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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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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绪鞠那持续的低落状态,像一层薄雾,笼罩着这个家。松望辞的神经比以往绷得更紧,他不仅要警惕邓绪鞠可能因“过去”的余波而产生更剧烈的反应,还要分神应对来自江晟的潜在威胁,以及文雅归来后更加复杂微妙的局面。
文雅将慕绪送回来后,并未多做停留。她看着儿子欢快地扑向松绪鞠(尽管对方反应平淡),又看了看松望辞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与疲惫,最终只是抿了抿唇,留下一句“有事打电话”,便匆匆离开。那份刻意维持的距离感下,是汹涌的担忧和无力。
家里似乎又回到了“父子”三人的状态,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滞。慕绪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哥哥和爸爸之间有种他不懂的沉重,连带着他玩耍时都安静了几分,更多的时候只是挨着邓绪鞠坐着,自己摆弄玩具,偶尔偷偷看一眼哥哥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这天傍晚,松望辞在厨房准备晚饭,刻意将动作放得很轻。客厅里,慕绪正在搭积木,邓绪鞠依旧抱着“佩佩”蜷在沙发角落,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突然,慕绪的积木塔轰然倒塌,发出不算太响的“哗啦”声。这本是孩童游戏中最寻常的一幕。
然而,一直安静的邓绪鞠却猛地转过头!
他的动作快得有些突兀,视线锐利地投向那堆散落的积木,瞳孔在瞬间收缩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惊吓,而是一种……被突然的“断裂”或“失控”声音所触动的、本能的警觉,仿佛那倒塌的不是积木,而是某种更重要的、维系平衡的东西。
慕绪被哥哥的反应吓了一跳,呆住了,小手里还捏着一块积木。
松望辞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要立刻冲出去。
但邓绪鞠的反应仅此一瞬。他很快眨了眨眼,那种锐利的警觉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了空洞和疲惫。他看了看吓呆的慕绪,又看了看那堆积木,非常缓慢地,用一种近乎梦游般的语气,轻声说:
“坏了。”
然后,他不再理会,重新转回头,看向窗外。
慕绪这才松了口气,小声嘀咕:“没关系,可以再搭……”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倒下的积木拢到一起。
松望辞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邓绪鞠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因为一个微小干扰而产生了短暂的错误读数。这说明他内在的“系统”极不稳定,任何预料之外的刺激(即使是积木倒塌的声音)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测的连锁反应。
这比持续的“焉焉”状态更让松望辞感到不安。持续的麻木至少是可预测的,而这种间歇性的、被细微事物触发的“瞬间清醒”或“异常警觉”,则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晚饭时,松望辞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提起白天工作中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想打破沉闷。邓绪鞠只是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反应。倒是一直安静的慕绪,忽然抬起头,看着松望辞,很认真地说:
“爸爸,你笑起来不好看。”
松望辞一愣。
慕绪继续道,童言无忌:“你好像……这里很累。”他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
孩子的话,像一把没有开刃却足够沉重的钝器,轻轻敲在了松望辞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防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安抚儿子的、像样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只能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沉默。
而坐在对面的邓绪鞠,似乎被这段对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停下了戳米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在松望辞强作平静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非常非常缓慢地,歪了歪头。
那不是一个好奇的动作,更像是一种……评估。像是在分析一件物品表面出现了新的、他不理解的磨损痕迹。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松望辞却在那片空洞之下,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转瞬即逝的……类似于“观察”的专注。
邓绪鞠在观察他的“疲惫”。
这个认知让松望辞感到一阵寒意。邓绪鞠或许不理解“心疼”或“担忧”,但他能察觉到“异常”,能感知到情绪的“波动”。而他的“观察”和“理解”,永远是建立在自身那套扭曲逻辑基础上的。
松望辞不知道,在自己这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挣扎里,邓绪鞠究竟“观察”到了什么,又会用他那套逻辑“理解”成什么。
晚餐在一种更加窒息的沉默中结束。
夜深人静,慕绪睡熟后,松望辞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手机屏幕亮起,是江晟发来的一条简短信息,没有任何实质内容,只有一张星空的图片,配文:【今晚夜色不错。】
这是提醒,也是无声的威慑。那颗名为“绪绪”的星星,在江晟手中,成了悬在松望辞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松望辞闭上眼,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前有邓绪鞠那不稳定、且开始“观察”他的内在深渊。
后有江晟握着血淋淋的过去、虎视眈眈。
身边是天真却敏感的儿子,和已经划清界限、只剩担忧的文雅。
他坐在自己亲手打造的囚笼中央,看着阴影从四面八方合拢。
而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下一次积木倒塌的声音。
等待邓绪鞠下一次的“观察”与“理解”。
等待江晟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