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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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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十分钟的通话后,林蒲桃不再完全拒绝进食,虽然吃得还是不多,但至少每餐都会动筷子,苍白的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天中午,餐厅里。
迦陵坐在主位,看着对面低眉顺眼的林蒲桃正小口喝着汤,速度不快,但碗里的食物在一点点减少。
听菲尼早上汇报时说,梁小姐昨晚睡了六个多小时,没有惊醒,今早还多喝了半杯果汁。
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他费了那么多心思,软硬兼施,不就是为了让她多吃点东西?
可现在看着她因为一通电话就重新拿起餐具的样子,迦陵心里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他哄了她这么久,甚至放下身段去沟通,结果都比不上远在港城的那两个老东西几分钟的声音?
“今天的鱼不错。”他忽然开口,“多吃点。”
林蒲桃抬眼看了他一下,没说话,但夹了一筷子清蒸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迦陵心里总算舒畅了点,放下筷子:“下午有什么安排?”
这话问的是侍立在一旁的维猜——他今早被派去处理一些岛外的紧急事务,刚赶回来。
“吉姆在训练场。”维猜简略地回答,“梁小姐之前提过想继续练习射击。”
迦陵的眉梢一挑,看向林蒲桃:“想去吗?”
林蒲桃放下勺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随便。”
迦陵对维猜道:“让吉姆陪她去。你看好外围。”
“是。”
林蒲桃起身离开餐厅时,迦陵忽然又叫住她:“晚上我会回来吃饭。”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林蒲桃听懂了潜台词——他要她等着,便“嗯”了一声,走出了餐厅。
迦陵盯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维猜。”
“老大。”
“那通电话的痕迹,处理干净了?”
“绝对干净。用的是老式加密通道,单向传输,结束后自动焚毁芯片。港城那边就算追踪,也只能锁定到半个太平洋范围。”
迦陵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她太聪明。一次联系不上,一定会有第二次。”
“我会加强所有通讯管制。”维猜立刻说,“岛上所有信号出口都会加密监控。”
“不。”迦陵却摇了摇头,眸中有暗光闪过,“让她试。”
维猜愣了一下。
“盯紧她用的每一样东西。看她到底能用什么方法,把消息送出去。然后——”
他抬眼,看向维猜:“我们就能知道,她到底有多想走。也能让她知道,她这辈子到底还要做多少无谓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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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有些灼热,海风带来一丝凉意。旧训练场上,吉姆正无聊地擦拭着一把改装过的步枪,看到林蒲桃在维猜的陪同下来到场地,立刻咧开嘴笑了。
“哟,林警官终于肯出来活动筋骨了?”吉姆一脱离迦陵的视线,说话就无所顾忌,“我还以为你要在房间里发霉到死呢。”
林蒲桃没接他的调侃,走到武器架前,挑了一把相对轻巧的手□□型——还是橡胶子弹,但重量和手感都模拟得很真实。
“换点真家伙玩玩?”吉姆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步枪,“老大说了,只要你乖乖的,可以用实弹打固定靶。”
林蒲桃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弹匣,确认是训练弹,摇了摇头:“不用。”
“啧,没劲。”吉姆撇撇嘴,但也没强求。他看着林蒲桃走向射击位,摆出标准的持枪姿势,虽然身体看起来还有些单薄,但架势一摆出来,那股精气神就回来了。
“话说回来,”吉姆靠在一旁的器材箱上,抱着手臂,“梁沅沅,我跟着老大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换成别人,背叛老大,还差点弄死他,早就死一万次了。你倒好,不但活得好好的,还能在这儿练枪。”
林蒲桃没理他,瞄准,扣动扳机。
“砰!”
三十米外的靶子中心出现一个清晰的凹痕。
“哟,不错啊。”吉姆吹了声口哨,“恢复得挺快。要不要比比?”
林蒲桃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比什么?”
“就比这个。”吉姆指了指远处的靶子,“十个固定靶,速射,环数高者胜。你要是赢了——”他想了想,“我请你喝我私藏的好酒。”
“我要是输了呢?”
“输了就……”吉姆坏笑,“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把老大迷得神魂颠倒的。”
林蒲桃面无表情地转回头:“无聊。”
“哎别啊!开个玩笑!”吉姆连忙改口,“输了就输了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林蒲桃其实无所谓输赢,但她确实需要活动身体,随口应下:“行。”
比赛开始。
吉姆先来。他端起步枪,十声枪响几乎连成一片,远处的靶子应声晃动。
报靶:平均9.7环。
“该你了。”吉姆放下枪,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林蒲桃用的是手枪,射程和稳定性天然劣势。但她站定后,眼神专注,手臂稳定,呼吸在扣扳机的瞬间屏住。
“砰、砰、砰……”
她的速度比吉姆慢,但每一枪之间的间隔几乎完全相同,节奏控制得极好。
十枪打完。
报靶:平均9.7环。
平手。
吉姆瞪大了眼睛,凑到靶子前仔细看了看,又回头看看林蒲桃,一脸不可思议:“你之前不是虚弱得连碗都端不稳吗?”
他一个混迹战场多年、靠枪吃饭的顶级佣兵,居然在固定靶上和一个女人打了个平手?这说出去简直丢人。
林蒲桃放下枪,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手感还在。”
其实如果是她巅峰时期,用手枪打固定靶,十枪满环也不是难事。但现在这身体能打到这个成绩,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不行不行!”吉姆不服气,“再来!移动靶!”
“不比了。”林蒲桃摇头,是真的有点喘,“累了。”
吉姆心里那点好胜心已经被勾起来了,眼珠一转,忽然想到什么:“那不打枪了,打牌总行吧?德州|扑克,我告诉你,我现在牌技可是无人能敌!”
林蒲桃本来想回房间休息,但看着吉姆那副“不比点什么决不罢休”的样子,又想到回去也是对着四面墙发呆……
“行。”
于是原本负责看守林蒲桃的吉姆,和她一起坐到了训练场旁休息区的遮阳伞下。
吉姆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扑克牌,洗牌的手法很花哨,一看就是老手。他一边发牌一边叨叨:“我跟你说,上次在澳城,我可是把……”
话说到一半,他瞥见不远处一直像根柱子一样站着的爆鲨,后者的视线始终锁定在林蒲桃身上。
吉姆玩得兴起,朝他招手:“喂,老弟,别光站着啊,一起玩两把?”
爆鲨声音硬邦邦的:“先生说了,要看好梁小姐。”
“她这不是好好在这儿吗?”吉姆耍无赖,“又没跑。三个人玩更有意思,来嘛!”
爆鲨:“……”
少年纹丝不动,对吉姆的提议嗤之以鼻。
吉姆耸耸肩,也不强求,兴致勃勃地和林蒲桃开始了牌局。
他加了把火:“来点彩头?”
林蒲桃无语:“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当彩头?”
“也是。”吉姆挠挠头,“算了算了,反正也是打发时间,就当练技术了。”
扑克需要计算、观察、心理博弈,这些能力林蒲桃曾经很擅长。虽然现在脑子有时还会因为身体跟不上而有些昏沉,但基本的逻辑还在。
吉姆洗牌技术不错,牌路也大胆诡异,两人互有输赢,竟也斗得旗鼓相当。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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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迦陵回到岛上。
他先去书房处理了一些积压的文件,然后照例问菲尼:“她今天怎么样?”
“梁小姐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嗯?”迦陵抬起头。
“午餐吃了大半,下午吉姆先生陪着去练习射击,后来他们还在休息区打纸牌,梁小姐笑了一次。”菲尼努力回忆着细节,“晚餐前我送点心过去,她也吃了。看起来比前几天有精神。”
迦陵听完,点了点头示意菲尼退下。
心情不错?因为练习射击?还是因为和吉姆打牌?
他知道吉姆的性子,活泼跳脱,说话没大没小,但分寸把握得很好,不会真的越界。让吉姆陪着,本就是看中这点——维猜太闷,爆鲨太冷,只有吉姆可能让她稍微放松一些。
但现在听到她因为吉姆的陪伴而心情不错,迦陵心里那点不满又冒了出来。
一个电话,一个下午的牌局,就能让她开心?
呵。
她挂念港城的家人,他尚可理解为血缘亲情难以割舍。可如今,连吉姆这种头脑简单、咋咋呼呼的家伙,也能轻易逗她笑了?
那他呢?他这些日子的容忍与退让,又算什么?
他起身,走出书房,没有去林蒲桃的房间,而是走向训练场。
傍晚的训练场空无一人,器材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看来是爆鲨收拾的,吉姆那家伙绝对懒得干这种活。
迦陵走到下午他们打牌的遮阳伞下,桌上还放着那副扑克牌。他随手拿起,洗了两下,又放下。
“吉姆呢?”他问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维猜。
“在房间,说要研究什么新牌技。”维猜回答,“今天下午他和梁小姐打了三十七局,梁小姐赢了二十一局,吉姆赢了十六局。”
迦陵挑了挑眉:“她赢得多?”
“吉姆后来轻敌了。”维猜客观地评价,“梁小姐很会观察,摸清了吉姆的习惯后,赢面就大了。”
迦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她笑了?”
维猜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次。吉姆说自己以前在澳城输得只剩裤衩的时候,梁小姐笑了一下。”
就一次。
但迦陵记住了。
“让吉姆明天去南边仓库清点新到的货物。”迦陵淡淡地说,“那边信号不好,让他待满三天。”
南边仓库潮湿闷热,物资杂乱,清点起来繁琐又耗神,还是个体力活。
“是。”他应下,没有任何疑问。
晚餐时间,林蒲桃来到餐厅时,迦陵已经坐在主位了。她照常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开始吃饭。
“下午玩得开心吗?”迦陵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蒲桃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还行。”
“听说你赢了不少。”
“运气好。”
“吉姆的牌技确实不怎么样。”迦陵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让他去南边仓库清点货物了,估计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林蒲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故意问:“怎么?舍不得?”
林蒲桃垂下眼,继续吃饭:“没有。只是觉得仓库那边环境不太好,他可能会抱怨。”
“他是手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迦陵的语气冷了一些,“抱怨就罚得更久。”
林蒲桃:“……”
癫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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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姆被发配去清点南边仓库,林蒲桃少了一个热络的牌搭子。
射击场一个人练着没意思,维猜和爆鲨两个闷葫芦,一个比一个沉默,一个眼神空,别说陪她玩牌,就是多说两句话都费劲。菲尼倒是想说话,但胆子小,只敢做些基础照料。
迦陵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做的时候心不在焉,身体也带着敷衍的滞涩。
饭量也减了回去,早餐的粥只喝几口就放下,午餐对着港式菜肴发呆,晚餐更是动不了几筷子。
迦陵心里那股无名火又起来了。他哄也哄了,让步也让了,甚至默许了她和吉姆那些在他看来逾矩的互动,结果就换来这个?
这天下午,看她又对着窗外出神,迦陵放下手中的文件,冷笑一声,对一旁的维猜吩咐:“去找副纸牌来。”
林蒲桃闻声,有些茫然地转过头,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维猜很快取来一副崭新的扑克。迦陵示意他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自己则好整以暇地看向林蒲桃:“不是喜欢玩纸牌吗?来,我和你打。”
林蒲桃蹙眉,直觉这不是什么好提议,下意识拒绝:“算了吧。”
“怎么?”迦陵的声音冷了一度,“只能和吉姆玩?不能和我玩?”
这都哪跟哪啊?林蒲桃简直无语。她拒绝是因为不想和他玩,跟吉姆有什么关系?这男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见她不说话,迦陵又道,难得宽宏大量地补充:“放心,纯玩,没有惩罚。”
林蒲桃迟疑了几秒,觉得一直僵持也无趣,点了点头:“……行。”
维猜上前,熟练地洗牌、发牌。
林蒲桃从未和迦陵玩过这类赌桌游戏,但她深知这个男人的可怕——他能看透人心,擅长布局,习惯掌控一切。
因此,每一张牌都出得极其谨慎,试图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窥探一丝端倪。
迦陵却显得意兴阑珊,一手支着额角,懒洋洋地看着她冥思苦想,指尖随意地捻着牌:“林警官,你是属兔子的,还是属乌龟的?再想下去,天都要黑了。”
很快,林蒲桃就体会到了压力。迦陵似乎总能预判她的出牌思路,看透她手里的底牌,而他自己的牌路却飘忽不定,毫无规律可循。
牌局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心理碾压。林蒲桃打得束手束脚,压力山大,两个小时过去,她赢得寥寥无几,筹码大部分都流到了迦陵面前。
这么打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纯粹是折磨。林蒲桃将手里的牌一扣:“累了。不玩了。”
迦陵轻佻地笑了笑:“你说不玩就不玩?林警官,你叫停的时候,我什么时候真的停过?”
最后几个字他特意拉长了腔调,林蒲桃不禁羞恼斥道:“梁仲闵!”
迦陵低笑一声,转向一旁的维猜和爆鲨:“你俩来。”
爆鲨对玩牌一窍不通,但前几天旁观了一下午,基本的规则也看懂了。维猜则默默收起了林蒲桃面前的筹码,重新发牌。
迦陵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维猜说:“吉姆那小子,应该清点完回来了吧?把他叫来。”
终于从潮湿闷热的仓库解脱出来、正打算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的吉姆,听到传唤时心里叫苦不迭:打牌他喜欢,可跟老大打?那还能叫玩吗?
“按规则来就行。”迦陵淡淡一句,算是定调。
有了这句话,吉姆稍微安心,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输的人,”迦陵指尖点了点桌面,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后落在林蒲桃脸上,慢条斯理地宣布,“画乌龟。”
吉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画乌龟?老大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林蒲桃虽然牌技不算顶尖,但自认在五个人里不至于垫底。爆鲨新手,维猜一看就不热衷,吉姆虽然爱玩但套路已经被她摸清一些。
“行。”她也答应了。
牌局再次开始。
维猜和爆鲨果然完全没有领会游戏精神,或者说,他们的思维模式自动启动了“战场掩护”程序。出牌时不仅完全不考虑自己赢面,还千方百计给迦陵喂牌、拆解可能对迦陵构成威胁的组合。本来迦陵牌技和算计就碾压众人,这下更是赢得毫无悬念。
只有吉姆还傻乎乎地沉浸在“竞技”中,努力算牌、搏杀,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面还有个“内鬼”集群。
林蒲桃刚才和迦陵单独打时还能侥幸赢两把,现在面对这种“团队作战”,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这根本不是打牌!这是欺负她没有自己人!
要是她港城重案二队那帮家伙在,个个都是熬夜摸排、心理分析的好手,玩牌算计也是一流,哪里轮得到他们这样?
迦陵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像只被抢了胡萝卜的兔子,嘴角勾了勾。
牌局进行到第十七轮,气氛已经有些胶着。
幸好这一局林蒲桃起手牌不算差,有一对“K”和几张不错的散牌。她计算着,如果她能再拿到一张“K”,或者凑成其他顺子,就有不小赢面。
轮到她时,她打出一张无关紧要的“5”,想先观察。
迦陵坐在她对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有一张“K”,还有能组成更好组合的其他牌。
按照之前的“绞杀”打法,他此刻应该先打出那张“K”,不仅压制林蒲桃可能存在的对子希望,更能巩固自己的优势。
吉姆也紧张地看着他,显然也猜测老大可能会出狠招。
然而,迦陵的指尖在那张“K”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他神色未变,随意抽出了一张牌扔到了牌池中央。
是一张“3”。
一张毫无威胁、点数最小的牌。
吉姆明显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似乎不敢相信。维猜迅速垂眼,不再看牌面。爆鲨依旧面无表情。
林蒲桃也是一怔。她原本已经准备好迎接又一次压制,却等来这样一张牌。
他手里难道没有更大的牌?还是说,他有更大的图谋?
她狐疑地看了迦陵一眼,对方却只是懒洋洋地回望她,催促:“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