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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一个月后,迦陵的履约,并未换来预期的短暂平静,阿提功派来的信使,传达了新的合作建议。

      “老大,阿提功那个老毒物,他要求我们将靠近挝国边境的三条利润最丰厚的矿产运输线,也划归到开放范围之内,并且要求我们额外支付一笔安全保障费,作为他悉心照料梁沅沅的酬劳。”吉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他妈的!这老不死的!真当我们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老大,让我带一队人,直接轰了他那狗屁村子!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维猜意识到他们在与饿狼交易:“老大,此事绝不能答应。阿提功此人贪得无厌,毫无信义可言。这次我们退让了,下一次他只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如此一来,我们等同于将命脉交到他手中,将永远受制于人。”

      迦陵坐在书桌后,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他当然知道阿提功是在得寸进尺,是在试探他的底线。他也知道维猜和吉姆说得都对,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患无穷。

      然而,就在他的拒绝指令几乎要脱口时,书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一名负责庄园内务的手下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先生!先生!不好了!梁小姐她……她……”

      迦陵的心脏一缩,霍然起身:“她怎么了?”

      “林小姐她突然倒在房间里,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刹那间,阿提功那阴恻恻的警告窜入迦陵的脑海——“林小姐恐怕是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砰!”迦陵一脚踹开红木椅,身影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朝着林蒲桃卧室的方向狂奔而去。

      维猜和吉姆惊骇对视一眼,立刻紧随其后。

      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蒲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脸颊青灰,冷汗早已浸透了睡衣。她指节泛白地抠着地毯,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

      那原本就伴有耳鸣的右耳,此刻仿佛被塞进了成千上万只的、正在疯狂振翅的虫子,在她的耳道爬行、啃噬。一道道如同蛛网的红色纹路从脖颈蔓延到四肢百骸。

      “啊——!”她终于无法忍受,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抓破了颈侧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想将那些“虫子”从耳朵里抠出来。

      “葡萄!”迦陵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她伤害自己的手。可是,一个被耳鸣折磨得崩溃的人,阻止也是徒劳。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老毒物给的所谓缓解药丸,根本就不是三个月的量!他甚至可能在其中做了手脚,能够远程操控蛊毒的发作!他可以随时让林蒲桃生不如死,以此来要挟他!

      “医生!叫医生!”迦陵朝着门口怒吼。他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痛苦呻吟的林蒲桃。向来掌控无数生死的迦陵,此刻却对一个女人身体里看不见的虫子,束手无策。

      维猜和吉姆站在门口,脸色都难看至极。他们最是了解阿提功,此人蛊毒不仅在摧残肉|体,更是摧毁心志,招数阴毒,令人发指。

      迦陵瞳孔赤红,无法再犹豫:“告诉阿提功,矿脉线立马开放!那笔资金,也随后补上!”

      维猜身躯一震:“老大!不可!这……”

      “聋了吗?!”迦陵声音嘶哑欲裂,“我让你答应他!所有条件!照他说的做!现在!立刻去传话!!”

      维猜攥紧了拳头:“……是。”

      消息传出后不久,阿提功那边似乎很满意。新的药丸被迅速送到,同时送来的,还有阿提功拟好的口信:

      “迦陵先生果然情深义重。请放心,血线蛊玄妙非常,发作时间不定,恰巧师父手中配置的药物还算充足。只要迦陵先生一直如此珍重梁小姐,信守我们的合作承诺,那么梁小姐定当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

      寨主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外孙,一个月后,再次找了过来。

      这位不速之客带来的不再是几个人,而是黑压压一片私人武装,将整个寨子包围,枪口对准了每一个出口,一只林间鸟雀都不放过。

      寨主在一众寨民紧张的目光中,从最高的竹楼中走出。她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的巫医袍,看着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迦陵,嘲讽一笑:“怎么?一个月不见,迦陵先生这是打算强攻我这把老骨头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迦陵没有废话,只是抬起了手,将手中那把枪,指向了寨主的眉心。
      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毁灭一切。

      “救她。”
      “如果你不救她,我今天就让整个寨子,和你,一起为她陪葬。”

      寨民们吓得不敢上前。有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妇人们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男人们则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却被枪口压制得动不了。

      “拿枪指着我?”她微微歪头,眼中只有看淡生死的超然,“老娘活到这岁数,没少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警察、du枭、军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我告诉你,小子,我从来没怕过谁。”

      “你是不怕死,”迦陵的枪口没有丝毫晃动,“但你不在乎他们的命吗——这些依靠你、信任你的人,这些老弱妇孺的死活,你也不在乎?”

      “你在威胁我?”寨主沉声。

      “是。”迦陵再次重申,“你乖乖配合,救活她。我留你们寨子上下,一条活路。”

      女人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那张与他母亲有着六分相似、此刻却写满冷酷与疯狂的脸。

      多年前,也是这般兵临城下的景象。她的女儿,迦陵的母亲,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她,求她出手相救,救那个她深爱的警察男人。那时,她狠心拒绝了女儿的请求。

      后来,那个男人,为了铲除可能知晓他秘密的污点,竟心生杀意,欲将整个寨子屠戮殆尽!是她,拼尽半生修为,动用禁术,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才勉强将寨子核心的一部分人转移到这更隐秘的所在,苟延残喘。那场劫难,寨子死伤过半,元气大伤,也成了她心中永久的痛与恨。

      如今,看着这个流着她女儿血脉、行事作风却与梁祖尧如出一辙的孙子,为了另一个女人,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她的寨子,用同样的方式逼迫她……

      寨主发出一声悲凉的笑:“果然是一脉相承啊。梁祖尧的狠毒无情,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她心中最后一丝因血脉而产生的柔软,荡然无存。笑声收敛,她心如铁石,冷甚冰霜:“早就听闻迦陵先生擅长玩弄人心,最懂得拿捏他人的软肋来要挟就范。不过,你好像弄错了,没有软肋,自然可以不受束缚,可今天,有软肋的是你,求人办事的也是你!”

      “……”迦陵持枪的手颤了一下。

      寨主看着他脸色微微发白,知道自己击中了要害,继续道:“你,和你那个为了爱情昏了头、最终害人害己的妈一样,愚不可及!你们这样的人,注定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终将令村子遭受厄运!”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寨民,“若这真是寨子命中该有的劫数,躲不过,逃不掉……那么,迦陵先生,你有本事,现在就开枪杀了我。”

      她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将自己的额头更近地迎向那黑洞洞的枪口,眼神平静得可怕:“让我这老太婆,提前为你那位心上人陪葬。”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寨子。风吹过竹叶,孩子们断断续续抽泣。

      迦陵凝视着这个女人相似的瑞凤眼,持枪的手背青筋暴起。

      “……”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迦陵那一直稳如磐石、象征着死亡的手,缓缓地垂了下来。

      黑曜石般的手枪,“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寨主见状,讽刺一笑:“怎么?迦陵先生的枪口,从未有人逃脱,我这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太婆,居然能在你的枪下苟活……”

      她话没能说完,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从来只有别人跪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煞神,那个视尊严高于一切的迦陵,双膝一弯,竟跪了下去。

      “外婆……”
      “求您,救救她。”

      维猜和吉姆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寨民们也忘记了恐惧,呆呆地看着那个跪在尘埃里的男人。

      寨主脸上的嘲讽,在这一刻凝固。
      她看着跪在脚下的外孙,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看着他丢弃在一旁的枪,奇异般地沉默了。

      她没有扶他,只是转身,留下一句话:“把她带进来。无关的人,在外面等着。”

      这便算是答应了。

      解蛊的过程,被安排在了寨主那座最高竹楼底层一间的房间。房间里光线昏暗,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风干的植物、兽骨和绘制着符号的布幡,地上用某种白色的粉末画着一个阵法图案。

      林蒲桃坐在阵法中央的蒲团上。

      寨主换上了一件更为古朴的巫医袍,袍子上用银线绣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她先是点燃了房间四角的油灯,火焰跳动,映得她毫无表情的脸庞忽明忽暗。接着,她取出一把刀,刀柄缠绕着黑红色的丝线。

      “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女人的语气没有任何安慰的成分,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先用骨刀的刀尖,极其快速地在林蒲桃的眉心、双手手腕、双脚脚踝处各划开一个极小的口子,渗出的血珠不是鲜红色,而是带着不祥的暗沉。然后,她取出几个小陶罐,将里面研磨好的药粉,按照比例,敷在那些伤口上。

      药粉接触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林蒲桃咬紧了下唇,没有出声。

      紧接着,寨主开始围绕着林蒲桃缓慢行走,低声吟唱歌谣,手中的骨刀随着吟唱在空中划出无形的轨迹。随着她的吟唱,地上的白色阵法似乎散发出微光。

      林蒲桃感到体内的蛊虫似乎被这仪式惊动了。那种熟悉的麻痒和刺痛感再次出现,并且变得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她的血管里躁动,想要冲破束缚。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渗出冷汗。

      寨主的吟唱声陡然拔高,她猛地将骨刀指向林蒲桃的心口,另一只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啊——”林蒲桃痛呼,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与此同时,四肢刚才被划开的小伤口处,涌出更多暗红色的血液,那血液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正在扭动的丝状物。

      它们一接触到伤口上敷着的药粉,便化为一点点黑色的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当寨主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收起骨刀,挥了挥手,示意仪式结束。

      林蒲桃浑身脱力,几乎瘫软在蒲团上。但那种如影随形的、仿佛有活物在体内爬行的感觉,确实消失了。

      “蛊虫母体已除,残余的蛊毒需要药物慢慢清除。”寨主似乎耗费了大量力气,疲惫而冰冷道,“我会给你配药。但这几天,需要几味特殊药材做药引,必须新鲜采摘,药效才够。”

      她列出了一张单子,上面是几种生长在附近雨林深处险峻之地的草药名字。

      迦陵一直沉默地守在房间外,听到需要采药,立刻上前:“我去。”

      寨主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几味药,生长之处多有瘴气毒虫,采摘时机和手法也极为讲究,稍有差池,药效尽失还是小事,还可能引发剧毒。吉姆和维猜,”她点名,“你们跟他一起去。”

      吉姆和维猜立刻领命。

      “但是,采摘鬼面萝和血泣藤的核心部分,必须由你亲手完成。它们的根系与岩石毒壤纠缠,需要连同周围三寸的泥土一起完整取出,不能伤及根须分毫。这个过程,旁人帮不了你。”

      这明显是刻意为之。鬼面萝和血泣藤生长在悬崖峭壁的背阴处,环境极其恶劣,采摘难度极大,寨主这是存了心要让他去吃苦头。

      迦陵没有任何犹豫:“可以。”

      接下来的两天,迦陵带着吉姆和维猜深入雨林。回来时,三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刮伤和泥泞,迦陵的右手更是被某种毒藤的尖刺划破,整个手背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但他带回的药材,却都符合寨主的要求,尤其是那两株需要他亲手采摘的,根须完整,带着原土,显然是费了极大的功夫。

      寨主检查过药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开始配药、煎煮。

      在药物的调理和寨主的后续治疗下,林蒲桃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她有时会在竹楼的廊下晒太阳,看着寨子里忙碌而平静的生活。

      某天下午,寨主过来给她送药。林蒲桃接过温热的药碗,看着寨主依旧年轻姣好的侧脸,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您最后为什么会答应救我?”她记得寨主之前是多么的决绝。

      寨主正在整理药篓里的草药,动作没有停顿,声音依旧是那种缺乏起伏的调子:“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女儿,难道要让我连这最后的孙子,也一并失去吗?”

      林蒲桃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的阿爷阿嬤。他们也很疼我。”

      “他们在港城?”寨主这些天也看得明白,此刻直接点破,“你不想他们?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

      林蒲桃低下头,看着自己指尖,声音很轻:“我很想他们。每天都想。但我太弱小了,保护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他们。”
      留在迦陵身边,究竟是无奈,还是她自己都难以厘清的情感?

      寨主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整理着她的草药。

      过了一会儿,林蒲桃又按捺不住好奇,问:“您究竟有多少岁了?”

      “七十。”寨主平淡地抛出两个字。

      “啊?”林蒲桃惊得差点打翻药碗,“七十?看着真不像。您很年轻,也很漂亮。”

      寨主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有一道驻颜术,需要定期饮用处子的心头血,你要试试吗?”

      林蒲桃瞬间头皮发麻,惊恐地看着寨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女人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拿起空了的药碗,站起身:“骗你的。你体内的蛊已彻底清除,余毒也差不多了。不用再费心套近乎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廊下,深紫色的袍角在风中轻轻摆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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