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邻里之间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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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开始嫉恨起身边的人。
说是嫉恨，其实也不算恰当，毕竟在世人眼中我是一个相当和善的人，从不与别人发生争执，也不在背后说人坏话，唯一可以称得上是缺点的，大约便是性格过于软弱，没有主见，被人认为是“缺乏男子气概”的象征。
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相反，我认为那些看上其十分“厉害”，每天张口家国大事，闭口日本民族性云云的家伙，才是真的狐假虎威、不知所谓的井底之蛙。
我是不屑与那些人为伍的。虽然看起来随波逐流，一事无成，但是我的心中一直潜藏着一股野心——
我想要成为了不起的人！
可是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之为“了不起”呢？是像某位政客一样在议会里舌战群儒为国民直言上奏天皇？还是像某位社长一样勤奋辛劳精益求精传承百年家族企业？亦或者是像某位国民大作家一样用文字启迪民智从教育改革社会？
我不知道。
在我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因此也没有钱支援我为梦想深造。而在我长大一些的时候，虽然有了些积蓄，但是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眼前没有道路时，人们抱怨世事不公。而当眼前充满道路时，又因为难以抉择而踌躇不前。说到底，人类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动物，一无所有的时候怨天尤人，有了选择又埋怨不能全要，获利的时候欣喜若狂，恨不得全部包揽，而一旦发现有可能吃亏，就立刻变得小气起来。
我也是这样的人。
所以犹豫着、犹豫着，时间就这么过去，我的年纪也不允许我再肆意挥霍青春，眼看着眼前的路一条条消失，最后只剩下原地的道路，于是兜兜转转，我还是一事无成地在原地踏步。
但我是不一样的，我心想。我还是想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的。
于是在几年之后，在某个机会出现在我眼前是，我告诉自己：
这次我一定能够把握住自己的“未来”。
——织田作之助《未来的生活》
2003年12月第一版。
这便是三船实造此刻站在港口黑手党大门前的原因。
3月17日，清晨，白昼的光刚刚从东方亮起，太阳尚且躲在地平线之下，氤氲的水汽弥散在城市寂静的街头，天色虽然已经不算黑暗，但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黎明前寂静的梦乡之中。
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前，守卫打着哈欠放松了紧绷一晚的神经。与普通人不同，黑手党是昼伏夜出的生物，在大多数人结束一天的劳碌进入梦乡时，属于黑手党的充满争斗、硝烟、死亡与鲜血的黑夜才刚刚拉开帷幕。
而清晨，这个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安眠将要结束，新的一天即将开始的崭新时刻，对黑手党来说却是纷争即将落下帷幕的昭告。
然而，就在换班的时刻即将到来时，就在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守卫即将再一次活过一天时，一道身影自清晨的朦胧雾气中逐渐靠近。
“什么人！”守卫一个激灵打起精神来，枪口对准人影。
人影被他的呵斥吓住，停在原地，慢慢举起双手，守卫和同伴对视一眼，端着枪向前靠近。
人影的面目逐渐变得清晰，一个二十多岁，衣着拮据，带着酒气的年轻脸庞出现在守卫的视线中，年轻人的眼底还带着通宵的青色，神情萎靡又有些忐忑不安。
一副普通人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的特殊之处。
守卫放下戒心，移开了枪口：“干什么的？”
“我……喝了点酒，我没有恶意。”青年皱着眉，口齿不清，看上去宿醉还在影响他的大脑，“这里是……港口？”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总部，”守卫并没有放松警惕，枪口谨慎地对着青年，威胁地呵斥道，“不想死的话就滚远点！”
青年却恍若未闻，目光涣散，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这里是港口，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这里……我应该……”
砰——！
一声枪响。
守卫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枪口向一侧倾斜了十公分，子弹刚刚好擦着青年的脸颊飞了出去，断裂的几根发丝在半空打着旋徐徐飘落，枪口的硝烟散去时，露出的是三船实造悲伤的目光。
“抱歉……”
他的手中有一柄奇怪的尖刀，似乎是木头，又似乎是矿石，棱角锋利而毫无规则，仿佛未经雕刻一般，充斥着自然的野性。
然而就是这样一柄尖刀，却在刚刚突兀地出现，刺穿了守卫的胸腔，甚至穿透了他的肋骨，让鲜血从胸口的洞中涌出。
汩汩、汩汩。
宛如青蛙不停歇的鸣叫。
“青蛙……”三船实造的目光狠狠地颤动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个场景是何等的似曾相识，就在某个漆黑的时刻，在某个肮脏的小巷，在某个他做出了重要抉择，即将在那之后迎接新生的夜晚。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喃喃着一个名字。却又在瞬间仿佛被扼住喉咙一般，将那股卡在咽喉的气音声声咽了下去。
他的目光越过倒地的尸体，尽管港口黑手党的守卫不论是身形还是经验都要远高于他这个怯懦的家伙，但是奇异的，一旦当他迈过了那条线，杀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变成了轻而易举可以克服、甚至是超越的事情。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宇多源美代时一样。
那个时候三船实造刚满20岁，离开擂钵街独自在外谋生也已经两年了。这两年的生活让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变得愈发内向，不敢开口拒绝，不敢发生冲突，胆怯又软弱的性格让他甚至无法在被辞退时找老板要到他应得的工资，只能在对方挥舞着手臂、作势要揍他的时候，慌乱地道歉逃走。
这算什么……三船实造捏着仅有的一些零钱，想起来快要到缴费期的房租，以及房东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如鼠一般目露精光的眼神，以及暗中谋划搜刮更多油水的心思，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压抑、窒息，甚至有些反胃。
钱……他需要用一笔钱来。
工作，但是还有什么工作是他可以做的呢？
对于他这种擂钵街出身，既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专业技能，甚至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人来说，外面的天地仿若地狱一般矗立着尖刺，让他举步维艰，每每落脚都要被扎的血流不止。
这种生活根本无法维持下去，正常的生活根本无法活下来。
这样的话……只有那样了，三船实造刚一想到那件事，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惊恐地从抱怨中回过神来，小心地向四周张望，但周围一个能呼吸的生物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察觉到他那一闪而过的心思。
三船实造放下心来，但很快他又陷入了忧虑之中。如果不做那件事的话，那么他要怎么办呢？他要怎么才能活下来呢？
可是做的话，他又怎么能够做得到呢？那样恐怖的事情，单是想一想就要难以入眠，更不用提亲手去做了，三船实造完全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他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恰恰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似乎是低声的絮语，但是却带着压抑的低吼，叫人感到害怕。三船实造侧耳倾听了一会，发现声音逐渐消失，但他并未能放下心来，反而不自觉摒住了呼吸，朝发出声音的黑暗小巷中挪去。
刺啦——刺啦——
鞋底摩擦地面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却如同毛刺般搅弄着三船实造忐忑不安的心。
扑通——
一声沉闷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酝酿到顶峰的死寂，三船实造觉得毛骨悚然，直觉告诉他不应当再前进，但是他的脚步早已在那声音发出前就踏入了那个拐角的小巷。
一具尸体，一具尸体扑倒在地上。
鲜红的血液自他的身下流出，流淌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周围的灯光散发着一种宛如沥青般刺鼻的气味，光线在红绿交映之间被扭曲成怪异的螺旋。
一个人死在了这巷子里。
危险，但在横滨的夜晚又显得如此稀疏平常。
三船实造的目光上移，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尸体的身旁。
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卡其色的长款风衣，牛仔裤被洗的略微有些泛白，戴着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黑色的长发被用皮筋扎了个低马尾。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样貌十分普通，既不美丽张扬，也不冷峻严肃，硬要说的话，她就像一杯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哪怕是在杀人的时刻，那双眼睛也仿佛在便利店收银一般平淡无波。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味的女人，却让三船实造再也无法移开目光。他的理智警告他不要再去试探线那边的不属于他的世界，但是他的情感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眷恋地望着那畔的风景。
“你看见了？”他听见女人开口道。
女人的目光从地上的尸体收回，褐色的眼睛凝望着三船实造，宛如实质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离，仿佛她正在用手中的刀尖刺探他的血肉。
但是，就在三船实造以为自己将要死在这条小巷中时，那女人却突兀地笑了。凝滞的杀意消退，令人窒息般的危险也退去，三船实造仿佛被从浪潮中救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别害怕。”他听见女人这样说，声音温和又轻松。
“我是宇多源美代，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邻里之间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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