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衍生]水墨江山》小朱与墨

5、第05章 背叛师门

　　小舟悠悠荡荡靠回了彼岸。
　　然而，青石板的石桌上，瓷瓮内水气袅袅，茶壶热气腾腾，唯独不见了煮茶的少年。
　　“袁康去了哪里？”
　　林业平和龙皓对视了一眼，心下皆是暗自担忧。这水墨村人迹罕至，极少有外人能来此。多数人尚未到达此地，便会迷失在广袤的崇山峻岭之中。除非能得到水墨村的村民提供的云溪地图指引，从水路泛舟而来。
　　“但最近水墨村并无外人……”龙皓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同一时刻，林业平和龙皓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湖畔长啸，吟诵相和之人。

　　龙皓“啊”了一声，跳将起来喊道：“难带是他掳走了阿康不成？”他略显青涩的英俊脸庞带着隐隐焦灼之态，“师父，我出去找找阿康，你是和我一起去，还是在这里等他？”
　　林业平眉间带着股倦怠乏力的无奈之色，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在这里等他，你和村中其他几个猎户一起去找，不准单独行动。”
　　“知道了。”
　　过得不久，便见远处山林中火把蜿蜒，闪烁不定，想必是水墨村的青壮男子结伴寻找失踪的袁康。
　　林业平剑眉微蹙，端坐在竹楼前的石凳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去多久，眼前那壶雪茶已经煮得水泡四溢，清香宜人。阵阵幽香飘洒在淡淡的夜风里，中人欲醉。林业平伸手揭盖，缓缓拨开了雪白的茶泡，静静地凝视着这盏芳馨四溢的雪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何方高人，寅夜造访，有何要事？”林业平神色冷冷，面无表情。
　　竹楼前的紫竹林里响起了声长叹：“我还以为不出声，你便察觉不出我的气息。多年不见，想必你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唉，若不是为了垂涎这壶即将冷却的雪茶，我也不会现身在你面前。”林中步出了名黑袍当风，身形伟岸的高大男子——此人不足三旬年纪，方口阔面，隐隐有着气势凛然的硬朗之气。他的手里提着柄乌鞘长剑，乌沉沉的剑身丝毫也不起眼，然而却有光晕在古朴的剑鞘上飞旋流动。他持剑的手骨节嶙峋肌腱突起，彰显着此人卓尔不凡的内力与剑法。
　　“武功精进倒是未必，只你身上的血煞之气，隔了如此之远我也能察觉得到而已。原本我以为他会派出麾下的飞龙使、潜龙使之流，岂料居然劳驾了鼎鼎大名的铁黎出手……”
　　“你若不是猜到了我，又怎会提前煮好雪茶待客？”黑袍人负手悠然在院中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望着竹楼窗棂上那串风铃，感慨道：“它有多长时间没有响起了和音？小时候送这个给你，你嫌它名字别扭像个娘们儿用的东西，不乐意接受，直到后来它几次救了你我性命，你便开始随身携带。”
　　林业平闻言眉色一僵。
　　“你冷面热心口是心非的性子，不是一日两日。”

　　林业平沉下脸来：“随你如何想，总之，这茶本不是为了你而煮。若不是为了我的徒弟，我现在绝不会以雪茶待客。”
　　铁黎一怔之下，哑然道：“为什么？”
　　林业平默立片刻，静然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之间恐怕没有君子之交。”
　　铁黎叹了口气撩袍坐在石凳上，仔细打量了林业平半晌之后，颔首道：“一别多年，你丝毫也没变——还是这么倔！”
　　“一别多年，你身上的杀气却越来越重了，不知道本月你又出手几次？”
　　“为何不直接问我杀了几人？”
　　“你若是出手，还能有人活得下来么？”
　　“我当年出手，你不也活了下来？”
　　林业平一时默然，良久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是啊，”铁黎毫不客气的捧了茶盅在手，微微啜了一小口，感受着那几缕在唇齿间回味悠长的茶香之后，才满足地感喟了一句：“很好，连手艺都没变，现在和当年一模一样。”
　　“你说的是茶，不是人。”林业平提醒了一句。
　　“你难道不是我的师弟？我以为你还记得同门情谊，所以才辛辛苦苦地寻到了这里，岂料你竟然——”

　　林业平单手执盏将茶水徐徐灌注于瓮中，脸上隐然一丝嘲讽的冷笑：“同门情谊不提也罢，我早已反出了师门。我只问你，来此有何用意。是了，想必你此行是奉命而来罢，掳走我的大弟子，可是想以此胁迫我回那里……”他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虽是神色镇定，然而指尖却难以自抑地微颤，笔直的茶水登时漏出了水瓮。
　　往昔种种作为，犹如密密缠绕的丝蔓，一层层裹紧了他的前半生，直至他灵魂的深处。即便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分，依然不能释怀不敢追忆——虽然早已用尽了勇气，完成了自我深重的救赎。

　　铁黎微微皱眉，避而不答，只道：“那小子资质不错，可惜武功太差，你难道没有发现——”
　　林业平不等他说完，已打断了他的话语：“我开馆授徒讲的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和兵书经纶，至于武功，除了恃强凌弱杀人越货之外，还有什么用？”
　　铁黎一双深瞳望定了林业平，皱眉道：“你这是在讽刺挖苦我么？我铁黎就这么让你讨厌。”他出手握住对方冰冷的掌心，陈恳地道，“以前的事情，你们可能有太多误会，不如跟我回去，我会向他解释……”
　　“放手！”
　　“师弟！”

　　“喂，干嘛，放手！”便在此时，一声怒叱声自竹篱外响起。
　　“哐当”一声，一位青衫少年自门外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他俊朗清秀地脸庞上带着几分明显敌意：“你想干嘛，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师父，他有没有为难你？”
　　铁黎还没解释什么，龙皓已经一步跨上前来护住了身后的林业平。他那双漆黑的深瞳警惕地盯住了对方，语调中带着火气：“你欺负我师父不懂武功是不是，要不跟我比划比划。”
　　闻得此言，铁黎剑眉微扬：“你师父——”然而，林业平已经打断了他的质疑：“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他倏然转向龙皓，眉目间声色俱厉：“小孩子不要多嘴，回房去。”
　　“可是，师父，阿康他一直没找到，我回来就是为了通知……”
　　“阿康失踪的事情，师父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嗯！师父，他是你的仇家么？师父，别怕他，你看着阿皓今天大展神威。”龙皓不由分说地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神威？”铁黎微微眯起一双冷锐的鹰眸，森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青衫少年几眼，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小屁孩，有没有十六岁？想学别人英雄救美，至少要学几招过硬的本领。看你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在我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还怎么保护你师父？”
　　龙皓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急急地分辩着：“我马上就满十六了，谁说我是小孩来着。”
　　“你十六，我二十八，比你大了一轮。小后生，你该尊称我一声大叔，或者按照辈分，叫我师——”
　　“铁黎，住口！出去！”林业平霍然起身，脸上已然变色。

　　“我师父叫你出去，你听见没？没见过你这么死皮赖脸不知廉耻的家伙。”
　　“我？死皮赖脸？”铁黎又是好气好笑，他仗剑江湖多年，武林中诸多高手对他闻名丧胆，现在居然被一个少年威胁着要赶了出去，可谓颜面尽失。他琥珀色的眸子渐渐沉了来，幽淡冷光在他的眸中闪过。
　　“阿皓！”林业平心下一急，抢身挡在龙皓跟前，语气急促道：“你回竹楼，师父和他有事商议。”
　　“师父，师父啊……”龙皓扯着林业平衣角，连声抗议着，“我不放心，这家伙长得凶神恶煞不像善类。”
　　“阿皓，师父命令你进去。还有，不准偷看，不准偷听！”林业平转身轻轻拍了少年的肩胛，语调放柔地安慰道，“师父没事，和以前的故人叙叙旧。”

　　龙皓满腹委屈地“嗯”了声：“哦，是故人啊？”
　　林业平含笑示意，口中只是催促道：“不错。你快回去休息，师父有正经事要商议。”
　　龙皓终是一步三回头地爬上了竹楼。
　　星月下，林业平望向龙皓的眼神满是关切，眸底的隐隐波光映衬得他容颜生辉，光华流转。铁黎一愣之下，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久远得仿佛是上一辈子的故事——也是青衫少年的这般年纪罢，自己和师弟并肩躺在芳草如织的地上，身边是无数不知名的野花在轻轻摇曳，璀璨星光晃得他的眼睛都花了。
　　蒲公英的飞絮轻轻飘扬，晃晃悠悠地飞向浩淼的星月尽头，而身边的师弟一骨碌爬将起来，眸中也是这般殷殷关切的眸光：“大师兄，既然此行没有完成任务，那义父有没有责罚于你？”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罚你了。对了，他们怎么样？”
　　“放心，义父只是责备了他们一顿，并没有动刑。”
　　“那就好。”

　　他们曾经共同置身于不见天日的地下，也曾一同走过盛世繁华的烟火，最终他却选择了隐匿在这片草莽的森林之中。在那神秘之地，那架在清冷月光下共同编造的秋千索，孤寂而迷惘地荡漾在子虚山的空谷中。无论是那个红衣的少女，还是素裳的少年，或亦是黑袍的自己……最终都消逝在岁月流转的长河之中。
　　浮云天光，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未免萦方寸。

　　转眼，多年过去。
　　几度浮云沧海，
　　几番红尘辗转。
　　不变的是容颜，改变的是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