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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荧光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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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蔡知侬还在睡觉,电话嗡嗡作响。
有病啊,好不容易休个周末,这么早打电话,不会是李老师那个催命鬼吧。
窗帘透不过一丝光线,卧室里很暗,高支埃及棉松软如云,蔡知侬睁不开眼睛,一节洁白的小臂伸出,在床头上摸电话。凌乱中,还把摆件带到地上,幸好地毯够厚,只有闷闷的声响。
“喂。”
“姐,晚上陪我去看我担演唱会呗!沫沫把我鸽了,一万五一张买的第一排,一万块便宜你!”
原来是蔡知楠。
她刚参加完高考,成绩不怎么样,老蔡打算把她也送出国。这姑娘野得很,高考结束犹如脱缰野马般难驯,已经好一阵没消息了,每次出现必是要钱。老蔡每个月给她一万块零花钱,对一个高中生来说不少了,但她购物欲比蔡知侬还旺盛,今天要买相机明天要买首饰,还都是限量款,根本不够用。
“一万块?不去。”蔡知侬撇嘴。她依然闭着眼睛,顺手扯过床头的卡皮巴拉抱在怀里。什么人值得她一晚上花一万块,还不是一对一的服务,免谈!
上班后她一改大小姐做派,以前衡量钱的标尺是包包,现在变成了工资。就更觉得这个妹妹骄奢铺张,挥霍无度。
“长姐如母,我的零用钱那么少,刚高考完欸,帮我回点血。”
“不如去上班好了,实习生,一天一百块。”
“可拉倒吧,上俩月班,不如我在咸鱼上挂件衣服。”
“……”
听闻蔡知侬正在云谷金属上班,一个月工资五千块,蔡家二小姐沉默许久,“姐,你宁愿上班都不愿意面对姐夫,演唱会我请好了。”
蔡知侬满意挂了电话,对上靳弈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赤着上身对着她,肩膀宽阔,唇边有青色胡茬,气息灼热。
她向床边靠,把卡皮巴拉挡在两人中间。“你醒了干嘛不起床,偷听我打电话?!变态!”
“你的腿不舍得我。”
蔡知侬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尴尬地把腿从他的腿上收回。
靳弈起身,随手套上T恤,“每个月上百万的租金,还有我的副卡不限额,却在娘家人面前哭穷卖惨,真行。”
蔡知侬翻了身,准备睡个回笼觉。“谁叫云谷金属的工资那么低,连张妈都比不过。”
“没有张妈,你可能活都活不下去。云谷金属没有你——”
蔡知侬把卡皮巴拉扔过去。
靳弈单手接住,声线清冽,“也活不下去呢。”
还算识趣,蔡知侬继续哭穷,“什么破演唱会一万块,一万块到会所点个小鲜肉不香么。”
靳弈拿起手机,“一万块?估计都是被挑剩下的货色。”
老腊肉,酸什么酸。蔡知侬正想张口,手机支付宝提示:【200万元已到账】,备注:工资。
靳弈悠悠开口:“挑好的点,毕竟吃过顶级的,一般的入不了眼。”
蔡知侬的大脑费劲地转了下,才回过味儿来。
什么叫顶级的,不就是快到期的腊肉,虽然卖相勉强能看,口感已经大打折扣。可惜,她的反应总是比靳弈慢半拍,想回击,老腊肉已经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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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会外乌泱泱的。
蔡知侬穿着黑色加长版防晒衣,黑色防晒帽,戴着墨镜。
跟妹妹一比,素得像个姑子。
蔡知楠穿着热裤,露脐装,头发染成粉色,耳朵上戴着多巴胺色的耳环,手里还搀着男朋友刘诺州。
刘诺州一只手被搀着,另一只手拿着饮料、灯牌。
这男孩子她以前见过,之前和蔡知楠在家门口腻歪被撞了正着。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没有褶皱的白色T恤衫,身形清瘦,眉清目秀,看起来就是好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蔡知楠拐走了。
蔡知侬接过刘诺州递来的饮料:“有他陪你就够了,把我喊来干嘛。”
“吃狗粮啊。”蔡知楠搀她胳膊。
蔡知侬避开,手拍在妹妹的粉头发上,“滚,我有老公的。”
“没有感情的婚姻犹如一盘散沙。”
“本来想给你转点零用,这么看有情饮水饱,自生自灭吧你。”
“姐~”蔡知楠靠在她的肩膀上,小鸟依然道。
蔡知楠走在中间,刘诺州在左,蔡知侬在右。一路沿着人潮朝广场内走,刘诺州始终微微侧身,小心翼翼护着蔡知楠,用身体阻挡汹涌的人群。
蔡知侬果然吃了一把狗粮。
蔡知楠不管说什么,刘诺州都专心地盯着她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看到有贴脸贴的,姐妹俩贴完,蔡知楠拉过刘诺州,“你也要贴。”
“好。”
“左右脸都要贴。”
“好。”
是恋爱的酸臭味。
演唱会氛围很好,纵使蔡知侬并不是粉丝,依然会忍不住尖叫。挥舞着紫色荧光棒,像个小傻子。
舞台上,艺人唱到情歌时,身边两个人旁若无人亲吻,被抓拍投到大屏幕上。他们背后,是绵延的紫色荧光海,身后尖叫阵阵,刘诺州的脖子根都红了,第一反应却是抬手遮住蔡知楠的脸。
清澈、炙热、纯粹、汹涌。
蔡知侬被刘诺州不经意透露出的爱意埋没。
她无端想起白岫。
高考结束,白岫约她去爬山,来姨妈,未果。
大学期间,白岫来美国做交换,窗户纸还没捅破,被拉回联姻。
似乎总是阴错阳差。
她能想过的恋爱模样,对方都是白岫。
其实她这个人,也算拿得起放得下。和靳弈虽然是联姻,但没人五花大绑让她嫁,既然婚姻已是事实,就不要再想有的没的。
只是那些被压抑的酸涩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如同夏日晴空突然盘旋的乌云,呼啦啦地下起大雨。
今晚的南城体育馆真的很像一个巨大的鱼缸,蔡知侬发了一条微博。
【其他小鱼吐的都是粉红泡泡,只有我的泡泡是蓝色的。】
散了场,蔡知楠说她坐刘诺州的车回去,让蔡知侬自便。
蔡知侬翻白眼:“他开车?他有驾照吗他开车。”
蔡知楠扬起下巴:“自行车,公共赛,不可以么?”
“……”
“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转恋爱基金?”蔡知楠眼睛弯弯。
其实两姐妹长得很像,只是性格差异大,蔡知侬中规中矩一路顺着老蔡画好的轨道前行,而蔡知楠却鬼灵跳脱,全家人都拿她没办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还真让她享受到了。
蔡知侬给她转了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四角四分。
蔡知楠:“呜呜呜,我再也不说姐姐是豪门寡妇了!”
蔡知侬手里的荧光棒再次招呼到老二头上,“不用操心,一点都不寡。”
“那就祝姐姐每天享受高质量性生活,”蔡知楠笑成一朵花,“姐,以后转账都按这个规格来哦。”
“滚。”
小情侣走后,蔡知侬落了单,一个人往停车场走,但停车场在南广场,离出口还有一定距离。
风很热,吹在身上没有一丝凉爽。前后左右都是蜜里调油的情侣,蔡知侬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要答应老二来看这个破演唱会,被人按着塞狗粮。
手机响起。
靳弈:“在哪?”
蔡知侬:“当然是会所,点了三个小鲜肉伺候着。”
靳弈:“抬头一点钟方向。”
夜色如墨,人潮如织。白色的路灯投下一圈孤寂的光晕,一个英俊清瘦的身影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蔡知侬的呼吸凝滞了。
他们之间大概有两三百米的距离,霓虹模糊成色块,蔡知侬却能看清靳弈漆黑的眼睛里跳动的星光。
那么近,又那么远。
镜头仿佛定格,那些五颜六色的人潮都被拉成了虚影,唯有靳弈的轮廓不讲道理地占据视线。他穿着一件休闲的薄荷绿衬衫,米色短裤,乌发乌眉,竟有几分少年气。
一定是今晚的演唱会刺激了多巴胺的分泌,平平无奇的老男人罢了,和少年气没有半毛钱关系。
“三个小鲜肉呢?”靳弈问。
“打发走了。”蔡知侬胡说八道时脸上已经毫无波澜。
靳弈笑了一声,拽过她的手:“当了一晚上电灯泡啊。”
“我是帮老蔡看好老二,这么大一点就不学好谈恋爱,她不靠谱,万一把人家小男生耽误了怎么办?”
“是亲姐,”靳弈的大手抓着她,往路边走。“走吧。”
“去哪?”
“回家撒钱玩,”靳弈头也不回,像在讨论吃什么一样随意,回头看到蔡知侬一脸懵,才补充说,“人民币是粉色的。”
狗男人,偷看微博啊。
她的微博不常用,也没刻意瞒着他,他不是那种会细心到翻她微博的地步。他很懒,并且不屑。即使他不经意看到她今晚的文字,能第一时间来接她,也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他的嘴一如既往的毒,但人民币堆出来的粉色,试问谁会不喜欢呢?!没有人。
路边停着奥古斯塔F4,靳弈不常开这辆摩托,当时也是被宋野鼓动着才买。骑了没几次就放地库吃灰,蔡知侬甚至都忘了还有这车。她不太能欣赏机械类的东西,但是这车第一次见就觉得无比拉风,尤其是靳弈弓着背、戴着头盔启动时,有种凛冽的气质,像是电影里的帅气飞贼。
几个男生在车旁啧啧围观,连身后的小对象都顾不上了。
南城的好车多了,但是这么顶级的摩托车却稀有。南城限摩,牌照都抵得上一辆代步车。这台还是F4 Claudio,全球限量100台,光是放在那,就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牛逼,不愧是赛道和山路的王者!”
“四出排气、单摇臂后轮、航空级工艺,有生之年系列!”
“艹,梦中情车!”
靳弈跨上车,旁若无人扔来一个头盔,蔡知侬嘟哝着头盔为什么不是粉色的。靳弈也不理他,戴好头盔发动车子,围观群众无比聒噪,他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不耐。
哦。
来耍帅的,鉴定完毕。
蔡知侬抬腿,坐在他身后。还没坐稳,靳弈狠踩油门,她猛地撞在他的背后。
一路上风驰电掣,引来路人回头。南城体育场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蔡知侬头发飞扬,勾着靳弈的腰,顺势把头贴在他的后背,一路上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天边是黑的,黑的如同纯粹的墨。烟一样的薄云缀在头顶,如心口丝丝的甜。
荧光海属于很多人,但这份独一无二的黑,却独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