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试探 ...
程砚初的手很暖,干燥而稳定,包裹着我冰凉微颤的手指。那股暖意顺着皮肤相贴的地方,丝丝缕缕地渗进来,不像卑尔根图书馆里那瞬间击穿我的阳光般具有破坏力,而是一种缓慢的、坚定的渗透,试图融化我骨子里积存了太久的寒意。
我们就这样坐着,谁也没有先松开手。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凝滞在这一刻。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交织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福城夏日的、慵懒的蝉鸣。阳光在地板上移动,光影的轮廓悄然变化,像无声流淌的沙漏。
“季知秋。”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珍重。
我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那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难辨,只剩下一种清澈见底的、沉甸甸的专注。我忽然觉得,或许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五年的隔阂,五年的猜测与怨恨,似乎并不能被这一场谈话完全消弭,但它们的确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光得以照进来,让我们得以重新看见彼此,不是透过记忆的滤镜,而是真实的、带着伤痕与成长的此刻。
“我该回去了。”我轻声说,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鼻音。天色尚早,但内心的惊涛骇浪过后,是巨大的疲惫,我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来消化这一切。
他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点了点头:“好。”他松开手,站起身,“我送你下楼。”
“不用,”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我自己可以。”
他看着我,没有坚持,只是说:“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嗯。”我应了一声,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走向门口。他跟在身后,在我拧开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又开口。
“季知秋。”
我回头。
“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眼神里带着确认的希冀,还有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这个情境下难得的忐忑。褪去了心理学学生的冷静剖析,此刻的他,更像很多年前那个会因为我的逃避而受挫的少年。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软一片。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很轻,但很肯定:“算。”
一抹清晰的笑意终于在他唇角绽开,驱散了最后一点阴霾,让他整张脸都明亮起来。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会在篮球场边对我露出爽朗笑容的程砚初。
“路上小心。”他说。
关上门,将他和他那间整洁得过分、带着清冷书卷气的房子隔绝在身后。楼道里有些阴暗,但楼梯转角处的窗户投下明亮的日光。我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脚步不像来时那般虚浮,虽然依旧有些发软,但踩在地上,有了实感。
夏日的热风扑面而来,带着福城特有的、混合着植物蒸腾气息和城市尾气的味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持续了多日的、令人窒息的憋闷感,似乎松动了一些。阳光依旧刺眼,但不再带有那种令人晕眩的攻击性。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听到开门声,她探出头来,脸上带着笑:“回来啦?出去见朋友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换好鞋,走进客厅。心脏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一切而微微加速跳动,面对母亲的询问,竟生出一种做贼心虚般的感觉。我和程砚初……这就算是开始了?一种隐秘的、带着甜意的慌乱在心底蔓延。
“妈,”我倒了杯水,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犹豫着开口,“我下午……是去见程砚初了。”
母亲切菜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立刻回头。过了几秒,她才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听起来还算平静:“哦?他……回来了?”
“嗯,他也毕业了,回来一段时间。”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你们……聊了聊?”她问,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聊了聊。”我斟酌着用词,“聊了聊以前的事,还有……这几年。”
母亲转过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我,眼神里有探究,有关心,但并没有我预想中的激烈反对或厌恶。这让我稍微松了口气。时间,或许真的改变了一些东西。
“说开了也好。”母亲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感慨,“那孩子……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他。他们家那时候……也挺难的。”
我愣了一下。这还是母亲第一次主动提起程家,而且语气里没有了从前那种一提及就难以抑制的愤懑。五年前,因为我和程砚初之间那场未遂的、却已初露端倪的情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我的崩溃,母亲将所有的怒火和失望都倾泻在了程家身上,认为是程砚初“带坏”了我,是程家的“纵容”导致了这一切。两家的关系也因此将至冰点。
“妈,您……不怪他们了?”我试探着问。
母亲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背影显得有些疲惫:“怪有什么用?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去了卑尔根,我一个人在这里,有时候想想,当年或许也是我反应过激了。程砚初那孩子,本质不坏,就是那时候年纪小,处理事情不成熟。他爸妈……后来也托人带过话,表示过歉意。”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温和:“重要的是你现在好好的。过去的事,能放下就放下吧,总背着包袱,自己也累。”
我心头一热,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了抱她。母亲的肩膀比记忆中要瘦削一些,但依旧是我最坚实的依靠。“妈,谢谢您。”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傻孩子。不过知秋啊,”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郑重,“妈妈还是要提醒你,朋友之间相处要有分寸。以前是妈妈太紧张,但现在你也大了,更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咱们家就你一个孩子,妈妈希望你走的是正路,将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平平安安的。”
我的心微微一沉。母亲的态度是缓和了,不再像刺猬一样抵触程砚初这个人,但她话语里隐含的期望,依旧是我和程砚初之间那道无形的、巨大的鸿沟。她可以接受我们作为“朋友”和解,但绝无法接受我们作为“恋人”在一起。
“我知道的,妈。”我低声应道,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喜悦,被一层淡淡的阴霾笼罩。告诉她我和程砚初正在恋爱的念头,刚刚冒头就被硬生生摁了回去。时机远未成熟。
晚饭时,母亲似乎心情不错,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在卑尔根的生活细节,问我未来的打算。我尽量挑着轻松愉快的事情讲,告诉她我的一些设计构思,告诉她卑尔根美丽的峡湾和雨后的彩虹。但我隐瞒了焦虑症再次袭扰的事实,也绝口不再提程砚初。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新的节奏。我和程砚初开始像所有刚确立关系的情侣一样,小心翼翼地、带着探索意味地相处。我们会在微信上聊天,从日常琐事到对某些事物的看法,试图填补彼此缺失的那五年多时光。他会跟我分享他调研中遇到的有趣案例(隐去隐私信息),我会给他看我画的设计草图,听他带着专业角度(有时是心理学,有时是直男审美)的点评。
我们也见面。大多是约在外面。一起去逛了重新修葺过的老街,在以前常去的甜品店点了同样的芒果冰,味道似乎没变,但坐在对面的人,心境已截然不同。我们会去看电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手会悄悄覆上我的,指尖相扣,掌心的温度一直熨帖到心里。
这种隐秘的、带着甜蜜的刺激感,冲淡了因母亲那番话带来的隐忧。我几乎要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慢慢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去面对那些必然要面对的风浪。
程砚初也变得有些不同。在我面前,他不再是图书馆里那个疏离冷静的观察者,也不再是坦白过往时那个沉重悔恨的倾诉者。他偶尔会流露出少年时的痞气,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会在过马路时下意识地揽住我的肩膀,会在分别时,趁着四下无人,快速地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吻。那些瞬间,总会让我恍惚,仿佛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五年的分离。
但我知道,阴影始终存在。我的焦虑症并未因关系的明朗而彻底消失,它像潜伏的野兽,只是暂时蛰伏。偶尔在深夜,我还是会惊醒,需要做好一会儿深呼吸才能平复过快的心跳。而程砚初,他似乎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细微变化。有时只是一个眼神的游离,他就会停下正在说的话,安静地陪着我,或者递过来一杯温水,不会追问,只是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他在。
这种被细致理解和包容的感觉,很好,好到让我几乎忘记了现实的锋利。
直到那天下午。
我和程砚初约好,想试探一下他父亲那边的态度。他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知识分子,以前对我和程砚初的来往并不多加干涉,但五年前那场风波后,态度也变得模糊。
我找了个借口去程砚初租的房子找他。我们商量着,由他先在他父亲面前,不经意地提起我,看看反应。
他给他父亲打了电话,用的是免提。电话那头的男声听起来有些严肃,但听到我的名字时,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只是简单问了几句我的近况,听说我学了生物化学又想做设计,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便转移了话题。
这算不上多热情,但至少是平和的态度。挂了电话,我和程砚初都松了口气。这比我们预想的最好情况稍差,但比最坏的设想要好太多了。
“看来,时间确实冲淡了一些东西。”程砚初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鼓励,“你妈妈那边,似乎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那点侥幸又开始冒头。或许,母亲比我想象的要更开明?或许,她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来接受?
这种不切实际的乐观,促使我做了一个极其鲁莽的决定。
那天晚上吃完饭,我和母亲坐在客厅看电视,气氛融洽。电视剧里正演到男女主角历经磨难终成眷属,母亲看得颇为感慨。
“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她抹了抹眼角。
我看着她的侧脸,心跳莫名加速。这是一个机会吗?或许可以……稍微试探一下?
“妈,”我状似无意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的人,他喜欢的不是异性,您会觉得……这是不对的吗?”
母亲脸上的感慨瞬间凝固了,她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知秋,你什么意思?”
我被她眼神里的警惕刺了一下,喉咙发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比如,像程砚初,他其实……”我想说“他喜欢的是同性”,但话到嘴边,看着母亲骤然变色的脸,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是说,现在社会开放了,很多事……”
“季知秋!”母亲猛地拔高了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她“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视,客厅里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你告诉我,你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是不是还跟程砚初有什么不清不楚?”
“妈,您别激动……”我试图安抚她。
母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见他准没好事!五年前他是怎么害得你差点……差点……现在他又来招惹你!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是个什么样子了啊?”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程砚初他…当年的事很复杂,而且我现在很好!”我也站了起来,试图解释。
母亲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男人?是不是喜欢程砚初?”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看着母亲泪流满面、充满了失望和痛苦的脸,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和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种尖锐的疼痛。
“是。”在一片混乱和绝望中,我听到自己承认了。声音不大,像是破罐子破摔,却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
母亲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不敢置信,然后是彻底的崩溃。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用手捂住了脸,压抑的、绝望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
“造孽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她反复念叨着,声音破碎不堪,“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走上这条路……你让妈妈以后怎么见人……”
她的话语像冰锥,一下下凿击着我的理智。那些关于面子、关于传承、关于“正常”的控诉,像沉重的枷锁,将我牢牢捆住。我试图跟她讲道理,告诉她这不是病,不是错,只是另一种存在的方式。
但她的哭声更大了,她开始数落自己,认为是自己教育失败,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才导致我“变成这样”。她哭诉着这些年一个人带大我的不易,哭诉着对我的期望,哭诉着无法接受我“自毁前程”。
这种混合着爱、控制、失望和传统观念的激烈反应,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我彻底淹没。我感觉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耳边开始嗡嗡作响,视野边缘泛起黑斑,母亲哭诉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症状,排山倒海般袭来。
恐慌。无法思考。只想逃离。
“别说了……求您别说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哭腔。
但母亲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愤怒里,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语气忽然变得强硬:“不行,你必须跟他断绝来往!立刻!我永远不会接受!否则……否则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最后通牒。
那一刻,我脑子里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嘣”地一声,断了。
我猛地转身,像逃离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连鞋都来不及换,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身后传来母亲更加尖锐的哭喊声,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我仓皇的脚步声明明灭灭。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楼,冲出单元门,一头扎进夏夜闷热的空气里。
外面华灯初上,小区里有人在散步,有孩子在嬉笑。但这些日常的景象,此刻在我眼中都扭曲成了令人恐惧的背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实质性的疼痛。呼吸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吸不进氧气,只有灼热的气流刮擦着喉咙。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手脚冰凉发麻,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扶着路边一棵粗糙的树干,弯下腰,剧烈地喘息,试图用深呼吸法来平复,但毫无用处。窒息感越来越强,视野里的黑斑不断扩大,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粗重恐怖的喘息声。
不行……撑不住了……
我颤抖着手,几乎是凭着本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我费力地找到那个置顶的名字,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
“知秋?”程砚初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讶异,或许是因为我很少主动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带着哭音的喘息。
“知秋?!你怎么了?!”他的声音瞬间绷紧,语气里的担忧和急迫穿透了电流,清晰地传递过来,他好像知道了我现在濒死的状态,慌忙的说:“呼吸,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吸气——四秒,屏住七秒,呼气——八秒,季知秋,跟着我做,重复十次,你会缓解一点。”
他的声音像黑暗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努力集中涣散的意识,跟着他电话那头的指令,尝试调整呼吸。吸气……屏住……呼气……但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颤抖,窒息感并未减轻多少。
“你……你在哪里?在家附近吗?”他急促地问。
“楼下……小区……东门……”我断断续续地,用气音挤出几个字。
“待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到!”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伴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拿钥匙、开关门的声音,“电话别挂,保持呼吸,看着我教你的方法,尽力就好,别勉强。”
我靠着树干,滑坐到地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听着他那头传来的、匆忙下楼的脚步声,以及引擎发动的声音。他似乎在飞快地开车,我能听到风噪和偶尔的喇叭声,但他一直没有挂断电话,时不时会叫我一声,确认我的意识是否清醒。
他的存在,哪怕只是通过电流传递过来的声音,也像一剂强效的镇静剂,虽然无法立刻驱散所有症状,却有效地阻止了我向更深的恐慌深渊滑落。我知道他正在赶来,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头名为焦虑的怪兽。
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一道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然后猛地刹停在我面前。车门被迅速推开,程砚初的身影从驾驶座冲了下来。
他几步跑到我面前,蹲下身。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焦急的侧脸轮廓。他先是快速而专业地扫视了我一眼,查看我的呼吸、瞳孔和颤抖的程度。
“能听到我说话吗?”他问,声音放得很轻。
我点了点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很好。”他伸出手,没有立刻碰我,而是摊开手掌,放在我视线可及的地方,“看着我,季知秋。现在,告诉我,你周围能看到五样东西。”
我茫然地看着他。
“随便五样,说出来,或者指给我看。”他引导着,语气平稳而坚定。
我顺着他的指引,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树……路灯……你的车……地面……垃圾桶……”声音嘶哑干涩。
“很好。现在,能触摸到的四样东西。”
我伸出手,触摸着粗糙的树皮,冰凉的水泥地,自己身上棉质T恤的布料,还有……他摊开的手掌。当我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一种微弱的安定感传递过来。
“三样你能听到的声音。”
“你的声音……蝉叫……还有……车开过去的声音……”
“两种你能闻到的气味。”
“泥土……还有……你的味道……”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爽的沐浴露气息,在此刻混杂着夏夜的微风,成为我混乱感官中唯一熟悉的坐标。
“一种你能尝到的味道。”他完成了这个被称为“接地技术”的练习,目的是将我从内在的恐慌拉回外在的现实。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咸涩的泪水味道。“眼泪……”我哑声说。
做完这一套,虽然心脏依旧狂跳,呼吸依旧不畅,但那种濒死般的、完全脱离现实的恐惧感,似乎减弱了一些。我至少能更清晰地看到他了,能感受到他握着我手的力度。
“做得很好。”他鼓励道,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扶起来。我的腿还是软的,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他没有多问,只是半扶半抱地把我弄上了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
他绕回驾驶座,发动车子,却没有立刻开走。他侧过身,看着我依旧苍白的脸和急促的胸膛起伏,轻声问:“需要我再陪你一会儿,还是直接回去?”
我闭了闭眼,家……那个刚刚爆发了激烈冲突的地方,我无论如何也不想此刻回去面对。
“不想……回家……”我艰难地说。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去我那儿。”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他开得不快,车窗降下一点,让夜风吹进来。他没有播放音乐,也没有再试图和我说话,只是偶尔会看我一眼,确认我的状态。他给了我一个完全安静、不被干扰的空间来慢慢平复。
我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里残余的颤抖和心悸。这一次的发作,因为他的及时介入和专业引导,比以往独自硬扛时恢复得要快一些。但精神上的耗竭感,却无比沉重。
到了他家楼下,他停好车,绕过来帮我开门。我跟着他上楼,脚步依旧虚浮。再次进入这个整洁、冷色调的空间,心境却与上次截然不同。上一次是带着忐忑和未知,这一次,则是劫后余生般的脆弱与依赖。
“先坐下。”他把我安置在沙发上,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手里。“小口喝。”
我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慢慢回温。他则坐在我旁边的地毯上,仰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是因为……和你妈妈?”他轻声问。
我点了点头,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这一次不是恐慌,而是巨大的委屈和伤心。我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把晚上和母亲的冲突告诉了他。说到我那句承认的“是”,说到母亲崩溃的哭诉和最后通牒。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在我泣不成声的时候,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脚踝,一个不带情欲意味,只是传递支持和安抚的触碰。
“不是你的错,知秋。”在我说完后,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清晰地、郑重地说,“爱谁,不是错误。你母亲的反应,是她的认知和她的恐惧导致的,不代表你就是错的,或者你就是不好的。明白吗?”
他的话像温柔的熨斗,轻轻熨烫着我被母亲的话语割裂的伤口。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无保留的肯定与支持,泪水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似乎带着一点清理伤口的释然。
“我知道……可是……她很难过……她说……不要我了……”我哽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没有母亲会真的不要自己的孩子。她只是需要时间。很多时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但这不代表我们要屈服。我们可以等,可以慢慢来,但不要否定你自己。”
我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了眼泪。身体的颤抖基本平复了,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从骨头缝里透出来。
“今晚别想了,好吗?”他站起身,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去洗个热水澡,会舒服点。我帮你找我的衣服换。”
他走进卧室,拿出一套干净的T恤和休闲裤给我。我抱着衣服,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带走了冷汗和黏腻,也稍微缓解了肌肉的紧绷。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一种无力感再次袭来。但想到外面那个正在等待我的人,心底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洗完澡出来,程砚初已经把客厅的灯调暗了,只留下一盏温暖的壁灯。他站在厨房里,似乎在热牛奶。
“喝点热牛奶,有助于睡眠。”他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给我。
我接过来,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确实带来了一些安抚。
“今晚你睡主卧。”他看着我说,“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
我愣了一下:“那你呢?”
“我睡客卧。”他指了指旁边那个小房间,“那里有张单人床,足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需要好好休息。主卧的床更舒服。”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把更舒适的空间让给我,自己宁愿去睡狭窄的客卧。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让我鼻尖再次发酸。
喝完牛奶,他催促我去休息。我走进主卧,房间和他的人一样,整洁,简约,灰白的色调,书架上依旧是满满的专业书。但空气中,似乎也残留了一丝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奇异的安心。
我躺上床,被子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身体极度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的冲突、母亲的哭声、濒临崩溃的恐慌感,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程砚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低声问:“睡了吗?”
“没有。”我轻声回答。
他沉默了一下,说:“如果还是睡不着,或者觉得不舒服,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我在黑暗中应道。
他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一墙之隔,有一个人,他了解我的不堪,见过我的狼狈,却依然选择留在我身边,用他的方式守护着我。
这种被稳稳接住的感觉,像最有效的安定剂。那些盘旋的负面念头,似乎渐渐失去了力量。身体的疲惫终于战胜了精神的亢奋,意识慢慢沉入温暖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前路或许依旧艰难,但至少,这一次,有人陪我一起走了。
而我终于在这充满不确定和挑战的夜晚,找到了一丝久违的、脆弱的安宁。
抱歉又是刀子,后面几章应该会甜一点吧~[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试探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
晋江小说阅读,无广告,只要注册就是资深VIP,买文千字三分不能更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