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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学楼天台边缘,在水泥地上投下锋利的光影分界线。林旭背靠锈蚀的栏杆坐着,右腿曲起,左腿随意伸直,校服外套被他垫在身下——虽然从不穿校服,但这件从二手店淘来的黑色牛仔外套已经洗得发白,领口处有褪色的火焰刺绣。
他咬着烟,没点燃。只是用牙齿磨着过滤嘴,尝到那点苦涩的棉絮味道。风很大,把他前额那缕标志性的白色挑染吹得凌乱,发尾的蓝白混杂在风里像某种挣扎的海浪。
“阿旭,你真要这么干?”
沈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是三罐冰啤酒和一条巧克力。这个身高一米八五的Alpha动作利落地翻过最后几级台阶,走到林旭身边坐下,顺手把巧克力扔进他怀里。
“低血糖犯了别又他妈晕过去。”沈墨开了一罐啤酒,泡沫涌出来沾湿手指,“上周在巷子里打完架你站都站不稳,要不是我扶——”
“知道了。”林旭打断他,撕开巧克力包装咬了一口,甜腻在舌尖化开时他皱了皱眉。太甜了,甜得让人反胃。但他还是机械地咀嚼、吞咽,像完成某种生存任务。
沈墨盯着他看了几秒,仰头灌酒。喉结滚动时,属于Alpha的、带着淡淡雪松味的信息素无意识逸散出来。林旭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寸——不是讨厌沈墨,只是身体本能。Omega的身份像一道刻在基因里的裂痕,即使他表现得再暴戾,生理上的弱势依然会在这种时刻悄然浮现。
“所以,”沈墨抹了把嘴,“你真要撮合迟暮和顾怀升?”
林旭没说话,手指在牛仔裤口袋里摸索,掏出那柄银色美工刀。刀刃推出时发出细小的咔哒声,在午后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线冷光。他用指腹轻轻刮过刀刃,没有用力,只是感受那种金属特有的、冰冷的锋利。
“顾怀升不喜欢她。”沈墨又说,“全校都知道那家伙对谁都冷冰冰的,迟暮追了他快一年,连个正眼都没得到过。你瞎掺和什么?”
“让他有事做。”林旭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期抽烟而略带沙哑,却依然能听出底下属于少年的、尚未完全褪去的清越,“有事做,就不会来烦我。”
沈墨嗤笑:“烦你?顾大少爷什么时候‘烦’过你了?开学两个月,他跟你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吧?”
天台的门突然又被推开。
洛希言探出头来,一头栗色卷毛在风里乱飞:“哟,二位爷真在这儿啊——”他蹦跳着上来,手里晃着一叠画纸,“旭哥,美术老师又催作业了,说你再不交这学期平时分就没了。”
林旭接过画纸,最上面一张是空白的速写纸,底下却压着几张已经画完的素描。他翻开来——废弃工厂生锈的铁门、雨天积水的巷子、深夜路灯下流浪猫弓起的脊背。都是用最便宜的HB铅笔画的,线条却凌厉得惊人,每一笔都像要把纸划破。
“这些是——”洛希言眨眨眼。
“以前的练习稿。”林旭把画纸收起来,没解释为什么“练习稿”会画在这种昂贵的专业素描纸上。洛希言和沈墨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再问。
他们都知道林旭卖名额的事。十万块,买断了一个美术生本该有的未来。叶迟霜拿着那个名额进了这所重点高中的艺术班,用着林旭永远买不起的进口颜料,画着林旭只能在梦里勾勒的色彩。
而林旭自己,靠着那十万块和无数个便利店夜班、工地零工,勉强活到了高二。
“说正事,”洛希言盘腿坐下,从沈墨手里抢过啤酒喝了一口,“我刚在楼下看见迟暮了,她跟方晴在一块儿,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方晴那眼神,啧啧,恨不得把迟暮吃了。”
“方晴喜欢迟暮?”沈墨挑眉。
“瞎子都看得出来。”洛希言耸肩,“但迟暮眼里只有顾怀升啊。所以旭哥,你真要撮合他们?这不是往方晴心口捅刀吗?”
林旭站起身,走到栏杆边。风更大了,吹得他单薄的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清瘦的骨架。他盯着楼下操场——几个篮球场上人影攒动,高三的学生在为了体测拼命练习。再远一点,学校围墙外是老城区的灰色屋顶,连绵成一片压抑的浪。
他想起前世。想起顾怀升最后一次抱他时说的话,想起那个Alpha信息素里紫罗兰的香气如何裹挟着绝望将他淹没。想起自己站在27楼边缘时,风也是这样大,吹得人摇摇欲坠。
“顾怀升值得更好的。”林旭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迟暮家世好,长得漂亮,成绩也不错。他们很配。”
“那你自己呢?”沈墨突然问。
林旭回头,挑起一边眉毛:“我?”
“你喜欢他吧。”
天台上突然安静下来。连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洛希言瞪大眼睛,啤酒罐举在半空。沈墨仰头喝光最后一口酒,把罐子捏瘪,金属扭曲的声音刺耳。
“你疯了?”林旭笑了,那种冰冷、讥诮的笑,是他作为“校霸林旭”最常用的表情,“我喜欢顾怀升?沈墨,你脑子被信息素糊住了?”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他?”沈墨站起身,走到林旭面前。Alpha的身高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低头看着林旭,雪松信息素因为情绪波动而变得浓烈,“每次顾怀升在附近,你他妈的连呼吸节奏都会变。上周在食堂,他从你旁边走过去,你握筷子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这叫不喜欢?”
林旭手指收紧,美工刀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
“那是恨。”他慢慢说,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我恨他,不行吗?”
“恨他什么?恨他上辈子没救成你?”沈墨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空气彻底凝固了。
洛希言手里的啤酒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向远处。他张着嘴,看看沈墨又看看林旭,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林旭的表情裂开了一瞬。就那么一瞬——瞳孔收缩,嘴唇微张,下颌线绷紧到几乎要折断。然后所有情绪被他强行压回那张苍白的脸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重生那天。”沈墨抹了把脸,突然显得很疲惫,“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从楼上跳下去。醒来的时候,脑子里多了很多……很多不属于这辈子的记忆。我看见自己跪在地上哭,看见顾怀升抱着你的尸体不松手,看见——”
他停住了,因为林旭突然抬手,用美工刀的刀尖抵住了他的喉咙。
刀尖没有刺破皮肤,但已经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林旭的手指很稳,眼神却像破碎的玻璃,每一片都映出扭曲的世界。
“闭嘴。”他说。
“阿旭……”洛希言想上前,被沈墨一个眼神制止。
“你想让我闭嘴,行。”沈墨一动不动,任凭刀尖抵着要害,“那你告诉我,这辈子你打算怎么活?继续躲着顾怀升,继续自残,继续在某一天从哪个楼顶跳下去?林旭,你的‘不死’是诅咒,不是恩赐——你比谁都清楚!”
刀尖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天台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顾怀升站在那里。
白衬衫,黑色校裤,衬衫袖子整齐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涌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轮廓。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发尾那缕蓝色挑染在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天台上僵持的三人,在林旭手中的美工刀上停留了半秒,然后移开,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美术老师让我来找你。”顾怀升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像初冬的溪水,“市里有绘画比赛,她希望你参加。”
林旭慢慢收回刀。刀刃缩回刀柄时发出轻响,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没兴趣。”他转身面向栏杆,背对着顾怀升。
“一等奖奖金五万。”
林旭的脊背僵了一瞬。
顾怀升朝前走了两步,停在距离林旭三米远的地方——一个不会触发Omega防御本能,却又足够近的距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放在旁边的水泥台子上。
“报名表在背面,截止日期是周五。”他说完,转身要走。
“顾怀升。”林旭突然叫住他。
Alpha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迟暮在楼下找你。”林旭说,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带着刺的冷淡,“她说有事跟你说。关于……周末的校庆活动。”
这是拙劣的谎言。校庆还有两个月,迟暮是文艺部干事,顾怀升是学生会副主席,他们确实会有交集——但不是现在,不是今天下午。
顾怀升慢慢转过身。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旭脸上,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走了。天台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金属碰撞声在风里显得格外孤单。
林旭站在原地,盯着那扇门看了很久。久到沈墨忍不住要开口时,他忽然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洛希言冲过去拍他的背,触手却是一片单薄脊骨,嶙峋得硌手。
“旭哥——”
林旭摆摆手,直起身时眼眶发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别的什么。他走到水泥台子边,拿起那张宣传单。纸质很好,彩色印刷,一等奖那栏用醒目的金色字体标注着“50000元奖金”。
五万块。够他活半年。够买三套好一点的画具。够支付外婆下个季度的药钱。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纸张边缘皱了起来。
“阿旭,”沈墨走到他身边,声音低了下来,“刚才对不起,我不该——”
“你知道顾怀升上辈子最后对我说什么吗?”林旭打断他,目光依然落在宣传单上。
沈墨沉默。
“他说,‘林旭,我带你走吧。去一个没有学校、没有过去、没有这些破事的地方。就我们两个,重新开始。’”林旭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当时怎么回的?我说,‘顾怀升,你醒醒。你是顾家的大少爷,是年级第一,是未来要继承家业的人。跟我这种烂在泥里的人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洛希言的眼眶红了。他别过脸,用力眨了眨眼。
“后来我跳下去之前,”林旭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就别来找我了。就那样让我过完一生,也不会耽误你。’”
他抬起头,看着沈墨和洛希言:“所以这辈子,我在履行承诺。离他远点,让他过他该过的生活。迟暮很好,方晴也很好,任何一个Omega都比我好。她们干净,完整,不会半夜把自己割得满手是血,不会站在天台边往下看,不会——”
“林旭。”沈墨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到指节发白,“你听我说。上辈子顾怀升没能拉住你,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是命运太操蛋了,是这个世界太烂了。但这辈子不一样,我们有记忆,我们可以——”
“可以什么?”林旭轻声问,“可以改变结局?沈墨,我是不死了,但我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还是坏的。烂透了,救不回来的那种烂。”
他推开沈墨的手,把宣传单折好塞进口袋,朝楼梯口走去。
“旭哥你去哪儿?”洛希言问。
“画画。”林旭头也不回,“挣那五万块钱。”
门关上了。
天台上只剩下沈墨和洛希言,还有满地凌乱的影子。
“他不相信我们能救他。”洛希言哑声说。
“不是不相信我们。”沈墨捡起地上被捏瘪的啤酒罐,金属在他掌心进一步变形,“是不相信他自己值得被救。”
他走到栏杆边,低头看向楼下。林旭的身影正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而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林荫道上,顾怀升确实被迟暮拦住了。
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迟暮仰着脸,笑容明媚,手里拿着什么文件。顾怀升垂眸听着,侧脸在树影下显得过分冷峻。
然后,毫无征兆地,顾怀升突然抬起头,准确无误地看向天台。
即使隔着六层楼的高度,沈墨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冰冷,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刺过来。
顾怀升看了三秒,然后收回视线,对迟暮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开。迟暮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知道了。”沈墨低声说。
“什么?”
“顾怀升知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沈墨转身,背靠栏杆,闭上眼睛,“他一定知道。”
“怎么可能,这么远——”
“不知道。”沈墨摇头,“但我有种感觉……顾怀升这辈子,不太一样。”
天台上,风继续吹。
楼下,林旭走进了美术楼。他没有去设备齐全、光线充足的专业画室,而是拐进地下室——那里有一间废弃的器材室,被他用一把旧锁据为己有。推开门,一股灰尘和颜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杂物,只有一扇气窗透进些许光线。墙上钉满了画,全是黑白素描:扭曲的楼梯、没有面孔的人影、缠绕的荆棘、破碎的镜子。
房间中央有一个画架,上面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大片大片的深灰色,像厚重的乌云,云层中却裂开一道缝隙,透出极其微弱的光。光是金色的,温暖得与整幅画的基调格格不入。
林旭在画架前坐下,拿起炭笔。但他没有动笔,只是盯着那道金光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发酸。
然后他撩起左袖。
小臂上布满纵横交错的疤痕,新旧叠加,有些已经淡成粉色,有些还结着深褐色的痂。最上方,手腕内侧,有一道特别深的疤——那是上辈子最后一割,在跳楼之前。
他伸出右手食指,沿着那道疤慢慢抚摸。触感凹凸不平,像地图上某条蜿蜒的河流。
突然,他动作顿住了。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紫罗兰香气。
很淡,淡到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但林旭的Omega本能被触动了,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热,身体先于意识进入警戒状态。
他猛地起身,转身——
顾怀升站在门口。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手里提着一个小型医药箱。
“你怎么——”林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顾怀升走进来,反手关上门。狭小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Alpha而显得更加逼仄,紫罗兰信息素无声地填满每一个角落——不是攻击性的释放,而是一种克制的、近乎温和的包裹。
“校医室今天盘点,所有应急药箱暂时收回。”顾怀升开口,声音平静,“我刚好路过,看见你手上有血。”
林旭低头,才发现自己右手食指指腹不知何时被炭笔的木头茬划破了,渗出一小颗血珠。很浅的伤口,甚至算不上伤。
“这点小伤——”他话没说完。
顾怀升已经走到他面前,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手。”他说。
林旭僵着没动。
顾怀升抬眼看他。这么近的距离,林旭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
“林旭。”顾怀升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手。”
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林旭慢慢伸出右手。
顾怀升握住他的手腕。Alpha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林旭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更紧地握住。
棉签沾着碘伏划过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顾怀升的动作很轻,轻得像对待什么易碎品。他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发尾那缕蓝色挑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微的光。
林旭的呼吸滞住了。
太近了。近到能闻到顾怀升身上除了信息素之外的、更私人的气味——干净的皂角香,一点淡淡的书卷气,还有某种……某种他说不上来的、独属于顾怀升的气息。
前世,他把这种气息叫做“怀升的味道”。小时候,他会埋在顾怀升怀里,笑着说“怀升哥哥,你身上好香”。那时候顾怀升会揉他的头发,把一颗水果糖塞进他嘴里,糖纸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等糖化了,我们就结婚。”
小孩子的戏言,认真得可笑。
林旭猛地抽回手。
创可贴已经贴好了,边缘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谢谢。”他生硬地说,后退一步,脊背抵上画架,“你可以走了。”
顾怀升没动。他收拾好医药箱,却没有离开,而是抬眼环顾这个狭小的空间。目光扫过墙上的画,扫过满地散落的炭笔和橡皮屑,最后落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上。
“云层裂开的地方,”他突然开口,“光的方向画错了。”
林旭愣住:“什么?”
“这个角度的光线,阴影应该在左侧。”顾怀升走到画架前,用手指在画面上方虚虚一点,“你画反了。”
林旭盯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你懂画画?”
“不懂。”顾怀升收回手,“但我看过很多画。顾家收藏室里有十七幅印象派真迹,八幅古典油画,三幅当代抽象。我从小看到大。”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没有炫耀,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每个字都像细针,扎进林旭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看。这就是差距。顾怀升在欣赏真迹的时候,他在便利店清点过期面包。顾怀升在学习如何鉴定画作的时候,他在工地搬运涂料桶,手指被粗糙的麻绳磨出血泡。
他们从来不在一个世界。前世不是,今生更不该是。
“所以呢?”林旭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尖锐,“顾大少爷是来视察贫民窟的吗?看看我们这种穷人是怎么在垃圾堆里画画的?”
顾怀升转回身看着他。昏暗光线下,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那五万块奖金,”他说,“不够。”
林旭的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不够?”
“你外婆的病。”顾怀升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林旭所有伪装,“慢性肾衰竭,每月透析费用加药物,至少八千。五万块只够半年。半年后呢?”
林旭的血液在瞬间冷透了。
“你调查我?”他声音颤抖,不是恐惧,是暴怒前的死寂。
“不需要调查。”顾怀升说,“上辈子,你为了医药费卖过三次血。第三次晕倒在血站门口,是我把你背回去的。你忘了?”
记忆汹涌而来。林旭踉跄一步,扶住画架才站稳。
他想起来了。那个下雪的冬天,他刚从血站出来,眼前发黑,一头栽进积雪里。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一双熟悉的球鞋,和焦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醒来时在廉价出租屋的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顾怀升坐在床边,眼圈通红,手里攥着一张银行卡。
“用我的钱。”那时候顾怀升说,“求你。”
林旭当时是怎么回的?哦,他把那张银行卡折成两半,扔到顾怀升脸上。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是——”
“滚。”
记忆的碎片扎进脑子,疼得林旭眼前发黑。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所以这辈子,”他嘶声说,“你想提前施舍我?顾怀升,你听好了,我就算穷死、病死、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也不会要你一分钱。”
“我知道。”顾怀升说。
他朝门口走去,在拉开门前停下,没有回头。
“绘画比赛只是开始。下个月有全国青少年艺术大赛,一等奖奖金二十万。再下个月,国际青年画家扶持计划启动,入选者每月有八千元创作津贴,持续三年。”他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林旭,你想靠自己活着,可以。但至少,走对的路。”
门开了,又关上。
紫罗兰的信息素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灰尘和陈旧颜料的味道。林旭站在原地,很久没动。
然后他慢慢蹲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
肩膀在颤抖,但没有声音。他哭的时候从来不出声,像某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小时候爸妈吵架,他躲在衣柜里哭,不能出声,出声会被发现,会被骂“哭什么哭,丧门星”。
后来爸妈死了,他哭的时候更不能出声。因为没有人会安慰他,出声只会显得更可怜。
手臂上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苍白的光。他抬起右手,看着那枚创可贴。普通的肤色创可贴,印着卡通小熊图案——幼稚得可笑,完全不像顾怀升会买的东西。
林旭盯着那只小熊看了很久,然后突然伸手,狠狠撕下创可贴。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渗出一丝新鲜的血迹。他任由它流,看着那点红色在皮肤上蔓延,像某种畸形的花。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伤口要透气,但也要保持清洁。医药箱放在门外了,里面有消炎药和新的创可贴。下次别用炭笔,木质太粗糙。」
没有署名。
但林旭知道是谁。
他盯着那行字,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删除,输入回复:
「别管我。」
发送。
几秒后,回复来了:
「做不到。」
林旭闭上眼睛,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地上,屏幕碎裂成蛛网状。
昏暗的画室里,只有气窗透进的一缕光,斜斜切过他蜷缩的身体,在地上投下一道颤抖的影子。
而门外,走廊尽头的阴影里,顾怀升背靠着墙,仰头看着天花板剥落的油漆。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的侧脸,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某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楚。
他能听见。
隔着门板,他能听见林旭压抑的呼吸,听见手指掐进掌心的声音,听见心脏在单薄胸腔里挣扎的跳动。
读心术是重生后突然觉醒的能力。起初是诅咒,无数声音涌入脑海,吵得他几近崩溃。后来学会控制,学会屏蔽,学会在必要的时候只听想听的声音。
但他从不敢真正去听林旭的心声。
怕听见绝望,怕听见恨意,怕听见那句“别来找我”在心底一遍遍回响。
所以只能猜,只能观察,只能从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里拼凑出那个人的痛苦。然后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像靠近一只浑身是刺的困兽。
顾怀升抬手按住眉心,紫罗兰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在空旷走廊里无声蔓延。
他知道林旭在撮合他和迟暮。知道林旭想把他推开,推到所谓“光明的人生”里去。
但林旭不知道的是——
顾怀升这一世的光,早就在前世那个雪夜,随着二十七楼坠落的身影,碎成了再也拼不回的粉末。
他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脆弱被强行压回深渊,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既然劝不动,那就换条路。
既然推不开,那就一起沉。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渐行渐远。
而在门内,林旭终于抬起头。他捡起碎裂的手机,盯着屏幕上那三个字:
「做不到。」
然后他笑了,笑得肩膀颤抖,笑得眼泪无声滑落,砸在碎裂的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光斑。
“顾怀升,”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真是个疯子。”
“我也是。”
他擦掉眼泪,站起身,重新在画架前坐下。拿起炭笔,在云层裂开的地方,把光的方向改了过来。
阴影落在左侧。
光从右边来。
画室里,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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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我现在回来才发现当初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现在回来看修文,好尴尬,想打死自己T_T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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