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间烬歌》烬河灯

31、谷口送别

　　剑光如虹，倏忽而至，一众身影落在了寂翎山上。

　　山风猎猎，吹得众人衣袂翻飞。从此处俯瞰，下方被氤氲雾气笼罩的，便是令人谈之色变的寂翎谷。谷外有紫霄宗布下的禁制法阵，无法御剑，此地已是最近的落脚点。

　　李长老面沉如水，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赵明远，心中一阵烦闷。这一路上，无论他如何暗示明示，对方都如同牛皮糖一般，甩之不脱。每每他想开口，赵明远便抢先一步，要么追忆两宗旧谊，要么重申“务必亲自护送李长老回宗”的决心。那点心思，昭然若揭——名为送他，实为护着那姓萧的丫头。

　　灵仙静立一旁，异常沉默。她比谁都清楚，踏入寂翎谷，意味着即将直面杀戮。而更棘手的是，她身怀仙器的秘密，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暴露，否则，谷内的危险恐怕远不及随之而来的人心贪婪。她真正需要筹谋的，是如何在不暴露底牌的情况下，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赵师侄，山下便是寂翎谷了。”李长老按下心头火气，挑眉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你可要好人做到底，护送你这萧师侄入谷啊？”

　　赵明远哈哈一笑，应对自如：“师叔说笑了，晚辈此行只为护送您。这丫头入不入谷，与我有何相干？不过……”他话锋一转，从善如流，“既然师叔开了金口，让我的小徒弟陪她走几步，也是应当的。”说罢，他微微侧首，“炲炎，去陪你萧师妹一程。”

　　“是，师父。”李炲炎应声出列，默默走到灵仙身侧。

　　就在这时，何渊突然上前一步，朗声道：“长老，师父，弟子愿为他二人引路，以免他们在这林深叶密之处迷了方向，日后反怪我们招待不周。”

　　冯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这个徒弟，果然机敏！此举名为引路，实为监视，防的就是对方在最后关头耍什么花样。“很好，你去吧。”他畅快应允。

　　“是。”何渊领命，转向萧、李二人，语气平淡无波，“二位，请吧。”

　　三人遂离了众人，沿着山道步行而下。

　　寂翎山一带林木参天，枝叶蔽日，不过走出百余步，身后的视线便被层层叠叠的绿意彻底切断。又行了一段路，何渊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开始不时回头，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神情警惕。

　　在又一次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后，他猛地转身，迅速将一个品相寻常的储物袋塞到灵仙手中，压低声音急促道：“快收好！”

　　灵仙一怔，下意识地翻手将储物袋纳入袖中，学着他的样子低声问：“这是何意？”

　　何渊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李炲炎，见李炲炎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沉默一瞬，声音压得更低：“莫问，也莫要让他人知晓……你日后自会明白。”

　　此人行为古怪，动机难辨。灵仙不禁抬眼仔细打量他，却见何渊已移开视线，紧抿着唇，只顾埋头前行，一副不愿再多言的模样。

　　这时，李炲炎也靠拢过来，悄无声息地递来一物，低语道：“拿着，我师父给的。”

　　灵仙低头，手心又多了一个储物袋。她心下愕然，今日是怎的了，人人都来给她送行囊？“……替我多谢赵师叔。”她轻声道。

　　修仙之人有灵气入体，脚程自是比凡人快上许多，不多时，三人已抵达寂翎谷入口。

　　一股混杂着腐叶与腥膻的阴风从谷内吹出，其中隐约传来的妖兽嘶鸣，令人心悸。

　　何渊在谷外驻足，不再前行，只是默默目送。灵仙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转身便向那幽深的谷口走去。

　　李炲炎见她身影即将没入黑暗，心中一急，下意识就想跟上。何渊却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用力摇了摇头，目光沉凝。

　　谷内传来的嘶吼声愈发清晰，李炲炎眼睁睁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被谷中的阴影吞噬，他愤然握紧了双拳，指节泛白。

　　寂翎山上，赵明远仍在与李长老东拉西扯，从宗门旧事聊到近日天气，话题漫无边际。李长老早已懒得拆穿，索性负手而立，眺望“风景”，倒要看看他能说到几时。

　　赵明远心中亦是无奈，为了干扰李崇天散出神识探查山下动静，他已是搜肠刮肚，唇干舌燥。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直到何渊与李炲炎一前一后返回，何渊禀告“萧灵仙已入谷”，紫霄宗众人脸上才不约而同地露出畅快满意的神色。

　　事了拂衣去，李长老即刻便要带队回宗。他见赵明远仍杵在原地，不由道：“师侄自行请便吧，老夫要带弟子们回去了。”

　　赵明远却一脸正色，拱手道：“不成。既然说了要护送，必要亲眼见您安然踏入紫霄宗山门，方能功德圆满。”

　　李长老懒得再与他废话，冷哼一声，御剑而起，径自回宗。令他没想到的是，赵明远竟真的带着徒弟御剑跟了上来，一路尾随至紫霄宗巍峨的山门前，待他们全部入内，方才遥遥拱手，声音洪亮：“李师叔，晚辈告辞！”

　　演戏，自然要演足全套。赵明远如是想。

　　然而，离开紫霄宗视线后，这对师徒却并未返回五行宗。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转而朝着寂翎谷的出口方向疾驰而去。

　　人，既然是他们送来的，自然也要由他们，平安地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