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涡度拟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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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溪池是被闹铃吵醒的，他头晕目眩，起身张望，松了口气。
昨晚的那些果然只是一场梦。
今日要拍第一幕，地点定在老城区，到地方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
做完妆造，临近中午，曹云山不喜欢人造景，通常会等到时机拍真实的景。
这一段在黄昏，所以并不着急。
此刻，曹云山抽着烟，手有搭没搭地点在剧本上给他讲戏。
“这场戏，是阿震第一次看见剧团演出，产生向往，所以待会儿你要表现出来那种眼神。为了最好呈现，可能要你把助听器摘了，可以吗？”
江溪池点点头：“我明白的曹导。”
“好，”曹云山点点头，拿着对讲机吩咐，“各部门准备，五分钟后，我们先来一遍试试，确定打光和位置。”
江溪池也坐在旁边背词进入情绪。
“Action！”
远处隐约传来吆喝声，阿震背着装满废纸壳和空酒瓶的旧竹篓，匆匆走过弥漫着馊水味的巷子。
镜头拉近，定格在他脸上，那是一张灰扑扑的脸，嘴唇干裂，瘦骨嶙峋。
阿震刚从当铺出来，前几天开了战，大家伙像惊弓之鸟，逃的逃散的散，地上时常有宝贝捡。
那么大一个珍珠居然就换了几个铜板。
不过这个世道，有再多的钱也没用，看看那些大户人家，现在又能活下多少人？
“cut！”曹云山喊。
“很好，但是此时的阿震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麻木中还残存几分少年气，你找找感觉，想想你自己的十六岁。”
自己的十六岁？
太远了，江溪池有点想不起来了。
短暂的休息，外头有人进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vv！”一位剧组小妹举着本子叫，“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喜欢你很久了！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江溪池莫名勾了勾嘴角。
他的十六岁来了。
他就站在那，看着周惊莳拿起本子，龙飞凤舞地签下名，然后说了声“谢谢”。
又拍了约莫三四遍，终于获得了曹云山的肯定。
下面的戏是重头，不仅要卡情绪，还要卡景，连着拍了六七遍，曹云山始终没点头。
一场戏拍到黄昏，任谁都有些倦怠。
江溪池懒懒地靠在折叠椅上，感觉口干舌燥，全身筋骨都错了位。
周惊莳还是没忍住，慢悠悠，不经意地晃过去，将保温杯递给他。
“温水，润润喉。”
“谢谢。”江溪池接过来猛地灌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周惊莳又递过纸：“慢点。”
“嗯。”江溪池鼻子酸酸的，风迷了眼，有点湿湿的。
他不由得想，如果八年前，没有那档子事就好了，如果他还能和周惊莳在一起就好了。
他看着他，可他却始终没看自己。
“小溪，曹导说要拍下一场了！”顾朗跑过来喊，看见周惊莳，心虚地摸摸鼻尖。
江溪池点点头，起身绕过柱子似的站那的周惊莳：“知道了。”
周惊莳伸手，只捉到一缕风。
“Action！”
阿震微微佝偻着背，在黄昏的血色中踽踽独行，背影拖出长痕。
他抬手，想揉揉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时常发晕的额头。
刚碰到皮肤，脚底下传来了有韵律的震动，那韵律格外清晰，震得他脚心微微发麻。
阿震茫然抬头，望见刺目阳光。
布满灰尘的脸上，那双原本疲惫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不属于这张面庞的惊愕。
他循着震动寻去，一步一步地挪向戏园那扇紧闭的后门。
透过门缝，可以看见朦胧的光线和翻飞的彩色。
他分外小心地贴近门缝，屏住呼吸。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镜头透过阿震的眼睛，聚焦在戏台上一个正在表演《游园惊梦》杜丽娘的名角身上。
“cut！”曹云山喊，“可以了，这遍非常不错！”
现场安静几秒，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全场无一句台词，江溪池只通过面部细小表情的变化，完美诠释了聋耳少年被艺术吸引的全过程。无声，但震耳欲聋。
周惊莳坐在曹云山旁边，听着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
从“Action”开始，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个单薄的身影。
在他看见那双被光影点燃的眼睛时，心好像被狠狠攥住。
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江溪池对舞台的执着，江溪池对戏曲的热爱，江溪池的笑，江溪池的好。
如果……他不把江溪池带出那个小镇……结局是不是会不同？
江溪池转身，刚好对上那欲言又止的眸子，他蓦地一笑，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悄悄释怀。
昆曲的种子在阿震心中生根发芽的同时，某种被冰冻了八年的情感，也在悄然复苏。
“一起吃晚饭吧，小溪，别再避开我了。”周惊莳走过去，对他说。
周惊莳内心犹豫，前进，又怕自己的前进会给他带来伤害，后退，又不甘心。
江溪池没犹豫，他说“好”。
两人并肩走在逼仄的窄巷，周围有若有若无下水沟的臭气，天越来越黑，好像回到了那个同样漆黑的小巷。
他们好像总是在小巷里奔跑、相拥，分离。
周惊莳侧目看他，很想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这次不会松手，可是理智战胜了欲望。
整条街道只开着一家面馆。
两人进入，门口有铃铛，门一开就叮叮当当的响。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着急忙慌走出来：“是……吃饭的吗？”
周惊莳视线在菜单上转一圈：“是的奶奶，我们要两碗咸菜肉丝面。”
“好……好……”老人家转身去厨房忙活。
周惊莳抽出一张纸巾，拿着两双筷子擦了擦递给他。
江溪池接过，两人安静地玩手机，没人说话。
见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异口同声说话。
周惊莳：“明天演什么？”
江溪池：“你什么时候走？”
周惊莳愣了愣：“你想我走吗？”
江溪池忙摆手：“不是不是。”
周惊莳笑笑：“不是就好，你要是不想我待在这，我可以走的。”
“没有，我只是怕耽误你工作。”
周惊莳张张嘴，刚想回复，老奶奶就端着面过来了。
她步伐蹒跚，差点被旁边的垃圾桶绊倒。
江溪池连忙扶住。
老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唉，年纪大啦，眼睛不好使了，谢谢你啊，小伙子。”
周惊莳从后头抽出一把凳子放下，江溪池会意，小心地把老人搀扶到凳子上：“奶奶，您坐会儿吧，许久没来人了，我们陪您聊聊天。”
老奶奶听着，苍老的脸上有了喜色。
“我们这块儿的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了，老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没啥人。”
“那您怎么还在这儿开着面馆呢？”周惊莳有些好奇。
老奶奶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球有几分水光。
“这店啊，是我和老伴一起开的。开到第二十个年头，他生了场病，走了……我们也没个孩子，就守着这店，算是个念想吧。”
她说着，轻轻摩挲着握住两人的手：“你们年轻人啊，总是不懂得珍惜，等到老了才明白，好多事儿，是真的来不及了……”
两人不自觉对视，目光相接后又不自然地躲开。
店里一时只剩下炉灶上水汽蒸腾的细微声响，空气里突然弥漫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怅惘。
“那您和您的老伴……一定很幸福吧……”周惊莳开口，嗓子有点哑。
“哪有啊！”老奶奶挥挥手，嘴角带着甜蜜，“那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就胆小怕事，去当兵，怕自己回不来，就不跟我在一起。害得我白白伤心了好一阵。”
“结果呢，最后还不是和我在一起。白白浪费这么些年。”老奶奶抬头，叹了口气，“要是早知道他只能活这么些年，我当年死缠烂打也要和他在一起。”
“人生啊，谁也猜不透意外和明天哪个来，所以啊，趁年轻，能爱一天是一天。”
厨房传来水壶叫的嗡鸣，老奶奶觉着自己说的多了，讪笑道：“快吃吧，孩子。面坨了就不好吃了。这人呐，就跟这碗面一样，热腾腾的时候最香，也最该好好珍惜眼前这一口。有些念想，留在心里暖暖的就好，日子，总还得往下过不是？”
两人再次对视，这次谁也没躲开。
他们拿起筷子，没说话，各自格外珍重地吃了口热汤面。
全身心好像都被点燃。
周惊莳停下，抬头看他，像是下定决心。
“小溪，我开‘止息’确实是为了忘记你，可是……”周惊莳顿了顿，强行咽下眼泪，喉中泛滥起血腥味，“‘止息’开了两年，我走过7个国家48个城市，却时常在想，会不会某个城市，你就站在下面偷偷听着我唱。”
“‘止息’结束，我才发现，我是全世界最愚蠢的人。”他自嘲般叹息声，“我明明忘不了你，却还是欲盖弥彰地在舞台上喊着忘记。太可笑了。”
江溪池的泪滴在面汤里，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周惊莳。”他叫他，“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现在的我，需要一点时间去考虑。”
周惊莳笑着擦去他眼角的泪珠：“好，我等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