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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   林蒲桃顺着迦陵的视线往下看,左手腕上,那串暗红色的龙婆珠手链贴着皮肤,温润的触感此刻变得无比滚烫,烫得她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

      没有犹豫。

      林蒲桃抬起右手,抓住那串珠子。

      线绳崩断的声响,在死寂的卧室里清晰可闻。

      下一秒,她扬手,将那串曾被他亲手戴上、曾在无数个瞬间贴着脉搏的手链,狠狠砸向他的脚边。

      “啪!”

      暗红色的玛瑙珠四散迸溅,滚落一地,在灯光下折射出零碎的光,像一摊凝固的血。

      迦陵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脚边散落的珠子,一动未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

      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看向林蒲桃。

      她站在那里,赤着脚,身上是单薄的病号服,高烧初愈后的消瘦让她看起来像一株飘零的茉莉。可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微扬,眼神里是划清界限的冷。

      迦陵看着那双眼睛,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那些四溅的珠子同时击中,然后传来一阵尖锐到几乎让他弯下腰去的绞痛。

      痛得他指尖发麻,痛得他喉头发腥。

      可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好……好得很。”

      他不再看她,转向门口,声音淬着冰冷的铁腥味:“来人!”

      维猜应声推门而入。

      “把她关着,”迦陵背过身,面向窗外漆黑的海,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锁起来。没有我的允许,哪里都不许去。”

      “是。”

      林蒲桃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再看迦陵的背影一眼。

      门在身后合拢,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不,甚至比原点更糟。

      被囚禁的日子,像一盘被反复倒带的黑白默片。

      菲尼依旧每日准时送来三餐、换洗衣物,打扫房间。但这个曾与她有过短暂交谈、眼神里藏着一丝同情的年轻女佣,如今连头都不敢抬,放下东西便迅速退到门外。

      林蒲桃多数时候只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外面一成不变的海。看日出,看日落,看海鸟掠过,看暴雨倾盆。她不说话,不看书,不听任何声音——那枚修好的助听器被她扔在床头柜抽屉深处。

      她吃得很少,身体像一株失去水源的植物,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病号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医生被召来几次,开了营养剂,建议注射维持。针头刺入她苍白手背的青色血管时,她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直到那天下午,她在露台发呆时,看到了爆鲨。

      他像穿着统一的守卫服装,目光平视前方,依旧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海风灌进她宽大的衣袖,冷得刺骨。

      爆鲨因为上次保护她不利被迦陵严厉处罚,甚至一度被送走“回炉”。
      迦陵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她锁到地老天荒。

      她不再去窗边看海。只是整日蜷缩在床上,或是沙发角落。送来的食物,连碰都不碰。营养液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但她的体重仍在不可遏制地下降。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

      她开始长时间地昏睡,醒来也只是睁着眼,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像是一个循环,回到了接到梁宴声死讯的那一天。

      只是比之前更了无生气。

      医生再次被召来,面对林蒲桃急剧恶化的状况和迦陵越来越阴沉骇人的脸色,战战兢兢,汗如雨下。

      “迦陵先生,梁小姐的身体指标非常不乐观,各器官功能都在衰减,免疫力几乎……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医生不敢说下去。

      “说重点。”迦陵冷声打断他。

      “是,是……梁小姐自己没有求生意愿。如果她自己不想活,再好的医疗手段,也……也留不住。”

      “我要的不是诊断!”迦陵一拳砸在红木书桌上,“是办法!”

      医生吓得一哆嗦:“或许……或许可以找到梁小姐在意的东西,激起她一点求生的念头?哪怕是一点执念,一点牵挂,都可能成为转机……”

      在意的东西?

      迦陵烦躁地挥挥手,让医生滚出去。

      她在意什么?
      她在意的,不就是港城那对老夫妇?她的阿爷阿嬤。好不容易才把她抓回来,难道要为了让她“振作”,就放她回港城?

      绝无可能。

      “换个办法。”他对着空气,也是对自己,冷硬地吐出命令。

      一直垂手立在角落的菲尼,这时却犹豫着,极小声地开口:“先生……我……我知道梁小姐可能在意什么。”

      迦陵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她。

      菲尼一颤,但还是鼓起勇气:“梁小姐刚到岛上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个小盒子。有一次我帮她整理,不小心看到里面是一对戒指。很普通的银戒指,但她看得很重,每次换地方都要确认它们还在……我想,那或许是对梁小姐很重要的东西。”

      戒指?对戒?

      迦陵的眉头骤然锁紧。他从未见过林蒲桃戴戒指,也从未听她提起过。

      “在哪?”他的声音低沉。

      “我去拿来。”菲尼几乎是跑着出去的,不一会儿,捧着一个丝绒首饰盒,双手呈上。

      迦陵接过盒子。

      盒子很轻,边缘的绒面已经磨损。他拇指扣住搭扣,轻轻一拨。

      “嗒。”

      盒盖弹开。

      深蓝色绒布的内衬上,静静躺着两枚戒指。

      是没有任何镶嵌的银色指环。他拿起其中稍大的一枚,对着光,仔细看向内圈。

      那里,用极其精细的工艺,刻着两个小小的英文字母:

      YT。

      宴。桃。

      梁宴声。林蒲桃。

      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脸,却死于他手的双胞胎弟弟。

      迦陵的呼吸,在那一瞬,彻底停滞。
      捏着首饰盒的手指,关节绷出青白的颜色。

      原来如此。

      她在意的,一直念念不忘的,是那个七零八落的梁宴声。
      是那段属于“林蒲桃”和“梁宴声”的、他永远无法触及也无法替代的过往。

      他猛地合上首饰盒。

      “看好她。”他对维猜说,“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她的房间半步。”

      “包括你,菲尼。”

      菲尼低声应:“……是。”

      迦陵攥着那个小小的首饰盒,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

      意识像沉在温暖粘稠的蜜糖里,缓慢上浮。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甜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尖,不是海岛潮湿的咸腥,也不是消毒水或草药的苦涩,而是……烤吐司的微焦,煎蛋的油润,还有热牛奶醇厚的暖意。

      她缓缓睁开眼。

      米白色的天花板,角落里有一小片水渍晕开的淡黄痕迹,那是港城老式公寓楼梅雨季节留下的印记。身下是稍显硬实的床垫,盖在身上的薄被是浅蓝色格纹,洗得有些发白,边角起了毛球。

      她坐起身。

      环顾四周。狭窄但整洁的房间,靠墙摆着一张旧书桌,桌面上堆着几本刑侦学的教材和卷宗复印件,旁边立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她在警校毕业典礼上的照片——女孩穿着笔挺的制服,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里盛满了光。

      窗开着,淡金色的晨光斜斜地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纤毫毕现。微风拂动浅亚麻色的窗帘,送来楼下早点摊隐约的嘈杂和人声。

      这里是……她在港城的公寓。

      她和宴声的“小家”。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手腕上也没有任何淤青或针孔。身上穿着的,是柔软的棉质睡衣,袖口绣着一颗歪歪扭扭的葡萄。

      是梦吗?

      一个过于真实,真实到让她浑身颤抖的梦。

      目光移向小小的餐桌。

      一个穿着浅灰色居家毛衣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在简易灶台前忙碌。肩背的线条,微微低头时颈后的弧度,甚至连拿锅铲的姿势……

      林蒲桃的呼吸屏住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关掉炉火,端着两个盘子转过身来。

      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

      清爽的短发,温和的眉眼,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她记忆中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笑意。是梁宴声。

      “醒了?”他的声音也和记忆中一样,清朗温柔,“正好,早餐刚做好。”

      林蒲桃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又像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像晨雾一样消散。

      梁宴声将太阳蛋和烤得金黄的吐司放在她常坐的位置前,又转身从炉子上端过一个小奶锅,倒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到她手边。

      “小心烫。”他笑着说,眼神里满是细碎的温柔光点。

      林蒲桃没有去接杯子。她只是看着他,眼眶毫无征兆地迅速泛红,积聚起滚烫的湿意。

      “怎么了?”梁宴声放下杯子,微微俯身,关切地看向她,很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睡得翘起的头发,“做噩梦了?怎么哭了?”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那么真实。

      林蒲桃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脸深深埋进他带着淡淡皂角香和油烟味的衣襟。

      梁宴声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怔了一下,但手掌随即拍抚着她颤抖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是做噩梦了对不对?梦见什么了?告诉我。”

      林蒲桃在他怀里拼命摇头,眼泪浸湿了他的睡衣:“你为什么要回来?”

      梁宴声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柔声哄道:“傻葡萄,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是一直都在吗?”他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拇指拭去她腮边的泪水,眼神专注而真挚,“我答应过你的,这辈子都赖着你了,赶都赶不走。忘了?”

      林蒲桃怔怔地看着他。

      是啊,他答应过的。在警校后山那棵老榕树下,他拉着她的手,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说“林蒲桃同志,我梁宴声这辈子就赖定你了,破案要一起,吃饭要一起,睡觉要一起,变老了、走不动了,也要拄着拐棍一起晒太阳”。

      可她亲眼见过他冰冷的尸体,触碰过他再无温度的皮肤,在无数个深夜被“失去他”的噩梦惊醒。

      “我们先吃东西,好不好?”梁宴声拉着她在餐桌边坐下,将那杯热牛奶又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最近好像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杯子握在掌心,温热透过瓷壁传来,牛奶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奶皮,香气氤氲。

      林蒲桃低下头,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半晌,才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梁宴声就坐在对面,自己没怎么吃,只是含笑看着她,眼神专注得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见她嘴角沾上了一点白色的奶渍,很自然地抽出纸巾,倾身帮她擦拭。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他低声笑道。

      她抬起眼,再次仔细地看向“梁宴声”。

      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甚至眼尾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细纹……都和记忆分毫不差。

      可是……

      “怎么了?”“梁宴声”似乎察觉到她的停顿,眼神一暗,但又很快漾起笑意,“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再躺会儿?”

      林蒲桃摇了摇头,垂下眼睫,盯着手中还剩半杯的牛奶。

      “宴声。”她轻声开口。

      “嗯?”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慢慢地说,声音没什么起伏,“梦到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坏人,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梁宴声”拍抚她后背的手,无言一顿。

      “我还梦到……”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梦到你死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窗外的鸟鸣,楼下的车声,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拉远,模糊成嘈杂的背景音。

      “梁宴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淡了下去,仍然保持着嘴角的弧度:“梦都是反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背景重新清晰了起来,可林蒲桃没有移开视线。

      不是梦。

      这里也不是港城。

      眼前的人,更不是她早已埋入地下的未婚夫。

      她放下牛奶杯,瓷杯底碰触木质床头柜,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梁宴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像一张大网,密不透风地将她罩住。

      他的手还没碰到林蒲桃,后者就像被烫到一般抽身后退。

      “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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