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214、第 214 章

　　如余生所说，在他在家养病的这段日子，每天早上，甚至是，每天的一整天，余生都会来，死皮赖脸的不肯走，程盼痛着痛着心脏也习惯了。
　　余生嫌外卖不健康，在来的第三天就操刀做起了饭，程盼在客厅常常听到他在厨房打电话问张达这个菜放多少盐，一勺的勺子有多大。
　　余生做饭挺麻利的，做了几天就轻车熟路了，而且非常顾着他的习惯，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余生忽然全知道了，就连保温杯，都不用再自己灌，程盼每次打开，里面都有温水。
　　程盼吃现成的，更不好赶他，临近期末，余生每天过来陪他散步，吃饭，其余别的时候也没打扰他。

　　空闲时候，余生就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沙发，程盼见过一次，余生在上面画插画，群里还有一直催稿的信息。
　　要么就是拿着手机，嘴里嘀嘀咕咕，像在背书的声音。
　　余生专业是物理，程盼不知道他在背什么，一背就是一下午，或者一晚上，比画插画时间还耗得多。
　　明明最讨厌背书，明明......
　　也许分离的太久，他也不了解余生了。
　　不了解如今的余生，为什么这么会照顾人，又为什么......开始吃素，只吃素。
　　也如余生选择了物理，他还是很久以前从王永泉嘴里得知，那么亲密过的关系，什么都要从别人口里得知。
　　什么都是新大陆。
　　而自己呢，如新还是如旧，伤口好了，就忘记疼痛了么。

　　日子晃到期末，程盼腿基本也好了，他觉得余生应该也没什么借口继续再赖在他家，可老妈突然回来了，更夸张的是，老妈拉着余生在这儿睡，不肯他走。
　　夸张不到那个程度，余生很有分寸的拒绝了，只答应过来吃饭，每天。
　　余生的新家在熙街，本来每天过来就麻烦，但以前好歹待一天到晚，等程盼期末考完试，余生真就饭点出现，吃完饭闪人，一点儿没撒谎。
　　有时候是早餐，有时候中午和晚上都在，有时候余生有事，说了今天不来，晚上饭点过了，又跑来，自己主动提着宵夜。

　　他还学着煲汤，好几次消失一下午，去给程盼煲汤。
　　余生偶尔会笑着说：“小盼！喝鸡汤，我熬的哦，熬了好久，我会做很多菜啦......程盼，你喝一口嘛......喝了就白白......盼盼......了。”
　　这样无耻的话，程盼当然不会理他，余生也只是把汤盛好，放他房间，然后轻轻关上门。
　　总而言之，程盼每天都能看到他。

　　每天的概念，就是老妈老爸笑容越来越足，简直把余生当半个儿子。
　　每天的概念，就是早晨起床的时候，他会想......余生今天什么时候来。
　　每天的概念，就是熟悉感慢慢回来，回到最初的距离。
　　而只有偶尔余生开车过来的时候，程盼才会觉得有些淡淡的陌生感。
　　隔着时间的距离。

　　期末成绩下来的那天，他们正在桌上吃饭，老妈看到他的排名总分，差点儿没哭，含着眼泪看着他：“盼盼......”
　　“不是高考，”程盼说，“不至于。”
　　余生也惊讶的要死，一直悄悄看了好几眼，默了默，难得的没说话，沉默吃饭。
　　程盼这次考的挺好的，超前好，保持下去，国内大学一般都没问题，国外......也没问题。

　　于是宋兰问了他要不要考虑外国的大学，家里也负担得起。
　　这话一出，程盼看到旁边正在吃饭的余生，手都抖了一下。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我考虑考虑吧，”程盼说，“下学期再说。”
　　“好，好。”宋兰高兴的拿起手机进屋打电话去了，大概是报喜。
　　其实真不至于，他侧头瞥着只扒饭的余生，还没到高考。

　　回学校拿通知书，顺便抱书回来的时候，是余生送他去的，开着达哥那辆小轿车。
　　余生把车停好，陪他一起上了楼，高三书挺多的，程盼准备全带回家，其实也可以放在教室，但没有其实。
　　余生一个人来回跑了三趟把书堆在了后备箱，第四趟的时候，程盼帮着抱了剩余几本习题册，余生赶紧接过，喘着粗气说：“没事儿......我不累。”
　　“谁管你累不累，”程盼斜他一眼，“这几本习题我马上要写，怕你弄掉了。”
　　“啊......哦。”余生愣着点头，“好，好吧。”

　　来回几趟，把余生折腾的够呛，在校门口累的走不动道。他们又碰到了回学校玩的几个同学，武样曾凡友还有轩辕朗，他们大学都不错，南北方都有，大家聊开了，吐槽大学碰见的百分之百都是傻逼，还约好等程盼高考完一起去看小马哥和王永泉。
　　大家似乎都对他们曾经的分离，避而不提，只调侃余生长这么高，学什么物理，体训队去得了。
　　再聊到梁豆豆，轩辕朗愣了愣，说了一句：“好像出家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快傍晚了，冬日天色黑得快，天已经暗沉了，宋兰早打电话催他们回去吃饭，余生下车把书抬下来放到他们楼梯过道，搬到第三趟的时候，终于搬完，重新坐上车准备找个地儿停车。
　　余生打了打方向盘看着他：“小盼，你等我一会儿啊，我找个地儿停车。”
　　余生边说边开车出巷子口，这附近偶尔有车位，偶尔没有，没有的话就要找一会儿，余生的车又是外面的车，现在上班的邻居也都回来了。
　　一时半会儿的，不好停车。

　　余生把车停到巷子口临时停靠，转头看着他：“可能要等会儿，你饿了没，要不先回去......”
　　“余生，”程盼喊他，“你想跟我和好是吗。”
　　余生没接话，两秒后点了点头。
　　“我本来不打算原谅你，”程盼又说，“但我知道，自己总会原谅你。”
　　是，总会原谅，日日如此，早已原谅，余生是他......唯一的例外。
　　是他，放不下的......依赖。

　　“......对不起，”余生皱起眉，“是我不好。”
　　“道歉没用，”程盼侧头，“你拿什么赔给我。”
　　余生睁大眼，一直盯着他，看着他的脸庞，慢慢滚下了一滴泪：“程盼......你要什么......我什么都给。”
　　余生说完抬手把车椅子往后拉了拉，半蹲下来平视着看着他：“程盼，我爱你......”
　　“爱么。”程盼点点头，也看着余生，和余生下蹲的有些费力的腿，但不是因为车内空间窄，而是......

　　“余生，”他问，“西藏好跪吗？”
　　“......你知道，怎么知道，”余生愣了愣，“......还好，还活着。”
　　程盼眨了眨眼：“我怎么知道，不知道谁这么不要脸，怼着记者镜头说出那些话，你以为我没上网吗？”
　　那一句一句的。
　　程盼，你要身体健康哦。
　　程盼，你要原谅我哦。
　　那一条一条的空间留言，余生说，不要穷途末路，他信绝处逢生......

　　“你说过的，”余生低声说，“做了要让爱的人知道，我所求只为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程盼没接话，默了默又问：“腿还疼吗？你是不是......脑子，哪有人......”
　　哪有人......跪着进藏，那个人是余生。
　　“不疼，”余生盯着他，“也不傻，程盼，你原谅我，好不好。”
　　程盼看着他，点下头：“你拿什么赔我。”
　　赔他的痛，赔他的......伤，也赔，他的傻。
　　“我把名字赔给你，”余生低声回答，哽咽了嗓子，低下头伏在了他膝上，“我把......余生赔给你。”

　　他久久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相依的姿势，互相靠着彼此。
　　良久，余生闷声问：“你...还要我吗......小盼......”
　　“余生，”程盼看着前方的巷口，“我当时......”程盼慢下了声音，“跟你才分开的那几个月，我心理......我知道我大概出现问题了，因为我真的......好恨你。”
　　“对不起......”
　　“我没想到最后心理出现问题的会是我，”程盼伸手也抱住了余生，“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你那时候面对我，面对所谓的不公开，面对我的家庭，包括我对你的感情，你那时候......强烈的不安，恐惧。”
　　“程盼......”

　　程盼摸了摸他的头：“明白了你笑容背后，献祭讨好一般的爱意......”
　　“我......”
　　“我知道了你......”程盼低头看着他，“那时候有多难过了。”
　　余生泪水滚滚落下：“对不起......对不起......”
　　“所以啊，余生，”程盼说，“你到底怎么舍得离开的。”
　　那么恐惧他离开的人，却自己离开了。
　　“我舍不得......我不想离开你......”
　　“所以你最后那样来伤我的心。”程盼也慢慢落下泪。
　　只能那样来伤他的心。
　　他理解余生，他心疼余生。可余生也真的把他......伤到恨意频生。

　　而余生怎么可能不清楚，怎可能不记得——他是怎样来伤害程盼，把他的心伤的支离破碎。
　　一块一块，都没人帮程盼拼......程盼只能自己捡。
　　“我......我......”余生慢慢抬眸看着他，“小盼......”
　　程盼深深叹了口气：“是恨你，现在也恨你。”他伸手触碰余生的膝盖，“可大部分时候......我爱你。”
　　余生泪水戛止，程盼说......他爱自己。他还爱自己。
　　“说那么多，”程盼也抬眼看他，“余生，给我看看你的膝盖。”
　　“好......好......”余生点头，眼泪又滚滚下来，他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里面的秋裤：“早知道今天你跟我告白......就不穿秋裤了。”

　　程盼则是盯着他卷起秋裤后，里面的护膝。
　　“我膝盖冬天会冷，”余生解释，说着掀开了护膝，“小盼你看......”
　　程盼只是静静看着，一言未发。
　　“嗯......”余生慢慢收了哭腔，“我膝盖......”
　　凹陷进去了一整块......
　　但他没说，因为程盼看得到，程盼重新问他：“疼吗？”
　　余生本来想说不疼，确实已经不疼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疼......”
　　程盼终于抬眸看着他，朝他伸手，余生狠狠钻进了他怀里：“程盼！”他喊着，“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了......不要了......”

　　“我还没说和好呢。”程盼说了一句，慢慢替他放下护膝和裤腿，“秋裤要天天穿着。”
　　“嗯......”余生简直委委屈屈的应下，“那我们什么时候和好......”
　　“看你表现。”
　　“我一定好好表现！”余生奔溃的抱紧他，“我把我名字都赔给你。”
　　“真够值钱的。”程盼打趣了他一句，低头看着余生的膝盖。

　　“余生。”他喊。
　　“在......”
　　“白天，搬书的时候......”
　　“嗯......我可以搬，”余生说，“不影响我干活，正常生活没问题，只要不冻着。”
　　程盼只摸了摸他的发顶：“嗯。”
　　余生却开始不要脸了：“小盼。”
　　“嗯。”
　　“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
　　“差一些。”
　　“你原谅我嘛......”
　　“再说吧。”
　　“不要再说嘛......”余生默了默，“万一再说......再说，过段时间开学......我又不在你身边，我怕你......喜欢上别人。”
　　程盼不想理他，余生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静静道：“但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喜欢上别人。”
　　程盼本来想说一句：真够有自信。
　　但他最终只低低“嗯”了一声。
　　闻言，余生擦着眼泪笑起来：“我会非常乖！只听你的话！我会好好表现！”
　　“嗯，松开吧，回去吃饭。”
　　“不嘛......再抱一会儿。”
　　“......”

　　程盼则是拖起这个不听他话的：“不抱了。”
　　余生泪言婆娑的看着他：“为什么嘛......”
　　程盼说：“因为有点恨你。”
　　“恨我......”余生又哭起来，“对不起......”
　　程盼真的是无奈的看着他，明明是余生道歉，到头来，委屈的也是他。
　　他顿时心化成了一汪暖冬的塘水。
　　他去牵余生的手：“走吧，哭包哭累了回家吃饭。”
　　“小盼你说‘回家’......”
　　“嗯，”程盼牵起了他的手，“回家。”
　　“程盼我爱你！”
　　程盼无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牵好不要脸的这个哭包，这包还喜欢炸人。

　　当晚回到家，在餐桌上，宋兰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有些别样的存在。
　　她乐得终于点头说：“刚好你表姐快生孩子，要我去帮忙，我就担心你俩，正好，正好。”
　　余生侧过头看着程盼：“你表姐？宋雨文结婚了......林警官？”
　　“嗯，”程盼点头，“去年暑假结的婚，就是你下跪的时候。”
　　“......”

　　“......你婉转点儿，”余生有点儿无语，“阿姨在呢。”
　　“怕什么，”程盼说，“你脸都丢到全国去了。”
　　余生无语的低头扒饭，真的，真的......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程盼嘴实在太贱了。
　　刚刚还跟他腻腻歪歪呢，现在就开始羞辱他。
　　余生踢了程盼一脚，不过十分轻，程盼轻“嘶”了一声，转头看他，宋阿姨笑着说：“好好好，今晚余生就在这睡！就在这睡！”
　　程盼刚想说话，余生起立端走自己的碗筷：“我吃好了，我去洗澡。”
　　程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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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总是要一张床的，等程盼洗漱好上床的时候，余生这个不要脸的已经脱光了，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程盼掀被子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这叫表现好？”程盼问。
　　余生眨着大眼看他：“嗯，我在下面。”
　　“余生，”程盼真的很想指着他脑子骂一句，里面装没装浆糊，他无语的关灯上床，“睡觉。”
　　哪知余生立马过来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