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月亮[校园版]》有娴钱

1、画卷之外

　　那天我站在天台，想离月亮近些。可惜，月亮没有出来。
　　我等啊等，好不容易烟云散去，月亮即将出现，可惜，天亮了。

　　——记于2024年6月8日

　　1.

　　早上，七路公交载的大多是穿校服的学生。白色的校服，黑色的校裤，还有叽叽喳喳的少年人，共同组成了热烈的青春画卷。

　　而我，在画卷之外。

　　可能正因如此，我才能一眼注意到这画卷中最浓烈的一笔。

　　她上车了，她的朋友和她打招呼，她们开始聊天，很开心。

　　我像躲在下水道的老鼠，阴暗地注视着温暖的阳光。

　　笑容，高马尾，干净的校服，还有摇摇晃晃的车厢。

　　我的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其实世界也并不全是黑暗，明明也有春暖花开。

　　早上的阳光一直柔柔存在于我的身体，同学的吵闹也不在能干扰到我。

　　直到——
　　回家之后。

　　“回来了？先去把碗洗了。”

　　父亲穿着汗衫，满头大汗躺在沙发上，拖鞋半塌着一只，另一只随意扔在地上，手上正拿着草扇扇风。
　　后妈和弟弟坐在旁边，吃着西瓜看着电视，完全没管我。

　　我不知做何反应，只能像以往一样，放下书包，低着头去厨房。

　　厨房没有收拾，用过的锅碗瓢盆随意扔着，也没有收到洗碗池。

　　我麻木看着需要收拾的地方，挽起袖子，将那些脏东西收到一处。
　　收拾菜板的时候，上面有一小片残留的西瓜。
　　红色水润的瓜瓤静静躺在那里，我扭头去看客厅里的一家人，他们都没有看自己。

　　我盯着瓜瓤咽了口口水，今天下午教室就没水了，送水的叔叔没来，我没钱自己买水，现在好渴。

　　伸手拿起瓜瓤，看着它，鲜红正在诱人堕落。

　　我转手将它捏回手心，水润炸开，红色在指缝间流出，我将它扔进了垃圾桶，开始我的工作。

　　“呜哇——”

　　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小孩的哭声，尖锐又刺耳。
　　我手指不受控制地捏紧洗碗布，眼睛盯着洗碗池，但眼里似乎没什么东西。

　　“祁月！”
　　“你二弟哭了你听不到吗？还不快去看看！”

　　“好。”
　　我听到我的声音。

　　洗了手，穿过客厅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的婴儿尖声哭泣，手脚胡乱摆动，似乎很不舒服。

　　我走过去，一股难闻的味道钻入鼻子。
　　不用想，他们肯定又没给他换尿布湿。

　　帮二弟换了尿布湿，又抱着他哄睡，可他才睡过，现在抱着晃到胳膊酸了也没能睡着！

　　好想把他摔在地上！
　　我作业没做，书也没有看，碗还没洗完，他还给自己找事！
　　这个该死的家伙！

　　可是不行。

　　我闭眼压下恼怒，继续哄着他。

　　他终于睡了，我松了口气，轻轻将他放到床上。

　　再去客厅，父亲和后妈已经去睡了，只有弟弟还在看电视。

　　我看着他，他太专注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电视，似乎我只是空气。

　　我抿抿唇，想想还是算了，先去把碗洗完。

　　客厅的灯关了，弟弟也要回房间睡觉了。

　　我一顿，但还是咬牙洗了手，在弟弟关门的前一刻叫住他。

　　“祁天。”
　　“干嘛？”
　　“我可不可以进去拿一下我的书，很快的。”
　　“不行！这是我的房间，你不准进来！”
　　说完就关上了门。

　　我看着眼前的粉色门板，垂下眼，回厨房继续洗碗。

　　可是洗着洗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那是我的房间，那本来是我的房间。
　　是我妈妈给我准备的房间。

　　想到妈妈，我再也坚持不住，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身缩成一团。

　　就像妈妈当初一样。
　　缩成一团，保护自己。

　　可还是会疼。

　　缩成一团防不住密不透风的痛苦。
　　缩成一团也防不住凶狠毒辣的拳头。

　　我时常想起妈妈缩成一团的样子。
　　然后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害怕，冲上去保护她，她是不是就会带着我一起走了？

　　洗完碗，家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我只能小心地去洗漱，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摸索到自己的床，躺上去。

　　第二天一早，习惯让我六点半准时起床，从地上爬起来，二弟在床上，睡得很香，我松了口气。

　　昨天半夜他又突然哭了，我只能抱着他哄了半天，所以昨晚我没有睡好，今天精神不是很好。

　　坐上公交车，我就闭上眼睛休息，过了四站，我睁开眼睛。

　　她上来了，带着春天的暖阳还有花香。

　　我靠着椅背，目光穿过吵闹的人群，落在她身上。

　　唇角和她一起扬起。
　　我不害怕她会发现我，因为人群很拥挤，而我离她太远。

　　2.

　　今天没在公交车上遇到她。

　　我照常上课，但感觉与往常不太一样。
　　早上第三节课下，我就再也无法面对枯燥的数学公式，起身去上厕所。

　　我的教室在五楼，可我习惯去四楼上厕所。

　　穿过四楼的教室，来到403前面，侧头看进去，她今天没像以往一样出来放风，蔫蔫的趴在桌上，是生病了吗？

　　我心里有些沉，上了厕所又原路返回，她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走廊上与朋友聊天，很开心的样子。
　　可脸色有些憔悴。

　　或许是我目光太明显，她注意到了，朝我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大脑宕机，飞快扭头离开。

　　慢半拍地感受到过快的心跳，我微喘着气。
　　刚才跑得有些快了。

　　很快又上课，还是数学，不过这些公式活了起来，变得生动可爱。

　　回到家，重复以往的生活。
　　在厨房洗碗，他们在客厅聊天。

　　“怎么又没钱了？”
　　“怎么又没钱？还不是因为你儿子！一天就要吃去几百，那点钱那里够？！”
　　“不能买便宜点的？！”
　　“已经是最便宜的了！你知道现在一罐奶粉要多少钱嘛？！”
　　“你能不能小声点！”
　　“不能，快给钱！不然你就看着你儿子被饿死吧！”

　　客厅里又吵了会，最后父亲也只能骂骂咧咧地转钱。

　　不过这与我没关系。
　　洗好碗，二弟今天没那么吵，我就拿着书，坐在我的床上，就着旁边的纸箱开始写作业。

　　没多久，二弟突然就哭了起来，我只能先去哄他，等把他哄睡，时间也不早了，可我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没办法，我只能拿着作业去阳台。

　　蹲在阳台写着作业，有些专注，直到身后响起开门声，我才察觉到有人。

　　扭头看去，是父亲。

　　我赶紧起身。

　　这些年父亲没有节制，到了中年，已经成了大腹便便的地中海，一脸油腻的横肉加上180的身高，往那一站，就让人害怕。

　　我耸肩垂头，不太敢直视他。

　　“你在干嘛？”
　　“看书。”我嚅嗫答道。

　　父亲皱眉，“大晚上不看着你弟弟出来看什么书？”
　　“我……我作业还没写完。”

　　父亲沉默一会，“别学了，你别上学了吧。”

　　我愣了会，抬起头。

　　“家里现在花销太大，供不起你，你也大了，退学挣钱去。”

　　我嘴唇微动了下，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爸，我现在已经高三了。”

　　“又怎样？”

　　那天我站在阳台上，冷风灌进我的身体，世界毫无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