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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父与子(十一) ...


  •   早在爆炸的余波到来前,琴酒便借着炸飞的桌椅与视觉死角,随着人流离开了主战场。

      双子楼中有一条互通的悬空走廊,很庆幸它并没有被波及,琴酒戴着口罩快步向前走,风衣裹着寒风卷起凌厉弧度。他手里提着伪装用的公文包,安保见状正要阻拦,还没开口就被琴酒举起的催眠瓦斯喷了一脸。

      安保张着嘴深吸一口气,两眼上翻陷入婴儿般的睡眠。

      这一过程五秒都不到,琴酒低头看了眼睡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安保,长腿跨过对方转身就走,由于刚才的爆炸,这栋楼也进行了紧急疏散,真是方便琴酒行动,他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一直到月见里月和他早已定下的包厢后才难以忍受地把口罩一摘,站在视野最好最隐秘的窗户口,眼看着月见里月凭空出现把他爸贯到地上,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他不再犹豫,单膝跪地打开公文包开始组装武器,一把合适的狙击枪,以及月见里月送给自己的武器卡。

      他说是用的时候就撕掉,琴酒捏着手里的硬质卡片沉默不语,最终没有现在将它撕碎,而是选择从风衣口袋里掏出另一张被叠好的纸,边缘并不齐整,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最后一页。比起硬质的卡牌来说更平平无奇,但如果月见里月在场的话可能会认出来——

      这张纸是从思雷的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他没有看到的后半本中的一页,一位老师送给学生的碎碎念和礼物。

      琴酒掏出打火机把它烧掉了。
      徐徐灰烬中,光芒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溢出,它滴落在皮肤上,弥漫在空气中,一道人影自光辉显现。

      琴酒还是头一次看到召唤物出现的全过程,饶有兴致地打了声招呼:“思雷。”

      一位身着圣徒长袍的瘦削男人静静站在琴酒面前,袍角沾着一点尘土,身上是沙漠中才会有的干燥气息,与如今落雪的法国是那样的不匹配,仿佛一粒沙落入河流或海洋。

      但他还是笑了,凹陷的脸颊表明他不够健康,但双目骇人的光亮却很好的弥补了这份不足。

      “米哈伊尔,”他感叹:“你长大了啊——这么看来是你拿到了那本日记?”

      琴酒挑挑眉:“不。”

      思雷一愣:“那是弗拉基米尔…?哦,从你的表情来看似乎也不是,竟然是新朋友?”

      他终于露出一点如同琴酒一般的饶有兴致,两张毫不相似的脸凭借着同一种微妙的表情,竟能硬生生从中看住某种一脉相承的性格。

      “真是司辰保佑,”他开了个玩笑,“你竟然能交到沃瓦以外的朋友。”

      琴酒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在思雷絮絮叨叨的过程中不断调整狙击枪,风向,距离,经验,一切都汇总为直觉,杀手掌握枪支,好似人呼吸一样易如反掌。

      “我的下属。”他纠正思雷。

      思雷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么重点是哪两个字呢?”他理解般的点点头:“米哈伊尔,真没想到许久不见的第一面我竟要对你简短到可怜的语句进行阅读理解——我的意思是,你想强调的究竟是“下属”,还是“我的”?”

      琴酒看他,他怎么不记得思雷之前有这么八卦?飞升成功后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副过分开朗的模样……

      思雷还在分析,他的语句非常跳脱:“语言真是心绪的体现啊,你纠正我,证明你不愿和那位下属成为朋友,我只能从两种可能推测,其一,你厌恶他——哦顺带一问,你现在在做什么?我怎么感知到了附近有长生者的气息……”

      这么说着,这位召唤物终于来到窗边,然后他看到了醒时世界中长生者的战争。

      思雷狠狠抽了口气:“司辰在上啊!!”

      如果早知道思雷这么吵,琴酒面无表情地想,我真的该把他召唤出来吗?

      但他没得选,帮手太少了。

      终于将狙击枪调试至满意,琴酒从目视镜上撤下来,伸手把思雷摁到狙击位。

      “就像你看到的,思雷。我需要狙击长生者。”琴酒语气平淡的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这里是最佳狙击点,等那个金发女人进入范围内,你就开枪。”

      思雷握枪的手微微颤抖,这不亚于让柔弱知识分子去打棕熊,虽说他也是长生者,但肉眼可见的,他不是武力派——

      思雷语气空白的像死了一样:“哈哈,为什么要这么做?”

      琴酒认为自己交代好了,将公文包合上便准备离开。但在此之前告诉思雷答案也没什么。

      “因为我的下属,”他说,“他想要长生者的血。”

      思雷推测的第二个原因在未说出口时便浮出水面。

      “我懂了,“思雷指出,“怪不得你反驳我呢——你想追他是吧!不,倒不如说你正在进行追求这一行为……”

      他的语调里含着不可置信与慈爱:“天呐,米哈伊尔竟然会追人,我曾经真以为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小孩,这辈子都只能和死人谈恋爱了……”

      他两三句话暴露了自己即使飞升也曾关注琴酒成长,知道现在的米哈伊尔是个出色的杀手。

      琴酒不置可否,他从月见里月的书中知道有些召唤物会反噬召唤者,但目前看来思雷没有这个打算,就算对方话有点密,这也无伤大雅。

      思雷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终于开始盯着目视镜了,嘴里随口问道:“你这是依然不打算上报了?”

      “什么?”

      “上报给boss啊,哦,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乌丸莲耶。”

      这个名字对琴酒来说太陌生了,思雷却熟悉的很:“既然我还能出现在你身旁,那么我大胆猜测你隐瞒了第七实验基地的部分情况……以至于乌丸莲耶对我的事情是毫不知情的,他也并未向你暴露更多有关无形之术的信息,而你,米哈伊尔,并没有成为任何人的信徒。”

      “真是怀念,”他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疑心病依然严重到能够参加吉尼斯世界纪录。”

      “但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让你选择了隐瞒?米哈伊尔。”

      对面已经如火如荼地打起来了,思雷和琴酒这边却安静到让人有些害怕:“你知道有时隐瞒其实就是背叛吧?”

      “我知道。”

      琴酒看上去依旧冷静——自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翻看着手里那张薄薄的卡牌,铸和刃的艺术品,本身便蕴含着背叛与重塑的力量。

      “你认为我能忠诚到为他去死,不论缘由?”琴酒平静地反问,“思雷,唯独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踏进实验基地,又是为了什么才离开的。”

      冬日的俄罗斯于温饱都无法自行解决的人而言宛若一具巨大的冰棺,幼时的米哈伊尔从不觉得为了摆脱麻木冷苦的生活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同理,现在的他也不觉得自己隐瞒乌丸莲耶有什么不对,他不想漫无边际的等待,于是主动走进地下;不想死,于是在基地爆炸时拉着弗拉基米尔拼命奔跑。
      如今琴酒的欲望早已经不是填饱肚子那么窄小了。他反抗一切掠夺他自身的事物,如果boss的野心最终会波及到琴酒,那么琴酒一定会提前一步亲手碾碎自己的忠诚。

      毕竟要论忠诚,有什么比忠于自己更为妥帖的选择?

      话已至此,琴酒遥遥看了一眼主战场便转身离开,独给思雷留下一句“记得扣扳机”,尾音飘散在空气里。

      思雷没有回头,只盯着瞄准镜摆了摆手。待到房间再无任何声响后才呵呵笑起来。

      “不错,不错。”他喃喃低语,“很少有人能直接参悟背叛的美妙,米哈伊尔,你果然是很有天赋的孩子,你只做燃料可惜了,斩断身上的枷锁,如很久以前的狮子匠,而后在长生者中获得一席之地……哦?”

      白袍的袖口传来炽热的温度,思雷余光瞥向高悬于空中的红日,铺天盖地的锋利气息随着日光驱散冬雾而滚滚袭来。

      狮子匠怎么过来了?

      。
      。
      。

      几分钟前,噤声居屋。

      “我草。”赤杯难得爆了粗口:“这小孩把朝闻道抡地上了!!”

      狮子匠吹了声口哨:“牛逼啊!”

      两个司辰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一块点评起来了,哎呦这一下真是干脆利落,孩子天赋比朝闻道好啊,之前这人被狮子匠操练许久最终武力值也没能练起来……

      但听着听着,狮子匠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这对吗?”狮子匠指出最核心的问题:“为什么他知道我们在共享视野?”

      赤杯更感兴趣了——这位才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不是说了吗?看到的。”女人眼中兴味浓到骇人:“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孩子还能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惊喜呢——”

      事实证明还真有。

      由于视野共享,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朝闻道的视角,在洞悉了月见里月反过来钳制自己的缘由是因为想要从米莱狄身上获取到某种东西,朝闻道的心情还算得上平静。

      “你做不到,月见里。”即使是被扼住咽喉,朝闻道的脸上仍没有什么波动,他甚至想要叹气——怎么会有这种小孩?
      在把人抡到地上的时候月见里月还不忘用一只手垫住朝闻道的后脑勺,以至于后者完全生不出什么愤怒之情,你看,孩子甚至还担心自己磕碰到哪里,“即使你制止了我的行动,天行也不会允许你伤害到米莱狄的,这是它的需要遵循的指令。”

      一片被炸弹波及到的废墟中,月见里月欺身压在朝闻道身上,听他说完,眨眨眼,露出一个不该在此刻展现出来的笑容。

      朝闻道听到他说:

      “天行,一台来自未来的计算机。其自身由无数个小单元体拼接而成,在曾经,它有一个更为让你熟悉的名字,WSU——World Supercomputing Union(世界超算联盟),目的是通过计算证明出上帝的存在,又或者说,计算出世界的尽头是什么。”

      朝闻道:“……??”

      朝闻道:“????!”

      他无法自控地挣动了一下身体,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破裂的平静表象之下,荒诞的情绪翻腾上涌,“你——”

      月见里月打断了他的话:“天行确实完成了它的使命,作为纪念,你为他设置了一道休眠指令。”

      他将朝闻道拉起来,几乎是抱住对方了,两人贴在一起,月见里月的呼吸拂过朝闻道的耳朵,青年语气温柔得很割裂:“记忆里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道指令对不对?”

      他一边说着,不等回答,掐着朝闻道脖颈的手骤然收紧,听见对方发出了濒死之人一样的尖锐呜咽。

      “曾经我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爸爸。”月见里月聆听颈骨咔咔作响的声音,“而曾经我也许愿过再也不想看到你难过了……我现在让你难过了吗?”

      不需要朝闻道的回答,感受着掌心下快速搏动的血管,他猛地用力,颈骨断裂,朝闻道像被折断了一样瘫靠在月见里月身上没了生息。

      噤声居屋里,狮子匠腾地站起身。

      “我要去一趟醒时世界。”他说。

      “哦,哦,应该的。我们的共享屏幕下线了。”赤杯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才这么着急吧?挺纯爱呀。”

      狮子匠呼啦一声推开门,屋外狂风一下子吹如屋内,当即吹了赤杯满脸雨水,同时吹散她嘴里的屁。

      狮子匠动身的同时,月见里月将朝闻道放在安全的角落,在流亡者震撼的目光中伸出手对着天行说了什么,随后这个号称永不休眠的计算机便熄灭了光点,从空中掉了下来。

      月见里月接住了它,将其抛给流亡者,“交给你了。”

      exile抬手接住小立方体,显然没猜到这种展开,“……你要做什么?”

      月见里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斧头——思雷的。

      刚才马德拉帮他困住了米莱狄一段时间,算下来对方也该挣脱束缚了,青年颠了颠斧子的重量,心里算了一下,咧嘴一笑:“打呗,天行的休眠只有十分钟——所以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话落,破空声袭来!月见里月反手一抡用斧柄抵住米莱狄的攻击,蛮力将对方震开,冲到长生者面前与她打在一起。

      在挥舞斧头时,月见里月从未想过自己现在能依靠武力战胜一位长生者,所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米莱狄引到他们早就约定好的方位,等待琴酒的武器给对方致命一击。

      随着二人对彼此致命的攻击,碎石从断壁残垣上簌簌掉落,月见里月一个空隙没注意被米莱狄击飞到墙壁上,发出轰隆巨响。

      “……咳。”青年撑着倒塌的桌椅倚坐墙角,吐出一口血沫,没等他站起来,米莱狄的下一道攻击已经就绪,女人冷笑一声,风一样朝着对方袭去!

      ——就是现在。

      在她踏入被阳光照到的一片窄小空地的瞬间身体下意识拉响警报,凭借着肌肉记忆,米莱狄侧身避开了双子楼对面射来的子弹,可还没等她放松哪怕一瞬,直觉告诉她还有更危险的致命袭击没有到来!

      看到那颗穿透玻璃的子弹的时候月见里月还在疑惑,因为这并不是他递给琴酒的武器,但又确实是他们一起找到的最佳狙击点,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下一秒,锻亮的冷锐寒芒随着子弹的射出自高空接踵而至!迅疾而不可阻挡地精准穿透了米莱狄的肩胛骨,将她死死钉在地上。

      一支弩箭。

      月见里月怔愣着,回过神后猛地抬起头,琴酒便站在双子楼的顶端静静举起一把巨型弓弩,空了的匣盒直直向下,对准他需要射杀的猎物。

      如此野心勃勃的眼神,势在必得的眼神,冷漠凶恶的野兽的眼神。那双藏在其中野心家般玻璃球似剔透的绿色的眼睛,里面倒映整片天地,这样自信的,目空一切的模样,让月见里月完全移不开眼。

      那双眼动了动,对上月见里月的视线。

      太阳高悬于天穹之上愈发鲜红,自骄阳死后再也没有司辰能够自称为太阳,但灯与铸的司辰却可以以悬日为眼短暂降临世间。

      而如今,祂俯视着琴酒所做的一切,月见里月在神的注视下,在与琴酒的对视中忽地生出一个格外叛逆的想法,如果,如果给琴酒一把更合适的武器——他能射落太阳吗?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陌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思雷无语至极地朝着琴酒大吼:

      “看神!抬头看看司辰啊!!别和你的小男朋友眉来眼去了行吗?!”

      琴酒像是聋了一样理都没理他。

      刚才那一幕其实挺唯美的,但时间确实紧迫,exile听到这声吼后咳咳两声,小跑到月见里月身边拍拍他:

      “你对象确实挺帅,但我们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他蹲下来,抬手卸掉米莱狄的下巴防止对方咬自己,“怎么搞?”

      月见里月回过神,顿了顿。然后突然笑了起来,两颗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红日高悬上空,阳光穿透云朵洒落在他身上,明媚的,被点亮的笑容看得人心脏砰砰。

      琴酒就这样站在楼顶看了会儿月见里月笑,离开前才终于抬眼,沉默而短暂地与红日对视。

      主战场,心情大好的月见里月一挥手,和流亡者一起将米莱狄移动到红日无法照耀的阴影中,随即潇洒一挥手:

      “来吧,exile,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到了!”月见里月顶着米莱狄杀人一样的目光将玻璃瓶塞到exile手里,然后掏出一把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

      “我们来放血。”他跃跃欲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父与子(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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