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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插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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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时间并未过去那么久时发生的一件小事。那时京都仍被冠以平安之名,麻仓叶王仍是守护平安京的大阴阳师。
——被清空的佛院里,年轻的阴阳师面对眼前的恶鬼毫不犹豫扔出袖中符咒。
「月子!」青年往旁一喝。
刚解决完外头小鬼的少女没好气喊回去:「知道了!」
紧接着她挽弓对准那被符咒定身的恶鬼,但在即将松手之际,她的视线却与鬼对 上,下一刻少女竟是有些愣住,而恶鬼抓住这个机会摆脱了青年的符咒,挥舞着利爪朝她直袭,一切发生突然,青年连示警都做不到——
「超灵体·鬼杀。」
无法看见是怎么出手的,只见原本气焰勃然的鬼身上喷涌出黑血,哀嚎尖叫着倒地,而迅速扭转局势的男人解除了超灵体,作为持有灵的猫又落在他身旁。
「叶善,你的专注力仍然需要改进。」男人淡声点评,而青年闻言低下头。
「是。」
男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少女也露出紧张的神色,果不其然下一秒男人就念出她的名字:「月子。」
「妳走神了。」
月子不敢找借口,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实,她只能承认:「是的,父亲。」
叶王点到为止,不再与两个孩子多说什么,移开目光,从袖中抽出符纸,准备了结那只祸乱佛院的恶鬼。
「??还??」
受重伤的恶鬼在此刻说话了,一旁的股宗有些意外,恶鬼是憎恨与怨念的集合体,有理智的是少数,然而眼前的这一只却还能组织言语。
它想说什么?
叶王却不打算让它苟延残喘,面色平静准备甩出符咒——
「还给??我??」
似是预感到自己的死期,恶鬼的眼中流下血泪,话却更加顺畅。
「??把莲??小姐??还给我??」
听见这个名字,叶善、月子与股宗一同愣住,叶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恶鬼褪去青面獠牙的狰狞姿态,一个头发凌乱周身缠绕怨气的厉鬼站在原地,充满血丝的眼眸透过发丝直直瞪着几人。
「把莲小姐还给我!!」
怨恨伴随厉鬼的回忆扑面而来。
——出生在没落的贵族家庭,她从小就是不被重视的人,父母责怪是她的出生给家庭带来了厄运,于是给她取名为阿厄。
好在她的神经大条,从不在意这些。
年纪稍长后家里人得了机会,将她送到阴阳寮做女官。一年、两年??许多年过去了,她也做到了还不错的位置。
今天她的工作是帮阴阳头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洗澡,他们是一对兄妹,瘦弱苍白的模样可怜极了,让她忍不住把动作放得更轻。
她作为旁观者,看着兄妹中的哥哥成长为名动平安京的大阴阳师,打从心里为他感到高兴,但最令她喜悦的还是那个她曾经牵着手带她走过庭院的小女孩退去痴傻,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微不足道,如池底淤泥,但只要能看见莲花盛开,她就心满意足了。
——明明只是这样,她就能满足了。
「掌侍,话说回来,妳的名字是什么?」
她还记得那个少女在练字之余,开口询问自己。
她慌了一下:「莲姬大人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妳侍奉我都这么久了,我却都还不知道妳的名字。」少女抬眸好奇看向她。
她犹豫挣扎,毕竟她的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可最后还是败给少女的目光。
「??阿厄,那是我的名字。」
「厄??」少女若有所思:「我记得,它意思是大树节部,还有——」
「还有灾难。」她平生第一次打断了小姐的话,自己补充。
她的家人,视她为灾难。
??好在她神经大条,从不在意这些。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妳改个名字吗?」
她倏地昂起头,只见小姐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汉字。
「这是萼,在汉文里跟厄是同音,是花朵的基座之意。」她的小姐笑着:「我觉得这个字更适合掌侍妳。」
「妳的生命一定能够承托比灾厄更美好的事物。」
她的眼前视野有些模糊。
「欸——欸?!怎么哭了?」
她泪流满面摇了摇头,无法言语。
微不足道的一生里,第一次被人温柔对待——正因如此,她无论如何都想将这份幸福给承托住。
——可是为什么,这份愿望也无法达成。
烈火吞噬了她面前的少女,只余一堆摊在白布上的焦骨。
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整个空间。
谁都可以,佛啊、神啊!求求把她还给我——
从回忆中脱离,月子脚步踉跄,捂着嘴不敢置信看着神态疯癫的恶鬼,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她与回忆里慈祥的苗掌侍连接。
「还给我、把莲小姐还给我!!」厉鬼声声泣血。
「如果做不到,就全部陪我下地狱!!」
说着,漆黑的怨念朝眼前的叶王攻击,然而还未到他面前就被他化解。
男人不为所动,扔出了指间那张符咒,灼灼白焰燃起,厉鬼也随之发出凄厉尖叫。
「啊!!」
火焰持续不久,伤痕累累的恶鬼跌落匐匍在地。
「我诅咒京都、我诅咒所有人类!!」她执迷不悟尖叫着。
「前鬼、后鬼。」叶王平静唤出了式神。
「父亲!」「叶王大人!」
麻仓兄妹与股宗一同出声,而叶王看着眼前已然失去生前样貌的恶鬼,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只是驱使式神,让它们攻向恶鬼。
——「麻仓叶王!我诅咒你!!」
厉鬼浑身黑血,歇斯底里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
「我诅咒对她的死毫不在乎的你!!」
咒出最后这句话,厉鬼在式神围攻下消失。
佛院里沉默得诡异,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叶王耳边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
『苗掌侍??』
股宗为了那位曾经慈爱的掌侍而悲伤。
『父亲??把苗掌侍??为什么??』
『??父亲真的有在乎的人吗? 』
叶王回过身,对上两个孩子陌生的眼神,而他们一见他看过来就心虚收回了视线。
「??父亲,您辛苦了,先回家吧。」叶善最先顶不住这折磨人的安静出声。
叶王垂眸点头,于是一行人回到了麻仓宅,而他独自回到房间,看着屋内的摆设——
房里桌上的木梳是她用得顺手的、屏风角落的那只乌龟是她无聊画上的、院子里绿意盎然的草木是她种下的??
叶王闭上眼睛,时至今日,她化为焦骨的画面仍在黑暗中挥之不去,可若睁开眼睛,她已经不在的这个世界就又开始运转——
——诅咒对她的死毫不在意的你——
厉鬼的话回荡在耳边。
??果然谁都一样,仅会看着表面,随意去判断他人。
「太渺小了。」叶王低语着。
无论是谁,全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