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火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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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那杯带着笨拙真诚的啤酒敬下去后，餐桌上的氛围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之前那层因久别重逢和复杂往事而隐约存在的、无形的隔阂与小心翼翼，被这滚烫的火锅蒸汽、冰爽的啤酒泡沫、以及沈墨直来直去的“控诉”与祝福，彻底冲散、消融。剩下的，是更加放松、更加恣意的、属于老友相聚的真实喧闹。
“来来来，毛肚告急！虾滑也没了！顾怀升，你这东道主不行啊，备货不足！” 沈墨重新恢复了那副“老子最大”的架势，挥舞着空了的盘子，咋咋呼呼。他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因为酒意和兴奋显得格外亮。
顾怀升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按了一下桌边一个不起眼的呼叫铃。几乎无声地，一位穿着得体制服、笑容训练有素的侍者便悄然出现，迅速而高效地撤下空盘，补上新鲜的、码放得如同艺术品般的各色涮品：脆嫩的毛肚在冰雾中舒展，鲜红的肥牛卷成完美的玫瑰花形，手打虾滑粉嫩诱人，还有翠绿的蔬菜拼盘和晶莹的宽粉。
“哇！顾哥威武！” 洛希言第一个欢呼起来，娃娃脸上满是崇拜（对食物），他立刻伸出筷子，目标明确地夹向那朵“肥牛玫瑰”。
“瞧你这点出息！” 沈墨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手却更快，一筷子下去就捞走了半朵“玫瑰”，得意地冲洛希言扬了扬眉。
洛希言也不恼，笑嘻嘻地去夹旁边的虾滑：“墨哥你慢点，没人跟你抢，顾哥这儿管够！”
方晴和迟暮看着他们斗嘴，相视而笑。方晴夹起一片在菌汤里煮得恰到好处的娃娃菜，轻轻吹了吹，放入迟暮的碟中。“这个煮软了，你尝尝。” 她的声音温软。迟暮“嗯”了一声，夹起那片清甜的菜叶，蘸了点方晴帮她调好的、不带香油的麻酱碟，小口吃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自然流畅，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磨合出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体贴。偶尔迟暮会侧头，在方晴耳边低语一句什么，方晴便微微点头，嘴角的笑意加深。暖黄的灯光下，她们的身影依偎，自成一片静谧温柔的角落。
而顾怀升和林旭这边，则是另一种模式的“安静”。
林旭吃得依旧不多，速度也慢，但神情是全然放松的。他偶尔会抬起眼，看看沈墨和洛希言孩子气的抢食，看看方晴迟暮低声交谈的侧影，深褐色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火锅火光和朋友们鲜活生动的脸，那里面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安宁的愉悦。他左手手背上的樱花印记，在持续的热气蒸腾和室内温暖光线下，那层莹润的淡粉色光晕似乎比刚才更加稳定、更加“温暖”了一些，光芒流转的节奏，竟隐隐与火锅汤底咕嘟冒泡的频率、以及席间欢笑的起伏，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和谐的共鸣。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沉默的烙印，倒像是一个小小的、愉悦的情绪感应器，无声地昭示着主人此刻内心的平和与满足。
顾怀升的大部分注意力，依然似有若无地萦绕在林旭身上。他不再频繁地夹菜，只是每当林旭的筷子在某样食材上稍有迟疑，或者目光多停留一瞬，下一刻，那样东西就会以最合适的形态（辣度减轻、温度适宜）出现在林旭面前的骨碟或小碗里。他甚至能精准地判断林旭何时需要喝口水缓一缓，何时那碗特意为他盛的、晾到温热的菌汤该递过去了。这些动作做得极其自然，行云流水，仿佛是他大脑多线程处理事务中，专门分出来负责“林旭”的这一条线路，早已运转得纯熟无比，根本不需要刻意调动注意力。
他自己吃得很少，酒也喝得克制，但那深灰色眼眸中惯常的冷冽与疏离，却被此刻室内的暖意、食物的香气、以及身边人安然的气息，氤氲得柔和了许多。他偶尔会加入沈墨和洛希言关于某样食材火候的、毫无技术含量的争论，发表一两句一针见血（通常让沈墨噎住）的评论；也会在方晴和迟暮低声交流某个艺术展时，偶尔抬眼看过去，给出一个简短却切中要害的补充。他依然是那个掌控全局的顾怀升，只是将那份掌控力，悄然融入了这场热闹平凡的聚会中，成为背景里最稳固的那根定海神针。
火锅沸腾，白雾袅袅，各种香气混合着啤酒麦芽的微醺气息，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窗外，城市的霓虹夜景似乎也被室内的暖意感染，流淌的光带变得更加迷离梦幻，倒映在光洁的玻璃窗上，与室内蒸腾的热气、晃动的人影、食物的色泽交织成一幅流动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画卷。
酒过三巡（主要是沈墨和洛希言在喝），菜也添了好几轮。大家都有些微醺的饱足感，动作慢了下来，话题也开始漫无边际地飘散。
沈墨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脸上带着满足的红光，眼神却比刚才清明了一些。他看了看对面依旧坐姿端正、但眉眼柔和的顾怀升，又看了看安静喝汤的林旭，忽然叹了口气，这次少了之前的咋呼，多了点真实的感慨。
“说真的，” 沈墨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啤酒浸润后的微哑，“看着你们现在这样……挺好。真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旭左手手背上那安静的樱花微光，“林旭，你这手……没事了吧？我是说，那个……” 他比划了一下，似乎不知该怎么形容那超现实的印记。
林旭放下汤勺，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背。印记在灯光下温润如玉。“嗯，没事了。很稳定。” 他轻声回答，语气平静。他知道沈墨是真心关心。
“那就好。” 沈墨点点头，又看向顾怀升，眼神复杂，“你……也算将功补过了。” 这话说得别扭，但意思到了。
顾怀升迎着他的目光，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有些事，无需多言，彼此心里都清楚。
洛希言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旭的手背：“林旭哥，你这个……真的好像会呼吸的樱花啊，好漂亮。” 他语气天真，带着纯粹的艺术欣赏。
方晴也温声道：“是啊，现在看起来……很安宁。”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病房看到它发光时的震惊，与此刻的平和对比，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迟暮则微微颔首，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沉静：“有些痕迹，或许本就是生命与情感的一部分，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显现。平静了，就好。”
这话题似乎触动了一些更深的情绪，桌边安静了一瞬。只有火锅还在不知疲倦地小声咕嘟着。
忽然，沈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身体，看向顾怀升，眼神里重新燃起“找茬”的光芒：“对了！顾怀升！还有个事儿！当年在学校，你是不是早就对林旭图谋不轨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次篮球赛，林旭低血糖晕倒，是不是你第一个冲过去的？还有画室那会儿，你是不是老偷偷去看他画画？快说！坦白从宽！”
这突如其来的“翻旧账”，让林旭愣了一下，随即耳根微微泛红。顾怀升则面不改色，淡淡瞥了沈墨一眼：“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
“嘿！不敢承认是吧？” 沈墨来劲了，“小洛洛，方晴，你们评评理！他是不是早就心怀鬼胎？”
洛希言咬着筷子，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顾哥那时候确实挺关注林旭哥的，不过我们都以为是因为林旭哥画画好……”
方晴掩嘴轻笑，看了一眼迟暮，迟暮也微微笑着摇头。她们作为“过来人”，对这些少年时期懵懂的情愫，看得或许更清楚些。
顾怀升在林旭微微泛红的耳根注视下，终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似乎有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奈的情绪。他放下筷子，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伸出右手，不是去拿东西，也不是做什么手势，而是极其自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握住了林旭放在桌下的、那只没有印记的右手。
林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但顾怀升握得很稳，力道温热而坚定。这个动作在桌布的遮掩下并不明显，但坐在对面的沈墨和洛希言角度恰好能看到，方晴和迟暮也若有所觉。
顾怀升握着林旭的手，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墨那充满“抓到了”表情的脸，又掠过其他人带着笑意和了然的目光，最后，他看向身侧的林旭。林旭也正看着他，深褐色的眼眸里有着惊讶，有着赧然，更深处，却是一片柔软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暖意。
顾怀升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然后，他转回头，看向沈墨，声音平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又如何？”
三个字。
坦荡，直接，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顾怀升式的、近乎挑衅的坦然。
“哇——！！！” 沈墨和洛希言几乎是同时发出起哄的声音，虽然沈墨是夸张的“鄙夷”，洛希言是纯粹的兴奋。方晴和迟暮相视一笑，眼神里尽是“果然如此”的了然。
林旭的脸彻底红了，一直红到脖颈。他想抽回手，却被顾怀升更紧地握住。那掌心传来的热度，和他手背上樱花印记此刻因为羞窘和巨大甜蜜而骤然明亮、流转加速的微光一样，滚烫地烙进他的皮肤，烙进他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