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觅心泉》芙暖

6、第六章

　　艾柯扶着白易回到客院等了半个多钟头，也没见到有什么大夫来。懂点医学的假洋鬼子夏启铭也不在，艾柯等不住了，又叫来了仆人问，才知道因为山庄里有神奇的泉水，所以早就没有大夫了，若是要找大夫，得下山去请。

　　艾柯有些无语，让白易躺在房内休息，自己去找找夏启铭，或许都比山下的大夫快。

　　白易恍恍惚惚之间，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对劲。

　　不是撞到门撞坏了的那种不对劲，而是其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以一种很隐蔽的方式试探着靠近她头上的伤口。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或许如果白易是个普通人的话，是感觉不出什么异样的。

　　可白易毕竟是道门中人，她的五感敏锐程度也远超常人。

　　根本就不需思考，白易就做出了抉择。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在这样奇怪的地方，要以这样奇怪的方式试图在内部改变自己，都一律不能让“它”得逞。

　　白易不顾头上的伤，立即原地打坐，运转起功法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白易收了功法，但却头昏眼花，伤口一阵一阵剧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一下子被抽空了一半，疲软无力。可古怪的是，她内心却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或者说，是兴奋了起来，这种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幸福感觉的兴奋，一边令她觉得心情舒畅，一边又令她觉得有些恐慌。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源头又在何处？

　　是那个奇怪的大杂院？不，同去的艾柯没事。是自己不该起卦？或是起卦的次数太多引起了反噬？也不对，反噬也不该会多出什么东西来……

　　对了，是午饭。

　　“新鲜香甜”的午饭！

　　那个掮客提供的价值一块大洋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不知道喝了柿子酒的，已经下山去的那个慕荣清如今怎么样了。他喝柿子酒的时间比自己更早，恐怕在山下早就已经出现了什么奇怪的症状。

　　白易细细一想，略定了定神，先将自己包袱里准备的干粮都拿了出来。

　　如今所有人都出门去了，客院里除了自己，也就只有方絮与凌雪姐妹两个在。她们中午没有吃饭，只怕早就饿了，如今又到了快晚饭的时辰，白易先将原本预备给她一个人吃的七天份的干粮分出一天份的来。

　　那姐妹俩吃得不多，给一份应该就能使两个人支撑一天。

　　开门的是姐姐方絮，方絮先是吃惊地看向白易头上的伤，又担忧地看了看白易的脸色。在听到白易的来意之后，她犹豫片刻，接过了干粮，才道：“大师先在此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便快步进了内室。

　　白易有些不解，但人家并未请自己进门，她也就索性在门口等着了。

　　等了几分钟，方絮出来了，手中已经不见那包干粮，面上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她朝白易笑道：“大师进来坐吧。”

　　嗯？白易更加疑惑，但还是依言进了门。

　　方絮小心将门关好，在白易对面坐下，然后才一脸凝重地朝白易道：“大师，你是一个好人。”

　　白易笑：“……嗯，算是吧。”

　　方絮却又道：“所以我有一事想告诉大师，但是接下来不管大师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不知大师能否做到？”

　　白易收敛了笑意，点点头：“能。”

　　方絮小小松了口气，才接着说：“大师似乎是中了……嗯……也不知是毒还是蛊，或者是什么奇怪的邪术……总之，不太对。”

　　“你能看出来？”白易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能看出一点。”方絮道，“虽然不太确定是什么……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方絮又让白易等了片刻，再进了一次内室。

　　这回，方絮拿出了一个白瓷瓶。

　　这白瓷瓶老旧得很，瓶身上的花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瓶口的木塞也缺了个口。只见方絮取开木塞，往手里倒了两下，就有一只白色的小虫子掉落在了她的手心。

　　那虫子极小，几乎看不清细节。

　　但只说那洁白的颜色，就绝对不是白易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虫子。

　　“可能会有些痛。”方絮看了白易一眼，“大师得忍忍。”

　　“嗯。”

　　白易是道门中人，自然知道这世上除了道门之外，还有另一些奇门道法，万不能小瞧行路中所遇的任何一人。

　　方絮放下瓶子，抓住了白易右手的手掌，反转过来，再快速将另一手里的白虫子捻了，放在了白易右手食指的指尖上。

　　“十指连心……就从这处取吧。”方絮小声嘀咕。

　　指尖传来一阵剧痛。

　　白易万没想到，只是一根手指被一只虫子咬了一口，便能痛到她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死死咬住了牙，白易才没叫出声来。

　　还好，很快，方絮便道：“好了。”

　　白易定神一看，却见指尖的那一只白色虫子已经变成了黑色。待再要细看时，方絮已经迅速将那虫子抓了，重新塞回了瓶子里。

　　白易不好多问，只好看向自己的手指，指尖破了个小血口。

　　方絮扫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白易额上的伤，道：“大师将伤口包一下吧。”

　　白易摸了摸额头，上面肿了个大包，除了有些痛，其实已经不流血了。她苦笑道：“似乎也不用包了，等过几天就长好了。”

　　正准备告辞，白易又想起了山下的慕荣清。

　　“若是……我们之中还有人中了这个奇怪的……东西。”白易小心翼翼地开口，“方姑娘可愿意也再救一条命？”

　　方絮有些犹豫，又道：“大师稍等。”

　　见方絮又进了内室，白易似有所悟。虽然也可以理解成她这是进去将那古怪的虫子放置好，但……

　　等到方絮出来，她果然回答了白易：“看在干粮的份上……大师可以再带一个人来，不过，也要确保那人口风紧才行。”

　　白易满口答应，却不急着走了。

　　“凌姑娘可在？不知方不方便让我见她一面？”

　　方絮看一眼内室的方向，正要开口，内室中却已经传来一道声音。

　　“姐姐，带大师进来吧。”

　　凌雪此时并未坐在轮椅上，而是躺在内室的床上。她面色看着不太好，有些虚弱无力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并不显得困倦，反而睁得大大的，看向走进来的白易。

　　白易进来，先是行了一礼。

　　“多谢凌姑娘救命之恩。”

　　“你猜到了。”凌雪面色淡淡。

　　“是。”

　　方絮来来回回的，总要进内室才能给白易一些回应。很显然，在这姐妹两人里，当家做主的并不是那个单纯的姐姐，而是这个看起来有些阴郁沉静的妹妹。

　　“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凌雪年纪虽小，但大概因为从小就在外讨生活的缘故，语气十分利落，说话也很直接，并没有少女懵懂天真的样子。

　　“若是方便的话，我还想问几个问题。”白易道。

　　“问吧。”

　　“我也是方才突然想起……之前忘记问了。”白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前一日你吃了那个桃子之后……你有什么感觉？可还记得当时的感受？”

　　凌雪似是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白易琢磨了半天，想问的竟然不是她们姐妹术法的来处，亦或是那虫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记得。”凌雪点点头，“……有些奇怪。”

　　“愿闻其详。”

　　“我与姐姐都是孤儿，大师应当知道吧。”凌雪道，“我是个怪人，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记忆中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应当有一个母亲。从小，我就对‘母亲’没有什么憧憬向往之情。”

　　这番话听着似乎有些啰嗦了，但很显然，这与之后凌雪要说的事有关。

　　“但是很奇怪，那天我先是觉得心情甚好，我一开始以为只是因为吃了个好吃的桃子……后来到了睡下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了母亲在呼唤我。”凌雪顿了顿，才说，“虽然我没见过母亲，也不知道母亲该是什么样的，但那个瞬间，我心里就是很清楚，是母亲在呼唤我，她的声音……很温柔。”

　　“所以你跟着那个声音走了出去？”

　　“嗯。”

　　白易沉吟不语。

　　“大师打算怎么做？”凌雪直接问。

　　“目前所知不多。”白易顿了顿，才道，“也并无太多想法……只打算待到夜黑风高之时，先探探祠堂。”

　　凌雪年纪虽然不大，但却露出一些老成的凝重神色来。

　　“若是大师愿意，可以带我姐姐一同去，若是路上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可照应一二。”

　　方絮立即点头：“大师，让我一同去吧。”

　　这姐妹俩身上必定是有些神异之处的，此刻又是这般主动地愿意帮忙，白易自然求之不得。

　　又到晚饭时间，众人看过厨房送上来的饭菜之后，一致决定索性也不在大堂讨论了，就去了客院里周安禹的房间里讨论。

　　彼时，白易头上的伤口终于被半吊子洋医生夏启铭用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

　　直到此时，徐家所说的大夫也并没有出现。

　　白易先扫了一眼慕荣清，见他虽然还穿着那一身破旧潦倒的长袍，但面上神色却已经完全不同，只见他双颊微红，眼神明亮，嘴唇也弯起，笑得正开心呢。

　　有人问他：“可是遇见了喜事？”

　　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不曾，但也不知为何，就觉得很是幸福、快乐。”

　　白易心中有数，决定等会儿就带慕荣清去见凌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