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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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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的休整在刻意放缓的呼吸与能量循环中流逝。许未晞灌下最后一口带着金属余味的冷凝水,将空杯子随手搁在身旁一个形似齿轮堆叠的“雕塑”上,那杯子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一个齿轮的齿隙间,稳当得像是专门设计的杯托。他活动了一下脖颈肩背,骨骼发出几声清脆的微响,之前的些许疲惫已被压下,眼中重新燃起跃跃欲试的光芒,仿佛刚才那场与畸变清道夫的战斗只是热身。陈镜辞则闭目静坐,指尖在膝上极轻地、有规律地敲击着,那并非随意的动作,而是某种高效的精神力梳理与谐律核心共鸣调谐的技巧,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琥珀色的眸子已恢复清明洞彻,周身因战斗而略显波动的银白光晕也彻底沉淀内敛,如同风暴过后深不见底的寒潭。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动作默契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小洁立刻停止了它那效率低下的清洁工作,三个小轮子吱呀转动,滚到他们身边,屏幕上的光纹稳定地亮着,虽然没有颜文字,但那微微前倾的圆滚滚姿态和聚焦的光点,仍清晰地传达出紧张与期待混杂的情绪。
“能源恢复基本稳定,谐律核心负荷处于安全阈值。”陈镜辞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进行一次常规的学术汇报,“通往控制室的路径威胁已清除,但下方环境未知,可能存在结构性风险、残余自动化防御、或未散逸的混沌能量场。建议保持一级戒备状态行进。”
“知道。”许未晞将玄色长刀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刀身光洁,血色纹路隐而不发,归鞘时发出“咔”一声轻响,干脆利落。“这次还是老子打头,你在后面盯着那些弯弯绕绕的机关。小破烂,”他看向小洁,“你跟紧点,别掉队,也别瞎碰东西,这疯子的地盘,鬼知道哪里还藏着惊喜。”
小洁的圆筒身体上下晃动了一下,算是点头,合成音努力显得镇定:“小洁明白!小洁会紧紧跟着勇士!小洁的传感器虽然旧了,但对能量波动和结构异常还是很敏感的!可以……可以帮忙预警!”
没有更多废话,三人再次来到那扇贴着扭曲团块警告标志的金属小门前。门依旧虚掩着,门后向下延伸的维修梯沉浸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远处下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稳定的幽绿色光芒隐隐透出,那是某种低功耗应急指示灯常有的颜色,与工坊里暖黄或乳白的光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纯粹机械空间的疏离感。
许未晞将小洁给的那个应急光球咬在口中(这次他学乖了,用后槽牙小心卡住),一手按刀,率先踏上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靴底与锈蚀的阶梯接触,发出沉闷而空洞的“咚、咚”声,在狭窄垂直的空间里被放大、拉长,显得格外清晰。陈镜辞紧随其后,同样口衔光球,手中虽未持乐谱,但精神高度集中,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谨慎地向下、向四周探去,警惕着任何异常的谐律涟漪或结构异响。小洁则跟在最后,它的万向轮在阶梯上不太好用,只能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地往下“跳”,发出“咕咚、咕咚”的滑稽声响,但在这种环境下,谁也笑不出来。
越往下,空气越发阴冷潮湿,那股混合了陈年机油、金属锈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地下岩洞特有的土腥味的气息越发浓重。阶梯侧壁不再是粗糙的混凝土或砖石,而是变成了整齐排列的、粗大的金属管道和线缆桥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冷的冷凝水珠,偶尔滴落,在死寂中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格外瘆人。幽绿色的应急灯光源似乎来自更下方,光线曲折反射,勉强勾勒出这个巨大竖井空间的轮廓——这里远比上方的维修平台更加开阔,仿佛是一个巨型的、废弃的机械心脏内部。
大约向下走了四层楼的高度,阶梯到了尽头,连接到一个更加宽阔的金属网格平台上。平台悬空架设在竖井中央,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下方约十几米处,能看到一片相对平整的、由巨大金属板拼接而成的地面,上面规律分布着一些操作台、巨大的屏幕支架(屏幕大多碎裂或熄灭)、以及更多粗壮无比的管道和阀门接口。那些幽绿色的应急灯光,正是从地面一些镶嵌的指示条和少数尚存的仪表盘上散发出来的。
而在平台正前方,一条更加牢固的、带有护栏的金属走道延伸出去,连接着大约三十米外、嵌在对面巨大弧形金属墙壁上的一扇门。那门比工坊的门更加厚重敦实,表面没有任何花哨的涂鸦或改造,只有冰冷的金属原色和清晰的铆钉结构,门上方的弧形灯箱里,“中央控制室”几个褪色的字样在幽绿光线下隐约可辨。门侧有一个身份验证面板,屏幕漆黑。
“到了。”陈镜辞吐出光球,低声说道,目光扫过下方那片巨大的、仿佛沉睡巨兽内脏般的机械空间。“这里就是能量中转站的核心区域之一。控制室应该就是整个站点的大脑。”
许未晞也吐出光球,眯着眼打量着那条悬空的走道和对面的门。“看着倒是比上面那些疯疯癫癫的地方正常点。怎么过去?直接走?”他指了指走道,那走道看起来结实,但谁知道“工程师”有没有给它加上什么“趣味”改装。
小洁滚到平台边缘,用它的传感器扫描了一下走道和下方的空间。“走道结构完整,未发现明显能量陷阱或物理机关。但是……”它顿了顿,合成音带上了一丝犹豫,“控制室的门禁系统是独立的,和工坊的谐律密码不一样。老大以前用的是最高权限的物理密钥卡结合动态谐律验证……密钥卡可能在他自己身上,动态验证频率只有他知道。强行破解可能会触发最高级别的安全协议,包括……”它屏幕上光纹急促闪烁了一下,“包括释放储藏的高压惰性能量冲击,和永久锁死通往主能源区的所有通道。”
“物理密钥卡……”陈镜辞沉吟,“如果‘工程师’长期在此生活工作,密钥卡很可能就在工坊或者控制室内。至于动态谐律验证……”他看向许未晞,“或许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法。我们两人的谐律共鸣,曾经在谐律之城引发过奇迹,甚至得到了‘摇篮’的认可。如果这个中转站的控制系统足够先进,或许它能识别出……某种‘特殊’的谐律组合。”
许未晞挑眉:“你是说,咱俩再给它‘合唱’一首?万一它欣赏水平不行,觉得难听直接轰我们呢?”
“有风险,但比完全未知的强行破解可控。”陈镜辞分析道,“我们可以尝试一个低强度的、稳定的共鸣频率,模拟一种高秩序、高协调性的谐律状态。如果系统还保留着基础的‘谐律适配性’检测功能,或许会将其判定为‘高权限特征’而予以通过。小洁,控制室门禁系统最后一次记录到的正常开启谐律特征,有存档吗?哪怕只是碎片数据。”
小洁的圆筒身体微微转动,似乎在检索内部那古老且可能受损的数据库。“有……有一些非常模糊的残留记录。老大最后一次正常进入,使用的动态频率特征偏向……高频、精密、略带随机性变化,但整体呈现出一种‘创造性谐振’模式。系统似乎对这种模式有较高的宽容度。”它努力描述着,“就像……就像稳定的心跳中,偶尔有几个活泼的早搏?”
这个比喻让许未晞嘴角抽了抽,陈镜辞却若有所思。“创造性谐振……随机中的有序。或许可以尝试将我的定义谐律的绝对秩序性,与你的禁绝谐律中那种‘否定之否定’后潜在的、突破常规的‘可能性’特质,进行一定比例的融合与调制。”他看向许未晞,“需要你的精确控制,在维持‘禁绝’内核稳定的前提下,释放出极其细微的、非破坏性的‘变量’谐律。”
许未晞听得有点头大,但大致明白了意思:“就是让老子收着劲儿,别只想着砍,还得往外‘冒点不一样的泡泡’?行,我试试,但不保证这破门欣赏得了。”
两人再次调整状态,走到控制室大门前。门上的验证面板感应到活物靠近,漆黑的屏幕微微亮起,显示出简单的“请验证”字样和一个不断变幻的复杂波形图——那应该就是动态谐律验证的接收界面。
陈镜辞与许未晞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陈镜辞率先伸出手,掌心虚按在验证面板前方。银白色的定义谐律如同最精密的织机吐出的丝线,稳定、均匀、充满几何美感地流淌而出,构建出一个高度秩序化、层层嵌套的谐律能量框架。这个框架本身并不试图冲击或破解什么,只是展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属于“法则”本身的稳定与和谐。
紧接着,许未晞也将手覆上,紧挨着陈镜辞的手。他没有释放那种斩断一切的锋锐“禁绝”,而是将力量极度内敛、驯化,仿佛将狂暴的雷霆束缚于温顺的溪流。一丝丝极其隐晦、却确实存在的、带着某种“不确定性”和“突破感”的血色能量细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轻柔地缠绕、融入陈镜辞构建的银白框架之中。这些血色细流并不破坏框架的稳定,反而像是在绝对秩序的乐章里,加入了几个恰到好处、出人意料的装饰音,让整体的谐律波动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生机勃勃的“活跃感”。
两人的谐律在接触面板的瞬间,开始自主地、深度地共鸣、交织。银白与血色并非简单的混合,而是在一种玄妙的共振中,诞生出一种全新的、难以用单一颜色形容的复合谐律辉光,它既有银白的秩序与理性,又蕴含着血色那种否定之后重建的潜力与变化,仿佛秩序与混沌之间那道微妙的、充满创造力的“边缘”。
验证面板上的波形图骤然剧烈波动起来!原本不断变幻的复杂曲线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吸引和干扰,开始疯狂闪烁、重组,最终,竟然逐渐与陈镜辞和许未晞共同释放出的复合谐律波形趋向同步!面板内部传来一阵急促的、仿佛大量数据流过的“嗡嗡”声,屏幕上的“请验证”字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快速旋转的、象征“识别中”的齿轮图标。
几秒钟后,齿轮图标停止旋转,变成绿色的勾选标记。
“嘀——验证通过。欢迎回来,管理员。检测到非标准但权限等级极高的谐律特征,授予临时访问权限。”一个冰冷、标准、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女声从门上的扬声器传出,与之前小洁那带着情绪起伏的合成音截然不同。
“咔嚓……轰隆……”
厚重的金属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的液压与机械锁具解除的声响,随即,大门缓缓向内侧滑开,一股与门外阴冷潮湿截然不同的、干燥、温暖、带着淡淡臭氧和电子设备特有气味的空气流了出来,同时涌出的,还有一片明亮而柔和的、仿佛旧时代日光灯般的白色光芒。
门后,便是“中央控制室”的全貌。
控制室比想象中更加宽敞,呈半圆形布局,弧形的墙壁几乎完全被巨大的、如今大多漆黑一片的监控屏幕阵列所占据,屏幕下方是数排弧形排列的控制台,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按钮、旋钮、推杆、指示灯以及一些老式的物理仪表,许多设备仍闪烁着或绿或红的微光,显示着这个庞大系统并未完全死去,只是进入了某种低功耗的休眠或停滞状态。控制室中央,是一个略微抬高的平台,上面摆放着几张符合人体工学的指挥椅(皮革已经皲裂),围绕着一个更加复杂的、有着多个全息投影接口(如今空无一物)的主控制台。地面铺设着防静电的深灰色地毯,积尘不多,显然密封性很好。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稳定的“嗡嗡”声,维持着内部的洁净与恒温。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旧时代高科技工业设施的严谨、精密与冷感,与上方工坊那种混乱荒诞的“手工狂热”气息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而,这种“正常”与“冷感”并未持续太久。当三人的目光投向控制室左侧墙壁时,一种更加突兀、甚至可以说是惊悚的“异常”,牢牢抓住了他们的视线。
那里,原本光滑的金属墙面上,被人用某种尖锐的工具,刻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文字与图案!刻痕极深,边缘翻卷,透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力度。文字并非工整的印刷体,而是极度潦草、癫狂、大小不一的手写体,用的是这个世界某种通用文字(与外面涂鸦那种无法辨认的符号不同),夹杂着大量意义不明的缩写、自创符号和情绪化的涂鸦(如无数个重复的感叹号、问号、裂开的大脑简笔画、滴血的齿轮等)。这些刻痕覆盖了整整一面墙,甚至蔓延到了旁边的设备外壳上,像是一片疯狂思维直接喷溅、凝固在金属上的疮疤。
而在那片癫狂刻痕的中心,一个相对“整洁”的区域,用更加粗大深刻的线条,勾勒着一个结构图——那似乎是这个能量中转站的简化核心结构图,但被大量修改和注释,许多关键节点被打上红叉(用真正的红色颜料涂抹,现已暗沉),旁边写着“污染!!不可逆!”“能量淤塞,尝试疏导失败!”“备用线路,已切断,危险!”等字样。结构图下方,是几行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划破金属板的巨大文字:
“它们进来了……从最深的管道,从锈蚀的缝隙,从每一声叹息里……”
“秩序在融化,逻辑在腐烂,谐律在尖叫……”
“我修不好了……我造不出能关住‘声音’的笼子……”
“游乐园……哈哈……游乐园……至少……听不到那些‘声音’了……”
“钥匙在‘旋律’里……答案在‘杂音’中……疯子才知道真相……”
“别信‘协议’……别信‘旋律’……别信我……”
“——一个试图用扳手修好崩坏世界的傻瓜 绝笔”
这些文字,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和疯狂的呢喃,瞬间压在了控制室内原本平静的空气上。那冰冷精密的电子设备背景音,此刻仿佛也成了这疯狂自白的诡异伴奏。
许未晞盯着那面墙,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骂了句:“操……这工程师,最后是真疯了。”
陈镜辞则缓缓走近那面墙,目光如同扫描仪,仔细阅读着那些癫狂的文字和结构图注解,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不是简单的精神崩溃……这些记录显示,他后期清晰地意识到了混沌污染的入侵路径、对中转站核心系统的侵蚀程度,并且进行了有目的、但最终失败的抵抗和隔离尝试。‘它们进来了’……‘声音’……这很可能指的是某种具有精神污染特性的高阶混沌存在,或者……就是这个站点内部发生的某种可怕异变的感知描述。”他的手指虚抚过那句“钥匙在‘旋律’里……答案在‘杂音’中……疯子才知道真相……”,“这像是一种隐喻,或者……提示。”
“还有这句,‘别信‘协议’……别信‘旋律’……别信我……’。”小洁滚动到墙边,它的传感器似乎也在读取那些刻痕,合成音带着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协议’……是指‘摇篮’的守护者协议吗?‘旋律’……是指标准的谐律秩序?老大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不相信这些?”
陈镜辞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走向中央的主控制台。“想要知道更多,我们需要激活这里的记录系统。小洁,控制台的主能源接口在哪里?能否尝试接入,调取日志文件?”
小洁滚到主控制台下方,用它的细长手臂指着一个带有保护盖的标准能量接口:“在这里!控制室有独立的备用能源组,就在下面一层,如果没被污染破坏,应该还有少量存余!但是直接物理接入需要权限……”
陈镜辞已经蹲下身,检查那个接口。接口型号很标准,但似乎有物理锁。“需要密钥卡,或者高级别的谐律权限直接激发备用能源组启动。”他站起身,看向许未晞,“我们的复合谐律特征刚才被门禁系统识别为高权限,或许可以再次尝试,直接向这个接口注入能量,尝试‘唤醒’备用能源和主系统。但这可能会触发更深层的系统反应,风险未知。”
许未晞走到控制台前,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和沉寂的屏幕,咧了咧嘴:“风险?这鬼地方哪儿没风险?干吧!早点搞清楚这疯子留了什么话,早点离开这瘆人的地方。”
陈镜辞点头,再次将手按在主控制台一个标有“紧急手动能源接入”的金属感应板上。许未晞也将手覆上。两人无需多言,再次调动起那独特的复合谐律。
这一次,他们并非进行温和的验证,而是尝试进行更主动、更具引导性的能量注入。银白与血色交织的辉光顺着陈镜辞的引导,如同拥有生命的溪流,渗入感应板,沿着内部线路,向着控制台深处、向着下方未知的备用能源组探去。
起初,控制台毫无反应。几秒钟后,台面上几个原本熄灭的指示灯猛地跳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红光!同时,脚下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巨型电容充电或引擎启动前的“嗡——”声,整个控制室的地面都传来极其细微的震颤。
“备用能源组有反应!正在启动!”小洁的合成音带着紧张。
突然,控制室中央那个主控制台上的几个主要屏幕,毫无预兆地同时亮起!刺眼的白色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阴影,屏幕上飞快地滚过大量乱码和错误提示,伴随着刺耳的、间断的电子警报声!
“警告!核心数据库部分损坏……警告!外部传感器阵列离线率97%……警告!主能源回路已切断,运行于最低备用模式……系统自检中……”
冰冷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带着急促的警报音调。
混乱持续了大约十秒钟,屏幕上的乱码逐渐减少,最终稳定下来。最大的主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极其简化的、有着大量灰色区域和红色警示标志的中转站结构示意图。旁边一个较小的屏幕上,则开始一行行缓慢地滚动出文字日志记录,时间戳极其古老,很多条目已经缺失或损坏。
陈镜辞和许未晞立刻将注意力投向那些滚动的日志,小洁也凑到屏幕前,它的传感器高速运转着。
日志残缺不全,断断续续,但拼凑起来的信息,足以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悸的图景:
“……议会第七次净化指令下达,要求对站点深层管道进行‘谐律灼烧’……抗议无效,污染指数确实在缓慢上升……”
“……‘杂音’感知首次在D-7区维修员报告中出现,描述为‘管道深处的低语’……派遣调查小组……”
“……调查小组失联。D-7区隔离门自动锁死,内部能量读数异常飙升后归零……”
“……‘低语’开始在其他区域出现,伴随无源谐律扰动。尝试使用‘摇篮’协议提供的净化频段……效果有限,似乎……激怒了‘它们’?”
“……渗透加剧。主能源核心出现不明谐律共鸣,效率下降,输出不稳定。开始执行‘方舟’预案,转移非核心数据,准备启动站点自封闭程序……”
……(大段缺失)……
“……疯了……都疯了!听到‘声音’的人开始胡言乱语,攻击他人,或沉迷于毫无意义的重复行为……我必须做点什么……音乐?对,音乐!用强烈的、有序的谐律覆盖‘杂音’!游乐园计划启动!”
……(更多缺失,夹杂着大量混乱的技术参数和情绪化的咒骂)……
“……游乐园……有点用……至少在这里,‘声音’变小了……但我修不好核心……污染已经扎根……‘它们’在等待……”
“……钥匙……那把‘钥匙’……必须藏起来……不能给‘协议’,也不能给‘旋律’……藏在‘杂音’里?不……藏在‘我的’旋律里……”
“……最后的记录。备用能源将尽。我将锁死控制室与主能源区的最后通道。后来者……如果你能听到这段记录,并且还没疯……记住,崩坏从未停止,它只是从一种形态,换成了另一种。‘摇篮’之外,早已无净土。而‘钥匙’……在崩坏的交响中,寻找那唯一不协调的音符吧。那或许……是唯一的‘真相’。永别了,这该死的世界。”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条记录的时间,赫然是旧时代议会崩塌、世界陷入混沌的混乱时期之初。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屏幕散发的微光。
许未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打破了沉默:“所以……这工程师,不是什么单纯的疯子。他是在这里对抗某种从管道深处爬出来的、能让人发疯的‘声音’污染,最后失败了,才把自己关在游乐园里等死?”
陈镜辞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那句“钥匙……在崩坏的交响中,寻找那唯一不协调的音符吧”,以及墙上那句“钥匙在‘旋律’里……答案在‘杂音’中……”,他眼中仿佛有数据风暴在旋转。“不止如此。他暗示了‘摇篮’协议提供的净化手段可能存在问题,甚至‘激怒’了污染。他提到了‘钥匙’,并且明确表示不能交给‘协议’或‘旋律’。这把‘钥匙’,很可能指向某种关键的东西,关于这个世界的崩坏,关于混沌污染的真相,甚至……关于‘摇篮’本身。”
他转身,看向那面刻满疯狂自白的墙,又看向控制台屏幕上定格的最后日志。“这个中转站,不仅仅是废弃了。它是一个失败的前沿阵地,一个被某种具有精神污染特性的高阶混沌存在逐渐侵蚀、占领的堡垒。而‘工程师’,是最后的守军指挥官,他用自己理解的‘音乐’(谐律游乐园)建立了最后的精神防线,并试图藏起某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那‘钥匙’现在在哪儿?”许未晞问出了关键问题,“还在这个中转站里?还是被他带走了?或者……真的藏在了什么‘崩坏的交响’里?”
陈镜辞沉思片刻,目光落向主屏幕上那个简化结构图,其中一个标记为“主能源核心-已封闭隔离”的区域,被格外醒目的红色覆盖。“如果我是他,在最后时刻,要将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甚至可能同归于尽的地方……”他指向那个红色区域,“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与污染源头最近,也最危险,但或许,也最不可能被‘协议’或‘旋律’轻易触及。”
许未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主能源核心?被污染最严重的地方?听起来就是个找死的好去处。怎么,大学者,你想去看看?”
陈镜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小洁:“通往主能源核心区域的通道,是否就是工程师日志里说的‘最后锁死的通道’?还有办法打开吗?”
小洁的圆筒身体微微颤抖,屏幕光纹暗淡下去,合成音带着恐惧:“是……是的。就是那条通道。老大用物理闸门和最复杂的谐律锁彻底封死了,还预设了能量过载自毁程序……强行开启,可能会……可能会惊醒里面沉睡的‘东西’,或者直接引发核心殉爆……”它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而且……小洁觉得,老大把‘钥匙’藏在那里,也许就是不希望任何人再拿到。那里面的‘声音’……是最可怕的。”
控制室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屏幕上幽幽的光芒,映照着墙上那些癫狂的刻痕,映照着两人一机凝重的身影。
工程师用疯狂留下的谜语,指向了一个充满致命诱惑与极端危险的方向。那把可能揭示世界崩坏真相的“钥匙”,就在最深的污染核心,由一个失败的守护者,埋葬在了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深渊边缘。
去,还是不去?
控制室内,屏幕上最后一行日志的幽光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余温,与墙上那些癫狂刻痕透出的冰冷绝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个人的感知之上。空气里那股干燥的臭氧味似乎也凝固了,只剩下设备低频运行的嗡鸣和三人(两人一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这片被旧日疯狂与末日警示填满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且脆弱。
许未晞的目光从那刺目的红色区域——“主能源核心-已封闭隔离”——缓缓移开,落在陈镜辞那副永远沉静如研究标本般的侧脸上。他咧了咧嘴,似乎想习惯性地吐出一句粗话,或者嘲讽一下这该死的选择,但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发出一声含义复杂的、从鼻腔里挤出的短促气音。他反手将玄色长刀连鞘插在身旁控制台坚固的金属边缘,发出“铛”的一声轻响,双手抱胸,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冰冷的控制台弧形外沿上,靴底无意识地碾着脚下防静电地毯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姿势显得随意甚至有些惫懒,但他那双总是燃烧着战意或暴躁的黑眸深处,此刻却异常清醒地倒映着屏幕上幽蓝的光,如同两汪深潭,映照着下方汹涌却未显的暗流。
“主能源核心……被污染最深的粪坑。”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压平的、近乎漠然的腔调,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个把自己关在游乐园里等死的疯子,把他觉得比命还重要的‘钥匙’,扔进了这个粪坑最底下,还焊死了盖子,加了炸药,旁边可能还蹲着几条被‘声音’喂疯了的看门狗。”他顿了顿,舌尖舔过有些干涩的犬齿,“书呆子,你脑子好使,给算算,咱们撬开这个盖子,拿到那把不知道是开宝箱还是开棺材的‘钥匙’,顺便还能不被炸上天或者被疯狗啃了的概率,有他妈百分之零点几没有?”
陈镜辞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维持着微微前倾、凝视主屏幕的姿势,琥珀色的瞳孔深处,数据流与逻辑链如同瀑布般飞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光滑的金属表面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得如同钟摆,每一次敲击都仿佛在无声地验算着某个复杂的公式。墙壁上癫狂的刻痕,屏幕上冰冷的日志,小洁那带着恐惧的合成音,许未晞近乎自嘲的质问……所有这些信息碎片,都在他那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中碰撞、重组、加权。
“概率,取决于变量。”大约十秒钟后,他开口,声音平稳依旧,但语速比平时略快,显露出高速思考的痕迹,“变量一:工程师预设的物理与谐律封锁的复杂程度及剩余能量强度。根据日志,他是在备用能源将尽时完成最终封闭,理论上封锁强度处于峰值衰减期,但仍不可小觑。变量二:主能源核心内部污染实体的性质、活性及攻击性。日志提及‘沉睡的东西’和‘最可怕的低语’,推测为具备高侵蚀性、可能拥有精神污染特性的混沌聚合体或畸变体,其威胁等级远高于上层遭遇的清道夫。变量三:‘钥匙’的具体形态、存放位置及获取方式。工程师暗示其藏在‘崩坏的交响’中,即不协调的音符,这可能是字面意义的谐律线索,也可能是隐喻。变量四:我们自身状态、装备,以及可能的……外部时间压力。”他侧过头,目光掠过控制室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外那一片深邃的、被应急灯幽绿微光勉强勾勒出巨型管道轮廓的黑暗,“我们没有无限时间在此探索。孢子林的威胁仍在外部,宋清许的阴影未知,雷克他们的等待也有时限。”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停止敲击,转过身,正面看向许未晞。“在不考虑极端意外和未知高阶混沌干预的情况下,基于现有信息模型初步推算,成功抵达核心区域、定位并获取‘钥匙’、并安全撤离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五。触发严重防御机制、遭遇高强度污染实体攻击、或引发不可控能量灾害的概率,高于百分之七十。剩余概率为探索失败但能及时撤退,或陷入僵持消耗。”
“百分之五……”许未晞嗤笑一声,但那笑声里没什么温度,“跟送死区别也不大。”
“理论上是这样。”陈镜辞并未否认,但他的目光转而投向旁边另一个较小的、仍在滚动着残缺系统状态报告的屏幕。“但存在一个潜在的‘杠杆’变量。”
“杠杆?”
“工程师的‘游乐园’。”陈镜辞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控制室厚重的金属墙壁,回到了上方那混乱荒诞却又隐藏着精巧谐律训练设施的空间。“他并非单纯地逃避或等死。他用强烈的、有序的谐律覆盖‘杂音’,建立了一个局部的‘秩序庇护所’。日志也承认‘有点用’。这说明,他掌握着某种与这种特定污染对抗、至少是暂时屏蔽或削弱其影响的方法。这个方法的核心,很可能就是‘游乐园’中那些看似荒诞的训练设施所蕴含的谐律应用原理——高强度的秩序共鸣、精细的能量操控、情绪与谐律的深度交互。”
他走近那面刻满字的墙,手指虚点那句“钥匙在‘旋律’里……答案在‘杂音’中……”。“这句话,可能不止是藏匿地点的谜语,也是对抗方法的提示。‘旋律’代表秩序谐律,‘杂音’代表混沌污染。在崩坏的交响中寻找不协调的音符——这意味着,或许我们需要做的,不是用更强的秩序去蛮横镇压杂音,而是……”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理解‘杂音’的构成,找到其内部固有的、与秩序逻辑相悖的‘不协调点’,然后,用精准的、手术刀般的谐律干预,去放大、利用甚至引导这种不协调,使其自我瓦解,或至少打开一个可供我们安全通过的‘裂隙’。”
许未晞皱起眉,消化着陈镜辞这段话。他不太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理论,但战斗的本能让他抓住了核心:“你的意思是,咱们不能像砍那个清道夫一样,硬碰硬砍进去。得先摸清里面那些‘声音’的‘调子’,找到它跑调的地方,然后……给它来个‘关键一嗓子’,让它自己乱套?”
“比喻……虽然粗陋,但核心逻辑类似。”陈镜辞点了点头,“这就需要我们充分利用‘游乐园’可能提供的‘训练成果’——我们对谐律的精细控制力、双人共鸣的深度与协调性,以及……面对高浓度精神污染时的稳定心智。同时,也需要尽可能收集关于核心区污染特性的更多数据。工程师的日志提到了‘低语’和‘声音’,这是一种典型的精神污染表征。控制室的主监控系统虽然大部分离线,但或许还有少数深层传感器或录音设备,因为物理连接或独立电源,仍保留着污染爆发初期的某些原始记录片段。”
他转向小洁:“小洁,控制室的深层诊断接口或离线数据存储单元在哪里?有没有可能,提取到一些关于核心区‘声音’污染的原始音频或谐律波形数据?哪怕是最初期的、不完整的片段也行。”
小洁的圆筒身体似乎因为紧张而缩了缩,但屏幕光纹稳定下来,显示出检索状态。它滚动到主控制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带有厚重防尘盖的壁柜前,用吸盘手臂费力地拉开柜门。“这里……这里是老大的深度诊断和维护接口,连接着一些直接嵌入站点结构深处的谐律共振探针和声音收集器。这些探针有自己的微型能源,理论上在主线能源切断后还能独立运行一段时间……但数据提取需要专门的解码协议,而且……而且直接连接这些探针,可能会让我们的谐律与那些‘声音’残留产生轻微共鸣……有风险。”
“风险可控。”陈镜辞已经走到壁柜前,看着里面排列整齐但积灰的复杂接口和线缆。“我们需要那些数据。哪怕只是一段几秒钟的、最原始的‘杂音’样本,也能极大帮助我们分析其特性,找到可能的‘不协调点’。”他看向许未晞,“连接和提取数据时,我需要你在我身边,维持‘禁绝’领域,确保任何可能的精神污染残留无法通过连接反向侵蚀我们。同时,尝试用你的感知,去‘感受’那股力量的质地,不是理解,而是像感受敌人杀气一样,抓住它的‘味道’。”
许未晞拔出插在控制台上的刀,走到陈镜辞身边,玄色刀身微微低鸣,血色纹路如呼吸般明灭。“行。砍人老子在行,感受‘疯子的调调’……也凑合试试。”
接下来的操作精密而紧张。陈镜辞如同一个进行高难度神经外科手术的医生,用定义谐律小心地清理接口灰尘,激活几乎休眠的微型能源,然后将他那本深蓝色乐谱摊开在膝上,双手十指如同弹奏一架无形的精密仪器,释放出极其细微、频率不断调整的银白色能量流,尝试与古老探针的存储核心建立安全连接。许未晞则站在他侧后方半步,长刀虽未出鞘,但一股凝练的、无形的“禁绝”领域已悄然展开,如同最纯净的隔热层,将两人与外部环境,尤其是即将接触的那些未知数据残留,隔离开来。
小洁紧张地守在旁边,屏幕光纹急促闪烁,时刻监控着能量波动和可能的结构异常。
“连接建立……数据流非常微弱,干扰严重……尝试过滤……”陈镜辞低声自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乐谱上自动浮现出复杂的解码符文和波形图,与他指尖流出的能量同步变化。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仿佛从极深的水底或岩层缝隙中渗出的“声音”,通过谐律连接,钻入了两人的感知。
那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声音。它没有具体的音节或旋律,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混乱的、充满了恶意的“存在感”的波动。它像是在无数生锈齿轮的摩擦声中,混杂着黏腻的蠕动、断续的呜咽、意义不明的呢喃、以及某种刺耳的、仿佛金属刮擦玻璃的高频噪音……所有这些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令人极端不适的“背景噪音”。噪音中,隐约似乎还能捕捉到一些更加可怕的碎片——短暂的、扭曲的人声惨叫,狂乱的笑声,绝望的哭泣,以及某种庞大、古老、充满了饥渴与毁灭欲的……非人存在的模糊低吼。
仅仅是这经过层层衰减和过滤的、不知多久前的零星残留,就让许未晞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头晕,仿佛有冰冷的脏水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体内“禁绝”之力本能地激荡,刀鞘发出低沉的嗡鸣,将那股不适感强行压下、驱散。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去“品尝”这股力量的“味道”——混乱、粘稠、充满侵蚀性,带着一种要将一切有序之物拖入同质化泥潭的蛮横意志,但在这片蛮横的混沌深处,他似乎隐约捕捉到一丝……不稳定的、仿佛相互撕扯的“杂音中的杂音”?就像一锅沸腾的毒液中,有几个气泡破裂的节奏总是与整体不合拍。
陈镜辞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乐谱上,原本混乱的波形图开始被快速解析、拆解。银白色的音符如同最敏锐的解剖刀,将那股复合的“杂音”尝试分离成不同的频率层、能量强度包络、以及……一些极其隐蔽的、规律性异常波动的“节点”。
“捕捉到关键特征……”陈镜辞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尽管那兴奋因为精神的紧绷而显得尖锐,“污染谐律并非完全无序!它存在多个互相耦合又时有冲突的‘次级谐振峰’,尤其是在……低频段与某个特定高频段的交界处,存在明显的能量‘干涉谷’和相位紊乱点!这些‘节点’非常隐蔽,但确实是其整体结构中的薄弱环节!就像……一首疯狂交响乐中,总有几个乐器永远慢半拍,或者几个和弦根本就是错的!”
他猛地撤回连接,数据流戛然而止。那股令人作呕的“声音”残留迅速消散。陈镜辞踉跄了一下,被许未晞及时伸手扶住手臂。
“你没事吧?”许未晞感觉到陈镜辞手臂传来细微的颤抖,体温偏低。
“精神力消耗有些大,但值得。”陈镜辞站稳,深吸几口气,快速平复着呼吸和翻腾的精神海,“我们拿到了关键数据。污染实体的谐律结构存在固有的、可被利用的‘不协调点’。如果我们能精确定位这些‘节点’,并用高度协同、针对性极强的谐律共振去冲击、放大这些节点的不协调……理论上,可以短暂地在污染领域中,‘撕开’一条相对稳定的通路,或者至少,极大地削弱特定区域内污染实体的活性和攻击性。”
许未晞消化着这个信息,眼中的光芒逐渐变得危险而兴奋:“也就是说,咱们不用硬刚整个粪坑,只要找到粪坑里那几个‘没搅匀的疙瘩’,然后往那儿狠狠戳一下,就有可能开出一条路?”
“比喻虽然依旧粗俗,但原理近似。”陈镜辞点头,他迅速在乐谱上记录下刚才解析出的关键频率参数和节点特征,“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配合。我们需要在接近核心区的过程中,持续探测污染场的实时波动,动态定位最脆弱的‘节点’。然后,由我负责用定义谐律构建一个高度聚焦的‘共振探针’,模拟并放大那种‘不协调’。而你……”
“老子负责把咱们的‘和弦’砸进去,让那跑调的地方彻底崩掉,对吧?”许未晞接口,他已经明白了战术的核心。
“是的。但‘砸’的方式不是蛮力。需要将你的‘禁绝’之力,与我构建的‘共振探针’完美融合,形成一种兼具‘秩序引导’与‘绝对否定’特性的复合冲击。时机、角度、强度,都必须分毫不差。”陈镜辞看向许未晞,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我们至今为止,需要的最精密的谐律协同。任何一丝失误,都可能不仅无法打开通路,反而会激起污染场更狂暴的反噬。”
许未晞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将玄色长刀完全拔出。冰冷的刀锋在控制室的白光下流淌着暗沉的血色光华,映亮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没有看陈镜辞,而是盯着刀身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低沉而清晰:“那就练。在下去送死之前,先在这控制室里,把这‘关键一嗓子’怎么嚎,嚎准了,嚎利索了。”
他抬起头,看向陈镜辞,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却充满了炽热战意的弧度:“反正,来都来了。百分之五的概率,也是概率。总比空手回去,天天惦记着这粪坑底下到底埋了什么‘钥匙’强。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那些癫狂的刻痕和屏幕上的最后日志。
“那个疯子工程师,到死都没信‘协议’,没信‘旋律’。他信的是自己那套歪理。老子虽然看不懂他那套,但……能把一个搞技术的逼到这份上,最后还留了这么个谜语的‘真相’,肯定他妈的比议会那帮老古董的废话有意思。”许未晞将刀尖轻轻点在控制室坚固的地面上,发出“叮”一声清越的脆响,“干了,书呆子。怎么练,你说。”
陈镜辞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暴躁粗鲁、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决断与信任的同伴,心底那潭永远理性计算的深水,似乎也微微荡开了一丝波澜。他没有说什么煽情或赞许的话,只是快速翻开乐谱新的一页,银白色的能量再次流淌于指尖。
“首先,我们需要复现并稳定刚才解析出的污染‘节点’特征频率模型。然后,以此为基础,设计我们的‘共振探针’与‘复合冲击’的协同释放框架。每一步都需要反复模拟、校正,直到形成近乎本能的配合。”他语速飞快,进入了纯粹的战术推演状态,“控制室的环境相对稳定,我们可以利用这里的部分尚存功能的谐律发生器,构建一个小型的、安全的训练场。时间有限,我们必须……”
“那就别废话了,开始!”许未晞已经摆出了战斗姿态,虽然面前空无一物,但他的精神已经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紧锁定了陈镜辞指尖开始流淌出的、那些代表污染“节点”特征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暗色能量模型。
小洁默默地滚动到控制室角落,将自己圆滚滚的身体缩进一个相对安全的设备支架下方,屏幕光纹调到最暗,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中央那两个身影。它那简陋的处理器无法理解太多复杂的情感和抉择,但它能感觉到,一种比之前对抗清道夫时更加凝练、更加危险、也更加……耀眼的东西,正在这两个闯入者之间酝酿、生长。
控制室内,冰冷精密的设备光芒下,一场针对最深处污秽与疯狂的前奏练习,悄然开始。银白与血色的能量,如同两条起初泾渭分明、随后开始尝试艰难交融的溪流,在无形的琴弦上,尝试奏响那能够撕裂“崩坏交响”的……不协调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