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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结婚篇1 ...

  •   昨夜火锅的喧嚣与暖意似乎还在周身萦绕,混合着些许未散的、淡淡的牛油香气,以及那种与老友把酒言欢后特有的、松弛而微醺的余韵。但此刻,当顾怀升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座驾,平稳地驶入那片占地广阔、被高墙与茂密常青乔木环绕的顾氏老宅时,所有属于世俗烟火的、温暖嘈杂的气息,都在瞬间被过滤、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静谧、也更加……具有重量感的氛围。

      冬日上午的阳光是苍白的,带着一种清冽的穿透力,透过光秃的枝桠,在清扫得一尘不染的深灰色石质地面上投下疏朗交错的、棱角分明的影子。空气里是寒冷干燥的、属于泥土、松针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气味。宅邸的主体建筑是一栋融合了中式底蕴与现代简洁线条的恢弘楼宇,沉默地矗立在冬日空旷的庭院深处,窗户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如同巨兽闭合的眼睑。

      这里,是顾怀升出生、成长,也曾被束缚、挣扎、最终又彻底掌控的地方。每一块砖石,每一棵树,都浸染着顾家数十年的沉浮、权谋,以及……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冰冷规则与压抑过往。尤其是,关于他与林旭之间,那场横亘了十一年的、充满伤害与别离的悲剧,最初的命令与压迫,便是从这里发出。

      顾怀升将车停在主楼前宽阔的停车坪上,没有立刻下车。他透过深色的车窗,望着这座熟悉到骨髓、却又在情感上早已疏离如异域的宅邸。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重回故地的温情或感慨,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审视的锐利。昨夜握着林旭手的温热触感,与林旭手背上那在火锅蒸汽中显得格外温润安宁的樱花印记微光,似乎还在他指尖与眼底残留,形成一道无形的、温暖的屏障,将他与眼前这片曾带来无数冰冷记忆的建筑隔开。

      他今天独自前来。林旭还在他们位于市中心的顶层公寓里休息——连续几日的项目收尾工作和昨晚的聚会,虽然愉快,但也耗神,顾怀升坚持让他多睡会儿,并嘱咐了家里的厨师准备清淡温补的午餐。更重要的是,有些话,有些场面,顾怀升认为,应该由他先来面对,扫清最后的障碍。他不愿林旭再踏足这里,再面对那些可能残留的、令人不快的目光或回忆,哪怕只是潜在的可能。

      整理了一下身上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顾怀升推门下车。冬日的冷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老宅特有的、清冽而略带肃杀的气息。他步伐沉稳,走向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家族纹样的黄铜大门。早已得到通知的管家垂手肃立在门内,恭敬地为他拉开大门,低声问候:“少爷,老爷和夫人在东厅暖阁等您。”

      顾怀升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脱下大衣递给管家,露出里面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他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穿过挑高惊人、悬挂着巨大水晶吊灯却因缺乏人气而显得空旷冷寂的主厅,朝着宅邸东侧、采光较好、通常用作家人小聚的暖阁走去。

      暖阁的布置与主厅的冷硬奢华不同,多了些中式雅趣。落地窗引入大片苍白的冬日阳光,照在颜色温润的红木家具和几盆精心打理的、在冬季也绿意盎然的盆栽上。空气里飘着极淡的檀香,混合着一种老年人居所特有的、淡淡的药味和暖气的干燥气息。

      顾怀瑾坐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木圈椅里,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比起数年前那个在茶室里用冰冷话语和巨额支票逼迫林旭离开的、充满压迫感的商业巨鳄,如今的他明显苍老、消瘦了许多。三年前那场严重的脑梗留下了清晰的后遗症,他半边脸的表情有些僵滞,左手也微微蜷缩着放在毯子上,需要借助拐杖才能缓慢行走。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略显浑浊的眼皮下,依旧残留着属于掌权者的、不容忽视的精明与审视。此刻,这双眼睛正落在刚走进门的、他唯一的儿子身上。

      沈清澜——顾怀升的母亲——则坐在丈夫侧面的沙发上。她是一位保养得宜、气质温婉柔和的Omega女性,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添一份从容。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珍珠白色羊绒衫,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脸上带着温和的、似乎永远得体的微笑。但仔细看,能发现她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常年累积的、挥之不去的忧虑与疲惫,那是身处这样一个冰冷而掌控欲极强的家庭中,一个天性柔软却无力改变的女性的痕迹。看到顾怀升进来,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一个母亲见到儿子时最本能的反应,随即又迅速掩藏好情绪,只温声道:“怀升来了,坐吧。外面冷,喝口热茶。” 她指了指面前红木茶几上早已备好的、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瓷茶盏。

      顾怀升先是对母亲微微颔首,叫了一声“妈”,语气比平时稍缓。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父亲,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冷静,听不出太多情绪:“父亲。”

      顾怀瑾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在顾怀升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缓缓移开,看向窗外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庭院。“难得回来。” 他的声音因为后遗症而有些含混,语速也慢,但那股久居上位的、习惯性主导对话的气势仍在,“听说,昨晚和沈家小子他们聚了?”

      “是。” 顾怀升在父亲对面的另一张圈椅上坐下,身姿挺直,与父亲微偻的姿态形成对比。他没有碰那杯茶,双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相对,“沈墨,洛希言,方晴,还有迟暮。” 他顿了顿,补充道,“林旭也在。”

      “林旭”这个名字被清晰地吐出来,在暖阁温暖的空气里,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沈清澜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关切地看向儿子,又迅速瞥了一眼丈夫。顾怀瑾脸上的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重新聚焦到顾怀升脸上,里面的审视意味更浓,还夹杂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或许是预料之中,或许是残余的不悦,又或许,还有一丝极深的、被时光和病痛磨去棱角后的……别的什么。

      暖阁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风声掠过树梢的细微呜咽,和暖气管道里水流循环的极低嗡鸣。

      “他……” 沈清澜迟疑着开口,声音温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身体好些了吗?我听说,之前病了一场。” 作为母亲,她并非对儿子这十一年来的疯狂寻找和痛苦一无所知,也曾私下为那个命运多舛的、有着银灰色头发的少年Omega感到过怜悯与叹息。只是,在丈夫绝对的控制和家族的冰冷规则下,她的同情与母爱,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好多了。” 顾怀升回答母亲的问题,目光却依旧看着父亲,“在调养。”

      顾怀瑾沉默着,手指在毯子下无意识地、微微僵硬地动了一下。他没有接关于林旭身体状况的话茬,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现在,翅膀硬了。顾氏,你打理得不错。” 这是一个客观陈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认可的意味。三年前被迫放权后,他并非完全隔绝外界,顾怀升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手腕铁血却又眼光精准的表现,他多少有所耳闻。这个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被随意关进禁闭室、切断一切联系的少年。

      “在其位,谋其政。” 顾怀升的回答简洁而官方,没有表现出任何被“认可”的欣喜或谦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又是一阵沉默。阳光在红木地板上缓慢移动,将家具的影子拉长、变形。檀香的气息混合着药味,显得有些沉闷。

      沈清澜看着这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同样骄傲固执、同样习惯于用沉默和掌控来表达一切的父子,心中叹了口气。她轻轻放下茶杯,瓷器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怀升,” 她看着儿子,语气更加温柔,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你今天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们说?” 作为母亲,她有着女性特有的敏感。儿子突然在非年非节的日子独自回来,神情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决心,加上他主动提及林旭……她隐隐猜到了什么。

      顾怀升的目光终于从父亲脸上,转向了母亲。他看着母亲眼中那混合着关切、担忧以及一丝隐约期待的眼神,心中那层坚硬的外壳,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丝。对于母亲,他始终有着复杂的感情。爱,却又因她多年来的软弱与无力保护而感到隔阂。但此刻,他愿意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和……一个明确的交代。

      “是。” 顾怀升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般的重量,落在暖阁安静的空气里,也落在对面父母的心上。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平静地直视着父亲顾怀瑾,一字一句,没有任何迂回,没有任何铺垫,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直接剖开了今天此行的核心:

      “父亲,母亲。我和林旭,要结婚。”

      话音落下的瞬间,暖阁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沈清澜轻轻吸了一口气,手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尽管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儿子如此直接、如此不容置疑地宣布,还是让她心头震动。她下意识地看向丈夫。

      顾怀瑾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几下,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里面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怒意,一种被“忤逆”和“既定规则被打破”的本能抵触,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愿意承认的、对于十一年前那场“交易”所造成后果的、隐约的……悔意与无措?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一些,那只放在毯子上的、完好的右手,手指猛地收紧,抓住了厚厚的羊绒毯面。

      “你……” 顾怀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含混,甚至带上了些许喘音,“你说什么?!胡闹!顾家的继承人,跟一个……一个……” 他似乎想找出什么刻薄的词汇来形容林旭,但或许是想起了儿子如今的手段和地位,又或许是那场大病磨掉了他部分尖锐的戾气,最终,“一个”后面,竟一时语塞,只是胸口剧烈起伏。

      “顾家的继承人,是我。” 顾怀升平静地接话,声音没有提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反驳的力量,“顾氏现在是我说了算。我的婚姻,自然也是我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父亲那双因愤怒和病痛而显得有些外强中干的眼睛,“至于林旭是什么样的人……父亲,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毕竟,十一年前,是您亲自‘评估’过他,不是么?”

      这话语里的讽刺与尖锐,如同鞭子,狠狠抽在顾怀瑾的心上,也抽在沈清澜的心上。沈清澜的脸色白了白,眼中露出不忍和痛苦。

      顾怀瑾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愤怒,一半可能是血压升高),他试图用那只完好的手去抓旁边的拐杖,动作却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沈清澜慌忙起身,想要去扶他,却被他粗暴地挥开。

      “你……你这个逆子!” 顾怀瑾喘着气,瞪着顾怀升,眼神里充满了被挑战权威的暴怒,以及一种更深层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力感。是啊,逆子。这个儿子,早已逆反了他的所有安排,挣脱了他所有的控制,甚至……将他这个曾经说一不二的父亲,变成了一个需要依靠药物和护理、连说话都不太利索的病人。他还有什么筹码?还有什么资格,像十一年前那样,用冰冷的威胁去左右儿子的选择?

      “怀升!” 沈清澜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和恳求,她看着儿子,又看看丈夫,眼中充满了为难与心痛,“你……你别这样跟你父亲说话……他身体不好……”

      顾怀升看着母亲焦急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父亲那副色厉内荏、仿佛随时会因激动而倒下的模样,心中那片冰冷的坚硬,并未完全融化,但某种尖锐对抗的欲望,却奇异地平息了一些。愤怒还在,对过往伤害的恨意也未消,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连站立都需依靠外物的老人,他忽然觉得,继续用激烈的言辞去刺激他、击败他,似乎……并没有太大意义。

      他要的,从来不是父亲的认可或祝福(那太虚伪),他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不再有阻碍的“结果”。而现在,这个结果,他已经有能力自己确保。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短暂的白雾。他重新看向父亲,语气依旧平静,却少了些刚才的尖锐,多了种陈述事实般的冷硬:

      “我今天来,不是征求您的同意,父亲。” 他的目光扫过父亲涨红的脸和母亲苍白的脸,“我只是告知您和母亲这个决定。婚礼会办,法律程序会走。林旭,会成为我法律上和社会关系上的伴侣,这一点,不会改变。”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父亲消化这绝对宣告的时间,然后,才继续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叹息的复杂意味:

      “十一年前,您用您的方式‘处理’了您认为的‘问题’。结果是,我找了他十一年,他独自挣扎了十一年,而您……躺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父亲盖着毯子的、不甚灵便的身体,以及这间充满了药味和暮气的暖阁,“现在,我用我的方式,来处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这就是结果。”

      顾怀瑾的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但眼中的暴怒,却在顾怀升这平静到冷酷的陈述中,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地泄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挫败、无力、以及某种迟暮之人才有的、苍凉的颓然。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带着痰音的叹息,整个人仿佛都佝偻了下去,靠回圈椅里,闭上了眼睛。那只抓着毯子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暖阁里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与先前那种充满对峙张力的凝滞不同,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带着淡淡疲惫与萧索的安静。只有顾怀瑾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沈清澜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沈清澜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看向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痛,有无奈,但也有一丝……如释重负?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也早已厌倦了这种冰冷压抑的家庭氛围,对儿子这长达十一年的痛苦执念感同身受,甚至……对那个叫林旭的孩子,也怀有一份迟来的、母性的歉意。如今,看到儿子如此坚定、如此强大地要走向自己选择的未来,她除了最初的担忧,竟也生出了一丝模糊的……祝福。

      “……怀升,” 沈清澜的声音还有些哽咽,但已经努力平静下来,“林旭那孩子……你们,真的决定好了?以后的路,可能……并不容易。” 她指的是外界的眼光,家族的议论,或许还有其他潜在的麻烦。

      “决定了。” 顾怀升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以后的路,我会安排好。” 他的语气里,是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也是对保护林旭、扫清一切障碍的绝对决心。

      沈清澜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她没有说“同意”,但那个点头,那个眼神,已经包含了一个母亲在能力范围内,所能给予的最大限度的默许与……祝福。她不再去看丈夫,似乎也知道,丈夫的沉默,已经是某种形式的……妥协,或者说,是无力的默认。

      顾怀升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冬日苍白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婚礼的具体事宜,之后会有人来告知。” 他对母亲说道,语气缓和了一些,“您……保重身体。” 他又看了一眼依旧闭目靠在椅中、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分的父亲,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暖阁门口走去。

      脚步声沉稳,渐行渐远。

      暖阁里,只剩下苍白的阳光,沉寂的檀香,病弱老人的粗重呼吸,和一个默默垂泪、心中百味杂陈的母亲。

      而走出主楼、重新被冬日清冷空气包裹的顾怀升,抬头望了望高远苍白的天空,又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那座恢弘却沉寂的老宅。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留恋或感慨,只有一片沉静的、了却一桩旧事的淡漠。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内还残留着昨夜火锅聚会的、极淡的温暖气息,以及……属于林旭的、那微苦而清甜的樱花信息素余韵。这气息瞬间驱散了老宅带来的所有冰冷与压抑。

      他拿出手机,点开置顶的联系人,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说完了。家里没事。醒了告诉我,给你带东街那家新出的栗子蛋糕回去。”

      点击发送。
      然后,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载着他,驶离这片承载了太多沉重过往的宅邸,朝着市中心那个有着温暖灯光、慵懒猫咪、和等待他归来的爱人的公寓,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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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我现在回来才发现当初为什么写了那么多,现在回来看修文,好尴尬,想打死自己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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