后，是怎样的黑暗在静静的流淌。

　　“还需要继续努力啊……”
　　他低声感叹，离开了落地窗，重新回到首领的专座上。

　　宛如提线木偶一般，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