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觅心泉》芙暖

5、第五章

　　话要一句一句说明白。

　　大家围坐在饭桌旁，先从慕荣清的柿子酒说起。

　　慕荣清上午去见过管家徐明，本意是想打探一些关于徐家和泉水的事。徐明对他的提问倒也并不隐瞒，所说徐家之事，与白易在徐老头那里听到的并没有什么差别。

　　也有几句补充。

　　“……当年还是徐家老爷掌家的时候，似乎就是徐夫人在背后做事了。”

　　“嗯？什么意思？”夏启铭问。

　　李奕红倒是很快意会，毕竟她家就是母亲当家做主。

　　“所谓的徐老爷可能就是担了个虚名，真正干活的事徐家夫人呗。男人……啧，没几个有用的。难怪如今这么大家业，也只有二小姐管得了。”

　　她这样大咧咧地说着，言语之中颇为看不上男人的样子。

　　而在场的几个男子，周安禹有自己的心事，并不放将这样的言辞放在心上。慕荣清一直是懦弱畏缩的，喏喏不敢说话，而夏启铭，看样子是想开口争辩，但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闭上嘴了。

　　白易在一旁看得好笑，突然觉得，与这一群人暂时算作一伙，感觉似乎十分有趣。

　　“那么慕公子是如何喝了那柿子酒的呢？”

　　白易问。

　　“我还问了几句徐家做些什么生意。”慕荣清道，“他说什么都做，其中果子酒，粮米，布匹这些做得最好。说到此处，就要人拿了果酒上来让我尝尝，我怕他起疑，不得不喝了一口。另外，还找他要了一小瓶，给你们查验看看。”

　　慕荣清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来。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夏启铭。

　　夏启铭有些紧张地将那瓷瓶的瓶塞取了，先拿起来闻了闻，又倒出了一小杯看了看。

　　“怎么样？”

　　夏启铭为难道：“这里什么仪器都没有，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看起来……好像就是普通的果子酒。”

　　“呵，没用的男人。”李奕红大声嘲笑。

　　一向喜欢站在李奕红那边一同嘲讽夏启铭的周婉莹却没有开口，看来上午与夏启铭逛花园多少是逛出了一点好感的。

　　周安禹将那一杯酒拿了过来，放到了白易面前。

　　“大师看看？”

　　白易也看不出什么来，转而问慕荣清：“你喝了多久？如今什么感觉？”

　　“喝了有一个多时辰吧。”慕荣清说的还是旧式的算法，又说，“没什么感觉，那味道也不奇怪，反倒是挺好喝的。”

　　“我看不出什么。”白易坦诚说道，“既然已经有人喝了，只能先看看了。”

　　“那这饭菜……”大家都有些发愁。

　　周婉莹开口：“我不吃。”

　　其他人也有些抗拒。

　　白易拿起了筷子，道：“你们都找借口不吃，我尝尝这菜。”

　　“什么？”

　　“总要试试，才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易尝了几口，味道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反倒是色香味俱佳的美味。她在心里盘算，还好自己习惯性地带七天的干粮，勉强给大家匀一匀，所有人吃个半饱，应该能熬个两三天。

　　这时白易才注意到，方絮未来。平时她都是一个人来，去厨房拿饭带回去给妹妹吃的。

　　大家都不吃饭，却不急着走，又聊了几句各自的见闻。

　　周婉莹说她与夏启铭在花园也发现了有些不知道算不算是异常的地方。徐家的花园自然是精致又漂亮的，花木也极其繁盛。

　　“……只是繁盛得似乎有点过了头。”周婉莹意味深长地说着，瞥了夏启铭一眼。

　　夏启铭急忙接道：“我虽然学的是医学，但也有些自然学科的课，我看那些花木……好像比一般花木都要生得大，香味也浓郁许多。”

　　听他这般说，又想到“新鲜香甜”四字，众人心中不知为何都有些作呕。

　　艾柯与周安禹则是去见了徐家那个传闻中的小少爷。

　　“那位小少爷可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什么人。”艾柯有些无语，“日上三竿才搂着个青楼女子起床，身上一股大烟鬼的味道。”

　　周安禹补充：“似乎还是赌场常客，我瞧见桌上落了个赌场的筹码，看来是个吃喝嫖赌都沾的公子哥。”

　　“还有其他线索吗？”

　　“没什么有用的。”艾柯说道，“这人脑子空空，一问三不知。对了，倒是问了他那天为何来客院……”

　　艾柯与周安禹的眼神都转向了周婉莹。

　　“说是因为听下人说客院住了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艾柯苦笑，“不过那一日刚好周婉莹小姐不在，他就见着了凌雪一个人，顺手就给了个桃子，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

　　周婉莹撇撇嘴，却道：“这样的货色我在沪市见得不少了。”

　　“显而易见，此处必有蹊跷，大家都是外来的，不如合作？”周安禹提议。

　　“不是早已经在合作了嘛。”周婉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道，“这样罢，我们每日三顿，不管用不用饭，都来饭堂集合，互通一下消息，如何？”

　　众人纷纷应承，毕竟，在这人生地不熟，又处处充满诡异的时候，人都是需要同伴作为支撑的。

　　周安禹又问：“那么下午大家有何打算？”

　　周婉莹表示，她索性就去会会那个想见她的小少爷，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边挖到一点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艾柯和周安禹都见识过了，那就是个好色的纨绔子弟，周婉莹有美貌又有手段，应当不难应付。

　　慕荣清却道：“有人和我下山么？”

　　白易好奇起来：“怎么突然想到要下山？”

　　慕荣清解释，原来他还找人问询了徐家这几年生意的变化，似乎就在发现泉水之后没多久，徐家……甚至整个桃源镇的粮食果酒的生意都突然好了起来，产量也都翻了一番。若是取泉水来浇灌，这范围也太大太不现实了，那么，或许，应该查一查桃源镇的地下水源。

　　“我想去镇上看看是否有什么地图或是记录可供查看。”

　　周安禹听到此处，也有些兴趣，道：“正好我是做文书工作的，我同你一道去吧。”

　　白易却想，祠堂之中必有古怪，但这样大咧咧地去肯定不行，最好是等到天黑之后，才适合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下午嘛，要不就在这徐家再逛逛，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正想着，心头突有所感，白易凝神静气，侧耳去听。

　　在有些喧闹的饭堂内，有两个仆人小声嘀咕的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传入白易耳中。

　　一个说：“大杂院那边去送过饭了没有？”

　　另一个则道：“还没，我这就去。”

　　大杂院？

　　白易来了精神，立刻将听到的话转述给在座的大家。女记者艾柯道：“这大杂院必有古怪，一个人去必定危险，正好，我们结伴去探一探，如何？”

　　白易自然点头。

　　众人各自行动起来。

　　白易和艾柯一路小心，尾随了那送饭的仆人，一路绕到了徐家宅院外的西北角，原来这里还有一处看着有些年久的破败院子。奇怪的是，那院子竟然有两个仆人看守着，大门也锁着。见有人来送饭，他们验过身份，才将大门打开。

　　“怎么办？”艾柯问。

　　白易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毕竟这光天化日之下……

　　“直接上去问吧。”白易说，“来都来了。”

　　见着两人，仆人们虽然面上还带着笑，但眼神之中已有警惕之色。一人问：“不知两位贵客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白易自然是装模作样。

　　“我们是打算在这外头逛逛，谁知道走着走着就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不知道这是何处？住了什么人？为何挂着锁？”

　　仆人倒没有问而不答，反而耐心解释起来：“这大杂院是我们徐家一处荒废的院子，原本是不住人的，但这连年灾荒的，有不少灾民流落到我们桃源镇来。二小姐心善，说徐家不差这几口饭，就将他们都收容到这里来了。只是……那些灾民啊，多少带了些疫病在身上，咱们这不也是担心他们乱跑，再把病传出去了……”

　　另一人又补充道：“是啊，不过你们放心，他们只是在这里暂时关一阵子，等二小姐在外头请的医生来了，给他们都检查过身体确认没事了，就会放他们出来，给他们在镇子上安家落户。”

　　“原来如此。”白易附和，“二小姐真是仁善。”

　　艾柯大胆问了一句：“不知我可否站在门口拍几张照片？到时将灾民的事发表出去，还能让外界爱心人士捐一些钱……”

　　“不必不必。”仆人赶紧阻拦，“二小姐早就说过，我们桃源镇自给自足就好，不愿让外人知晓。”

　　白易想了一下，才道：“那我可否就站在门外看一看？”

　　仆人这倒是没再拒绝，只说：“远远看看倒是无妨。别离得太近，免得染上疫病。”

　　白易站在大门口看了两眼，很快便判断出，大杂院里的确都是流民。

　　毕竟白易在外行走的时日也不短了，见过的流民也太多了。

　　艾柯是记者，自然也有些见识。她先是感叹这世道混乱，害得许多人都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又难免要感叹几句二小姐的确仁善。

　　白易面上挂着淡笑，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经掐了个决。

　　谁料到，心念一转，只觉天旋地转。

　　那一瞬，仿佛世间万物颠倒扭曲，斑斓又刺目。

　　白易这回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脚下一软，哐当一个趔趄，砰的一声一头撞在了大门上，脑袋发懵，两眼空空，待到回神时，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接着便听见身旁仆人们和艾柯的叫喊声。

　　五感逐渐找回，额头一阵钝痛。

　　“哎呀，怎么撞了这么大一个口子。贵客，您感觉如何？”

　　“快，快叫人去请大夫！”

　　仆人们乱哄哄的。

　　艾柯也是满脸焦急，先看了看白易额上的伤，接着又看了看白易胸口才吐出来的血，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对上白易逐渐清明的双眼，艾柯才低声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

　　白易想起之前刚到桃源镇时算的那一卦，大凶，血光……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自从来了此处，她简直倒霉到家，吃反噬的次数比她吃饭的次数还多。

　　啧，这徐家莫不是克她？

　　现在走也许还来得及。

　　但她就不。

　　受伤了也不要紧，回去包扎一下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