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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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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宴第一次见到卫凌染时是在皇室成员举行的中秋家宴上。
十四岁的卫凌染是作为卫贵妃的侄女儿出场的,她跟在卫大将军的身后,身板挺的笔直,长相英气,有着将门之女的气质,只不过她好似并不喜欢那一身漂亮的襦裙,就连坐下来时,她都在用手不自觉的抠着脑袋,这些小动作引起了坐在对面皇子皇女队列末位的宁宴的注意,她打量着这个将门之女,不由的被她蹙着眉抠脑袋的样子逗的抿嘴憋笑。
卫凌染不喜欢这种宏大的宴会,但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让她一起来参加,以前明明都是哥哥跟着来的,她也不喜欢那一身累赘的衣裙,根本没有在家穿的短衣舒服方便,还有那恼人的发髻更是让她头皮痒痒,忍不住用手去抠,一用力不小心勾掉了一大缕落在鬓角边,可这时在场的所有宾客都要起身敬酒,虽然她不需要喝酒,但也要随着父亲一起站起,落下的头发让她有些惊慌,便趁着不注意回身去别头发,这时她看见了在对面席位的最后边一个跟她年级相仿的女孩独自坐在案前,她似乎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坐在蒲团上也不起身,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似的。
敬酒之后就是一番庆贺之词,卫凌染跟在父亲身后,目光却时不时的会瞟过那个落单的身影,直到父亲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陛下,这是微臣的小女儿,名唤凌染,今年十四岁”
卫凌染学着父亲的拱手膜拜摸样要给坐在上位的皇帝行礼,却被父亲小声提醒,“在家里教你的礼仪呢?”
卫凌染这才想起,宫廷里女儿家行礼跟家里时不一样,连忙手忙脚乱的更改,这一番别扭却惹得皇上大笑抚须,“看来卫将军的小女儿同将军一样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啊。”
卫连山连忙躬身请罪,“陛下赎罪,小女在家跟着微臣练武练惯了,缺了女孩子该有的模样,日后微臣定当好好的教导。”
“哦?将军的女儿也会将军那套十三枪吗?”皇帝此时来了兴趣,他打量着站在卫连山身后的十四岁少女。
卫凌染被说道她自豪的事情时,腰杆挺直了,双手不自觉的背在身后,一股武将该有的气魄和自信在她身上绽放。
“小女虽然力气还不够,但枪法招式已经熟练,不仅如此,小女还熟读了兵法,会下棋布阵。”
卫连山很是爱恋的摸了摸卫凌染的脑袋。
“哦,竟然如此聪明伶俐,看来将军家果然是人才济济啊,我大景的兵势又能壮大了。”
卫连山也趁此表达了自己忠君爱国的意思,只要卫家在的一天,就为了大景肝脑涂地都在所不辞。
卫凌染随着父亲回到自己的席位上落座后,又开始了皇上的下一轮考察,这回是针对皇家子嗣的。
无非就是趁此机会考察一下皇子皇女们的学业才华,卫凌染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个孤单的身影上,看她坐的地方,应该也是某位公主,可是她却坐在末位,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身上穿的衣服也明显比其他皇子皇女们差,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夹着碟子里的菜吃着,皇上考察学业时,她也只是停下吃动作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的兄弟姐妹们表演,整场宴会都无人注意她。
“爹,要是咱们家吃饭,我坐在末位代表什么?”卫凌染想了想仰头问起了正在兴致上的父亲。
父亲喝的醉眼迷离,但还是不忘听女儿的疑问,用带着酒气的声音含糊的说“那怎么会呢,阿爹最喜欢染儿了,怎么会让你坐末位呢。”
卫凌染这才明白坐在末位代表不喜欢,她再次投去目光时,那个女孩又安静的垂下头吃了碟子里的最后几颗花生米,她好像很喜欢吃那叠花生米,但是吃完之后她也不向任何人要,也没人给她换上新的碟子,她就干脆的坐在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
卫凌染直到宴会结束她都在偷偷的看她,她在宴会上没说一句话,没人注意没人关照,她也好似已经习惯一样,不吵不闹,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坚持到宴会结束。
后来卫凌染才知道为什么这个不知名不受宠的公主会坐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因为她亲眼看见她被抱起放在了一架轮椅上,再被推着出了清凉殿。
“原来她身有残疾.....”
宁宴终于等到了宴会结束,她被重新抱上轮椅,推回寝宫时,她才松了一口气,摇着轮椅到了桌前,她才觉得安全感重新回来了,她的寝宫是最小的,就连伺候她的宫女和太监都很少,宴会时,他们都被调去做别的事情了,她就只能自己应付,但幸好所有人都不在乎她,她也省去了很多麻烦。
打开桌子上的一卷书,她借着烛火读起来,读着读着,她想起了今天在宴会上听见的,不由喃喃自语“那个女孩叫卫凌染.....她也会下棋.....”
想到这宁宴便忍不住了,她把书桌边的一张棋盘拿过来,然后独自在棋盘上开始下起来,她就是这样研究的下棋,无人跟她对弈,她就自己跟自己对弈,一年两年,她过着这样的孤独又封闭的生活整整十二年了。
她起初以为自己就是这里出生的,后来才从那些宫女议论中知道自己是皇后生的孩子,自己的身份是公主,可她没有过过一天的公主日子,只有每到大节时,她会被象征性的带去宴会场,然后就像一个透明的人一样,结束再被送回来,只因为带有皇室血脉的聚在一起才能有国祚绵长的寓意,哪怕她是个弃子。
“如果能跟你下一盘就好了。”
宁宴有些叹息,她在宴会上看到的将门之女,真的很闪耀,比起她好了太多,她在这深宫里,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身患残疾,行动不便有的只是那些书卷和一张棋盘,还有屋外的小池里几尾鲤鱼,她真的很想有个朋友能陪陪她,可她要怎么实现呢?父皇并不喜欢她。
宁宴抿着嘴角,心理觉得难过和委屈时,她便会翻起书本,摘抄里面的诗句和句子,这些是她用来调节自己的办法,寂寞孤独的日子实在太长。
突然几个字映入眼帘,顿时她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投其所好……如果我能让父皇开心,是不是就可以求他赏赐给我一个伴读。"
回想起那些宴会上,父皇总是偏爱聪明伶俐的孩子,父皇高兴了就会当场赏赐奇珍异宝,她只想要一个伴读能陪着她,父皇应该不会拒绝。
越是这么想,宁宴越是有了动力,可是父皇喜欢什么又成了她的难题,又要像谁打听,谁又会告诉她呢?一时之间这个问题困住了她。
又陷入闷闷不乐的境地,她便决定去喂喂鱼,她喜欢喂鱼,因为只要往里面丢鱼食,鱼儿都会围在她的身下,这是她为数不多能自己掌控的东西。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得,她独自摇着轮椅到了院子里,离鱼池只有几步之遥了,她却怎么也摇不动轮子,她用尽全力侧身压着轮子,想要把卡主的轮子硬生生的掰动,可是这却让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扑下了轮椅。
摔在轮椅下,她闷哼了一声,地面的石头正碰到了她的鼻子,鼻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滴在地上,两条细瘦羸弱的腿拖在身后,哪怕她用尽全力撑起了上半身,她也动弹不得,现在这里没有别人,送她回来的宫女又回到了清凉殿去打扫,此时只有她一个人,鱼池近在咫尺,可这样的距离对她来说都像天谴。
趴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无助感让她鼻子泛酸,眼看要落下眼泪,陡然间一个声音从脑海里响起"你可以爬过去的,你为什么不试试。"
宁宴眨了眨眼睛,她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和鼻血,又看了看前方的鱼池,对啊,她是可以爬过去的,那里并不远,她本来就一无所有,爬行还是行走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应该接受离开别人只能爬行的事实,即使她是公主,也无人依靠。
这么想着,宁宴便做了决定,她把手伸向前,将身体蹭在地面上,拖着两条残疾的腿往前一点点的爬行。
没过多久她就到了鱼池边,脸上和衣服上都是土,狼狈不堪,但她不在乎,当抬头看着鱼池里的鲤鱼时,她不禁笑了,"给你们喂食"说完她伸手翻起自己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些鱼食丢在水中,很快鲤鱼们便游了过来,聚在一起开始抢食。
以前她都是坐在池边看它们吃食,今天她与这群鱼的距离近了许多,趴在池边,她看着那些鱼翻腾的身影,不禁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