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13、第十三章 寒冰之域 9

　　看到同伴在自己眼前瞬间被融化的惨象，原本应该第二个出发的猎人转头就想往后退，他抖动着惨白的嘴唇大声叫嚷：“我真傻，我真傻，来这就是送命，我可不想现在就死，我要回去。”
　　洛克愤怒地从背上抽出弓箭，朝前射出，箭身稳稳地擦过往回走的猎人：“你不想死？在场的哪个人是想死的？高城的百姓哪个是想白白送死的？今天如果我们都像你一样，那几天后死的就不只是我们了，是整个寒冰之域的人类族群。”
　　猎人背靠着大家，领军都督银白色的箭头一言不发地躺在他的脚旁，他低着头，耷拉着肩膀，犹豫了一会，还是朝前走入了U形斜面的黑暗中。
　　“你叫什么名字？”洛克收起弓箭，扭头看着人群中唯一的外族人。
　　“杨妮雅。”
　　“你也要离开吗？”洛克问道，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要离开吗？妮雅挺起了脊背，第二个猎人已经离开，下一个就是自己，那她做好准备了吗？如果死在这里，那便再无可能回到南阳，可难道就这么离开吗？那佐娜怎么办？她不可能一个人离开的。
　　“我和她换个顺序。”佐娜朝前跨出，同时着手卸下背包。她看着妮雅，安慰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没事的，即使想离开也没事的。
　　“那不行。”妮雅急忙挡在佐娜前面，转头看着洛克：“都说了要按照抽签顺序来，那就得按规矩办事，我不离开，下一个我来。”她怕死，她怕回不到南阳，她怕见不到家人，但此时，她最怕的是看着佐娜在自己眼前被熔浆吞噬。
　　佐娜用双手握住朋友的肩头，眼神疲惫，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剩下的路想要一口气走对，几乎不可能，愈是先出发的，死亡概率就愈大。在和妮雅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她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务必平安。”
　　妮雅点了点头，走上前。她抬头望着斑驳的洞顶，心里想到，刚才的岩浆，温度高到足以将人一瞬间全部融化，骨头灰都不剩，那是不是意味着几乎没有痛苦？应该是吧，神经都来不及传导痛感，人就烧没了。也好，总比被那什么北鬼一口吞掉，在别人的胃里经历痛苦的消化过程好。唉，想是这么想，可还是有种活活被火化掉的强烈恐怖感。或许自己足够幸运呢？等等，即使是死，那也是在拯救人类路上光荣牺牲的，况且，万一突然再来一个大穿越，自己突然又穿回去了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赤红色的岩浆在石柱底部沸腾着，粘稠的液体表面密布着无数个拳头大小的水泡，水泡在池面上膨胀破裂，发出咕嘟嘟的响声，整个的池面仿佛是撑开的吞人的红色大嘴。妮雅站在第一块绑着红丝带的石柱上，打了死结的丝带有些褪了色，被那蒸出的热气熏得发烫。自打来到高城，妮雅几乎忘记了炎热的感觉，此时她觉得自己好似深处夏日南阳的日头之下，稍显苍白的脸发着烫，染上了一片红晕。
　　前面的路并不难走，在第一个猎手消失时所站的相邻石块上，妮雅从口袋中抽出一条丝带，慢慢蹲下，系在石柱的顶端。随后，她站起来，眼前的石柱还剩十三个横排，加上她自己，在场还有六个人，假设前面五人，每人只走对了一个石柱，那最后一个人就需成功走对三个石柱才能活下去，这是悲观的假设。若是前面五人能顺利走完十二排石柱，那最后面的人就能百分百成功。
　　妮雅回头看向那些红丝带，嘴里默念着它们的放置方向，左左右左右。。。。。。试图从中寻找规律。她搜刮了脑海中所有关于数列排律的知识，最终还是失败了，没能找到任何一种相符的公式。她发觉心跳速度逐步加快，有种彻底暴露在死亡威胁中的穷途末路之感，往前能否成功完全靠运气了。如果走错，只需一步，她便会瞬间灰飞烟灭。
　　对于左右，她是没有什么偏好的，不管是哪个方向都有50%的可能成功。心下一横，她跳向了右边，脚刚落在石柱上，她便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听到身后传来佐娜的喊声，她才确定自己走对了这一步。那下一步，选什么？右？左？选哪一边边呢？深吸了一口气，她朝前直直地跳了过去。截止目前，所有安全的石柱都在中间两排。
　　第三次，妮雅跳向了左边，顷刻间，头顶传来的极大响声撞击着她的耳膜，妮雅紧闭着双眼，弓起肩膀，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待意识重新回归躯体，妮雅发现自己竟还能思考，身体也不觉的疼痛，只是周边的温度似乎变高了一些。她睁开眼，如注的岩浆将自己包围，眼前全是扎眼的赤红色，可身体，似乎并没有触碰到岩浆！
　　佐娜痛苦地闭上眼睛。突然，她听到了身边人爆发的欢呼声，睁开眼，竟发现妮雅好好地站在石柱上！
　　“她还活着，太不可思议了”一位眼大如铜铃的老猎手双手合十，几颗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他见过那么多个被融化在此地的人，岩浆上千度的高温根本不是人体所能承受的，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尽管满腹疑问，但现在没有时间探究了，洛克大声喊道：“杨妮雅，快往前走，我们就要成功了。”天助高城，一个烧不死的异族人！
　　再次活着听到众人的声音，妮雅颇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这次，她轻松地跳往安全的石柱并绑上红丝带。
　　后面的路对妮雅来说就不存在什么安全不安全了，她轻松地做着尝试，很快便找出了所有安全的石柱。
　　待妮雅成功到了对面，后面几人很快也抵达了对岸。

　　穿过洞口，一行人眼前出现了一片令人称叹的冰雪盛景。按理说，冰雪世界对于常年处在极寒状态下的人们来说并没什么稀奇，但眼前的冰雪是如此不同，着实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如果说外面的冰雪是洁白的，动荡不安的，那这里的冰雪就是五彩的，和煦的。
　　大而耀眼的太阳高悬在浅蓝色的天空中，暖黄色的阳光落在雪面上，发着盈盈的光。一望无际的雪面上陈列着各种各样彩色的动植物，瞧着那些动物脸上逼真的黑色眼珠，佐娜觉得下一秒，所有的生灵都将复活。满目的流光溢彩，满眼的生机勃发。
　　雪面上横亘着一座圆拱形的大桥，桥身直延伸到远处薄薄的雾霭中，和这雪面一样，望不见尽头。
　　“世间竟有如此地方！”猎人们常年奔波狩猎，背负着沉重的生存重担，本来坚毅的心此刻大受震撼，纷纷跑入这片五彩世界。
　　在高城这段时间内，妮雅的世界中便只剩白雪和黑夜，现如今，眼前一下子涌入这许多色彩，眼眶竟有些发涩。
　　“这就是你所说的世界吗？”佐娜美丽的笑容中蕴含着满满的希望：“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色彩，还有那些生灵，都是我从没见过的，太漂亮了。”说着，佐娜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向前走去，内心充满了孩童般纯粹的喜悦。
　　“总算是找着了落脚点。”洛克感慨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这里虽说到处都是冰雪，但气温却挺适宜。妮雅抬头看着“太阳”，那真的是太阳吗？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她望向冰桥的另一端，心里想着尽头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妮雅，快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佐娜兴奋地喊道，她的眼前，一大片酒红色的玫瑰向阳绽放，娇艳欲滴，这是什么生灵，又是什么色彩，她将脸贴近鲜花想看个仔细，在心中记牢。
　　妮雅正看着桥面发呆，听见佐娜的唤声，点了点头，朝着朋友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住脚步，看向前方。
　　只见远处迷雾加重，那些雾霭快速抬高，形成一片幕墙，随即雾霭中现出了个庞大的身影，带着卷起的漫天飞雪朝前扑来。
　　雪地里的猎人们也发现了那不寻常的景象，惊叫着朝着洞穴跑来。
　　“佐娜，快跑。”妮雅大声呼喊。
　　佐娜直起上半身，一时竟有些发愣。
　　有些猎人哀嚎着被卷进了飓风中，他们还没从喜悦中晃过神来，便被带进了死亡。
　　妮雅看清了那为首的庞然大物，倒是极像庵庙里那受人跪拜的龙图腾。
　　原本多彩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滔天巨浪一般的白色雪暴，长着两溜长须的类龙巨物瞪着一对圆眼，扭着头张开大嘴，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声，天地仿佛被翻了个底朝天。拱桥从远处开始坍塌，断裂处砸下坚硬如铁的冰块，随即又被卷入半空，五彩的冰雕和温煦的太阳皆被雪暴吞噬，凡是雪暴扫过的地方无一完好之处。
　　“佐娜，快跑啊。”妮雅惊叫着，朝前冲去，拉住朝自己跑来的朋友。随即，两人朝着洞口飞奔。
　　然而，风雪暴的速度远非人类所能抗衡，两个女孩很快便被卷入其中。
　　眼前一片白雾茫茫，身上疼痛难忍，妮雅几乎无法呼吸，她怀疑自己身上的骨头莫非全部都被扯断了，之后，只觉自己跌入了松软的棉花中，感受不到一点重量，只是轻飘飘地，沉入梦中。
　　那庞然大物原是这片冰彩世界的守护者，是源域上最早被孕育出的神兽---龙医。数亿年来，为了还原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繁华，它幻化出各种各样的生灵，也就是那些冰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默默地守在此处，守护着记忆中百灵安好的模样。
　　对于任何未经允许闯入的人类，龙医都会将之当做入侵者除尽。它卷起两个女孩，不带一丝怜悯，将之从高空重重甩下。人类，曾经是百灵之一，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生灵渐渐忘了本分，企图凌驾于自然之上，奴役百兽，贪得无厌地索取，永不知满足。最后，竟拉下了万生与之陪葬，昔日繁华安盛之景不再显现。
　　千钧一发之际，绿鳞长蛇穿过洞壁，稳稳地接住两个女孩。血红色的眼睛在冰雪中熠熠生光。
　　龙医见状，沉默半刻，那长蛇亦是神兽之一，如果说龙医代表审判，那绿蛇便是救赎。龙医执守了这么多个世纪的仇恨，虽然不愿承认，但内心早已疲于寡默，现在，老友出面，正好顺着台面往下走走，这分情面给的乐意。它收起獠牙，扫尽风雪，重又放出元日，地面上冰块消融，原是白茫茫的一片，现今显出了黑油油的土地，守护了这么多年，这里值得一次全新的开始。
　　。。。。。。
　　醒来后，妮雅眯起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土地，一时间竟失了忆，以为自己是在乡下的老家。不过，这种失神的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她便回忆起了自己直面的风雪暴，对了，风雪暴！佐娜！她急忙站起身，四下张望，同时喊着朋友的名字。
　　听到妮雅的喊声，佐娜渐渐苏醒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佐娜只记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抬到了半空，但并无之后的记忆。
　　“不知道，你看，那些冰雪都不见了。”妮雅摇了摇头，她的脚下踩着黑土地，久违的温暖。
　　“其他人呢？”佐娜喃喃地说道，站起身，眼前只有广袤的土地，完全不见其他人的踪影。每至入冬之际，寒冰之域就会接连数天刮起一阵阵暴风雪，如果风起时，人还在屋子外，那便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更何况是刚才如此强大的暴风。至于她和妮雅为什么还活着，她也无法解释，或许世上果真有神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