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间烬歌》烬河灯

3、五峰择徒

　　朝阳峰正殿紫气缭绕，十二根盘龙柱吞吐着五行灵光。众位师尊的鹤氅上流转着不同属性的符文，却都因宗主长风真人指尖叩击玉案的声响暂敛光华。

　　"紫霄宗竟也不知？"青木峰掌峰指尖缠绕的藤萝骤然僵直，"那日劫云现世时，我宗镇山阵法可是震了三震。"

　　殿中鹤发童颜的长风真人自云纹蒲团起身，衣袂间星斗明灭："梵宗传讯，说是白龙盘桓劫云七日方散。"他长袖无风自动："龙族非贤主不认，此人必承天地清气而非魔族之人。"

　　赤焰峰掌峰真人周身火纹忽明忽暗："总不会是散修罢？岩洲大陆三千年来哪有散修引动九霄雷劫？"话音未落，殿中议论之声四起。

　　长风真人广袖轻拂，龟甲化作流光没入殿顶周天星辰图："传令各峰，以'寻龙诀'探查百里灵脉。"他话音未落，殿外忽有青鸾长鸣，新弟子们青涩的灵气如初春新芽般透门而入。

　　殿外传来禀报：“启禀宗主，新入山门的弟子们已集合完毕，现在殿外等候。”

　　长风真人颔首，五峰掌峰真人结印留在原处，其余师尊化作道道流光掠出大殿。

　　霞雾峰五位女师尊广袖翻飞间，灵力如月华倾泻，将孩子们笼罩其中探查灵络。有人腰间陆续亮起光华。

　　都是些十多岁的孩子，见到这样的场面不免心生紧张。而此刻的灵仙正静静想着心事，比起这盛大的拜山入宗之事，她更在意如何恢复记忆，认清自己的处境。这般出神模样落在霞雾峰众师尊眼中，倒成了先天水灵根难得的澄明心境。

　　"可惜了。"霞雾峰大师尊孟子芩手中冰棱镜映出灵仙残缺的经脉，"期门穴下有断壑。"

　　郑奇英凝视着宋敏霞，记忆溯回当年那个雪夜。那时宋敏霞经脉尽碎躺在寒玉榻上，胸前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是她亲手将玄冰玉珏按进师妹心口，看着寒雾一点点冻结肆虐的离火咒。

　　"师姐......"垂死的宋敏霞抓住她的袖角，染血的指尖颤抖着："若我死了，告诉传莺姐......"

　　郑奇英正要俯身去听，忽听得廊下冰凌簌簌震落，一抹茜色残影卷着药香破开风雪。萧传莺跌在玉榻前时，发间玉钗生生折断了尾翎。

　　郑奇英看见这位素来端庄的师姐竟赤着双足，罗袜浸透雪水，凤眸里凝着千年寒潭都冻不住的猩红。

　　"别害怕！师姐来救你！"她并指点住宋敏霞要穴，续光丹顺着凝脂般的指尖滚入苍白的唇缝。

　　霜风卷起萧传莺散落的衣带，拂在宋敏霞渐弱的脉搏上。她忽然将半块阴阳玉佩拍进郑奇英掌心，转身时药瓶撞碎满地冰晶："守着她心脉，纵是阎罗亲至，也要等我掀了九幽黄泉回来！"

　　整理了思绪，郑奇英探寻着宋敏霞的表情，想从中看出她的想法。这个师妹的心思，别人不知，她还是明白的。传莺师姐下山寻方，历经艰难找回了一部奇术，宋敏霞修习此奇术之后，果然渐渐恢复了经脉，挽回了道行。此事事出有因，所知之人不多。只有她至今记得宋敏霞痊愈后如何化作传莺的影子。晨露未晞时总见月白衣角扫过青阶，暮鼓声中常闻银铃佩环相击，连听道课时都要将藤编蒲团紧挨着师姐的沉香木座。直到那日守魂殿传来玉磬九响，宋敏霞在传莺灵柩前站成冰雕，任凭春雨将衣襟浸透，从此再无人见过她展露欢颜。

　　晨雾蒙蒙间，郑奇英望着宋敏霞探索在灵仙周身的灵力。少女明眸在晨光中如珠似露，恍惚竟与当年传莺师姐指点小师妹剑诀时，剑气扫落的海棠花影重叠。檐角铜铃忽被山风惊动，叮当声里，她瞥见宋敏霞袖口微不可察地颤动，恍若深潭被投入一粒石子——这涟漪，她等了整整两甲子。

　　“敏霞......”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奇英。”宋敏霞看着她道：“这个孩子我很喜欢。”说罢扬起嘴角温暖的笑了。

　　郑奇英也笑了，只是遥遥一见，敏霞就觉得喜欢，那就她吧，虽说她灵脉如碎玉难成器，权当是栽棵新苗——待他日沃土深培，何愁引不来芝兰玉树？

　　宋敏霞飞身一跃，来到灵仙面前。

　　灵仙惊讶的看着宋敏霞，眼神纯净而疑惑。宋敏霞一语不发，凝视着灵仙的面容，她的眼睛、她的额角，好像好像......

　　众师尊有些意外这个特立独行飞跃出去的宋敏霞，孩子们也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李炲炎与他人一样注视着宋敏霞，内心却十分紧张灵仙。

　　“你愿意跟着我吗？”宋敏霞有些迟疑的问
　　道。

　　“我......”灵仙感觉面前的这个师尊很亲切，正想答应，突然想起李殆炎还没被收下，嘴边的话就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你不愿意？”宋敏霞不明白的问。

　　“不是不是。”灵仙指了指身边的李炲炎说：“我同来的伙伴，他还没被收下......”

　　另一边有个男子一直注视着宋敏霞的举动，见此一幕立刻瞬移到了李炲炎面前，他看了一眼宋敏霞，脸色一红。

　　此人乃是赤焰峰师尊赵明远，整个五行宗都知道赤焰峰赵师尊有意霞雾峰宋师尊，包括宋敏霞自己也知道。

　　她看了一眼这个脸红的师兄。

　　慌里慌张的，赵明远抓住李殆炎的手塞给他一个腰牌：“嗯……你这小伙子长得不错。”又看一眼宋敏霞，转向灵仙道：“你也不错，以后常来常往，随时欢迎。”

　　赵明远面色通红逃也似的回去了。霞雾峰女修们忍笑的灵气波动惊起了檐角铜铃，倒是冲淡了遴选现场的肃穆。

　　宋敏霞将腰牌递给灵仙，也便回去了。

　　晨露未晞的广场上，唐仲谨与牛小虎见灵仙同李炲炎掌心已托着莹润玉牌，难掩雀跃地连声道贺。四人围作小圈低语轻笑，衣袂交叠处流转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这番动静虽刻意压低了声响，却似石子入潭般在肃穆的殿前漾开涟漪，引得几位正在观礼的师尊侧目。

　　悬鸣峰主方志锦原本正与血岩峰严成并肩立于鎏金香鼎旁，见状忽然按住严成即将扬起的玄铁令牌。玄色袖口暗绣的雷纹擦过严成腕间护甲，两位峰主目光相撞的刹那，方志锦眼底浮着层欲说还休的云雾。严成浓眉微挑咽下疑问，抱臂时玄铁护腕撞出铿然清响，倒要看看这老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方志锦袍袖翻飞间，血岩峰令牌已化作赤芒没入牛小虎怀中。严成打量着那少年虽五行灵根驳杂如乱麻，倒真有三分土性灵气在筋脉间流转。紧接着悬鸣峰青玉令又落进唐仲谨掌心，这少年纵使眉目如画，周身灵气却似打翻的颜料盘混沌不清。

　　“嘶～”严成摩挲着下颌刚冒头的胡茬，看着方志锦捻诀时指尖残留的灵光，暗道这家伙百年来收徒眼光当真毫无长进。

　　"凡心坚若磐石者，自可劈波斩浪。"方志锦抚过腰间悬着的雷鸣佩，说得煞有介事。严成瞥见他说话时目光总往霞雾峰方向飘，心下已然雪亮，却只在鼻腔里哼了声算作回应，转头将新寻到的土灵根苗子纳入麾下。

　　方志锦余光里，宋敏霞素白裙裾正与赵明远玄青道袍在晨风中若即若离。喉间泛起青梅酒般的酸涩——自三百年前同乘乌篷船来拜师那日起，除却霞雾峰几位师姐妹，唯有他这个同乡偶尔能得她三两句寒暄。而今她却任由那人玉佩流苏扫过她袖口云纹，低垂的睫羽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方志锦不自觉地攥紧袖中陈旧的桃木梳，那是当年她及笄时未能送出的贺礼。

　　那厢四人正对突然降临的玉牌惊喜交加，唐仲谨捧着青玉令翻来覆去查验符纹，牛小虎则对着赤红令牌上凸起的山岳图腾直咂舌。檐角风铃恰在此时轻响，将少年们压低的笑语送上九重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