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叶浮飞》淡宝甜藕

87、第 87 章

　　次日傍晚，奚芳菲如约赶到临江。
　　在恒瑞工作五年，这是她头回上凌恒家，别墅群外墙风格相似、绿化环绕，她在里头转了半圈才找到大门。
　　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奚芳菲撑着伞下车。
　　按响门铃，一道成熟苍老的声音从扬声器内传出。
　　“哪位？”
　　奚芳菲清清嗓子：“您好，我是奚芳菲，跟朱珠和凌恒约了见面的。”

　　铁门很快打开，一位管家打扮的六旬男子出来迎接：“奚小姐，凌总在楼上等您，请跟我来。”
　　进了院子，穿过茂盛的花园，管家接过她的雨伞挂到沥水架上，然后领着她往二楼走。
　　奚芳菲本来想问，朱珠是不是也在楼上？
　　但看对方的作派，猜他应该只是凌恒的生活管家，估计对恒瑞的职工并不熟悉，就没问出口。
　　“奚小姐，请稍等片刻。”
　　到了二楼，管家打开其中一间房门，示意奚芳菲进去等候。

　　奚芳菲抬脚进入，瞥到屋内的双人床和中性装修风时停下：“我可以去书房等吗？”
　　这房间的摆设，一看就是男人的卧室，她不想待这儿。
　　管家回头，苍老的嘴角弯起，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冰冷得像个木偶：“书房前几天重新装修了，尚未整理好。如果有顾忌，您也可以站在门口等。”
　　说完他径直下了楼梯，再没多给一个眼神。
　　奚芳菲愣了两秒，被怠慢的不悦窜上心头，既然二楼书房不方便，为什么刚开始不让她在一楼客厅等，那么大三张沙发，还坐不下一个她？
　　她是来谈项目的，又不是来当门神的。

　　话是这么说，奚芳菲还是老实巴交地立门口等了会儿，走廊幽长空荡，白天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楼下客厅的反光和面前这个房间射出来的日光。
　　站久了有点腰酸，她扶着门框朝里张望，发现这间卧室的阳台没封窗，外头摆了一套竹编的休闲椅，她犹豫两秒，果断进去拉开玻璃门，坐到了露天阳台上。
　　热是热了点，好歹敞亮。
　　凌恒不知道躲哪个犄角嘎啦里了，奚芳菲等得无聊，给朱珠发送消息轰炸。
　　【我到临江了，你在哪儿？】
　　【管家说凌恒回来了，怎么不见你人影？】
　　【不是你约的我吗，怎么还让我等呢？】
　　【你没跟凌恒一起回来？还是已经走了……】

　　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又等了两分钟，奚芳菲直觉不对劲，刚想起身下楼，对面的衣柜门突然“哗啦”一声被移开了。
　　奚芳菲怔住，面前男人半裸上身，只于腰间环系一块纯灰裕巾，发丝掉落水珠滚过胸口，男人随意甩了两下头，含着一抹笑意开口：“来了……”
　　奚芳菲立刻偏头，避开视线：“你从哪儿出来的？”
　　“浴室啊。”凌恒将房门关上，又指了指衣柜：“中间那扇直通卫生间。”
　　见他关门，奚芳菲心底一慌，埋着头往前走：“我去楼下找朱珠，你快点……”
　　没等她抓住门把手，凌恒率先拉住了她：“不用找了，她没来。”
　　“什么意思？”奚芳菲不悦地抬头。

　　凌恒叹了口气，用力将她拽进怀里：“对不起，是我想见你……”
　　他微凉的胳膊紧贴着她的手臂，锐利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攻击性，奚芳菲神情僵滞，手脚并用地挣扎：“你放开我……”
　　她一动，凌恒抓得更紧了，低头便吻向她的唇。
　　“凌恒！”
　　奚芳菲惊恐躲闪，男人炙热的亲吻落到她细白的脖颈上。
　　“你放开我！我生气了……”
　　“那就生气吧。”
　　这一天，凌恒等了整整两年，从她离开恒瑞那天起，无数个日夜，他在悔恨中惊醒，他对自己发誓，如果还有重逢的机会，就算她怨恨自己，也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抵抗间，两人倒向床塌，奚芳菲脑中嗡嗡作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这是她睡过的床吧！”
　　凌恒从她颈间抬起头，眼神变幻莫测：“你介意？”
　　奚芳菲稳住气息，侧头看向一边：“你们两人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时，你可想过，我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心理医生！”
　　凌恒愣住，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你……”
　　“没错，因为你和闫茵，我得了重度抑郁，想死的那种。”
　　“芳菲……”
　　“到现在，我还在服药！”
　　压在身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几乎一瞬间，奚芳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猛然挣开束缚夺门而出。
　　她飞快地冲下楼梯，不顾管家询问跑出别墅，因为太过慌乱，她翻了许久才找到车钥匙，心急火燎地发动车子，一路狂飚返回市区。

　　等车子驶进鸿安名府的停车场，奚芳菲才发现手脚都抖得厉害，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翻下补妆镜，她看到自己惨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框。
　　这一路，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回来的。
　　凌恒对外向来是温文和雅、绅士多礼的，今天这一面，她属实没有料到。
　　冷静下来后，奚芳菲锁车上楼，刚进家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犹豫着掏出来看，发现是花絮打来的，松了口气。

　　“阿絮……”
　　“菲啊，告诉你个事儿，我准备要回孩子抚养权了！”
　　花絮义愤填膺的声音从话筒传出，听得奚芳菲愣了两秒：“等下……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有个孩子了？”
　　“苗正和江巧巧的女儿啊！你啥记性哦，这就忘了？”花絮有些无语。
　　奚芳菲扔了包，靠在沙发上缓了许久，才道：“你下次说话，能不能说全了？”
　　“呃……你怎么啦？”花絮从她语气中听出些情绪：“今天心情不好？”

　　奚芳菲默了默，深呼吸：“没有啦，上班有点累……”
　　“哦，那你要不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打？”
　　“八点都没到，我休息什么？”
　　“嘻嘻也是，那我接着说……”花絮笑了笑，继续说道：“那孩子呀，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我见了一面就特别喜欢，就是那种第一眼就感觉很有缘份的那种，你能明白吗？”
　　“我已经在备考营养师了，等苗正拿回抚养权，我保证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儿童房的设计师我都找好了，全部材料都选母婴环保级……”

　　基于江巧巧在养娃这方面，确实粗心得让人诟病，奚芳菲没有反驳好友的理想规划，耐心听完后又问：“想法不错……不过你跟苗正，怎么突然决定要抚养权了？”
　　听到这话，手机那头的花絮气恼起来：“你记不记得早前我和你说过，江巧巧离开我们家之前，向苗正索要一次性抚养费了？”
　　“记得，她想复婚被苗正拒绝了，准备带孩子出国……哦，你们是因为这个？”
　　奚芳菲依稀记得，江巧巧不止想要女儿十几年的抚养费，似乎还问苗正另讨了一笔补偿，因为金额太大，被苗家拒绝了。

　　“她江巧巧狮子大开口，苗正实在凑不出这么多钱。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凑出来，我们也不敢信她会仔细花在孩子身上。”
　　“所以你们就想，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回来？”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奚芳菲点点头，取了蓝牙耳机带上，起身走向厨房：“江巧巧不会轻易放人的，这个计划很有难度。”
　　“已经在找律师了，你有厉害点的推荐吗？”花絮又问。

　　“厉害点的……”奚芳菲在脑子里一通搜索，道：“扉页合作的律所挺知名的，应该有擅长类似案件的律师，我帮你问问？”
　　“太好了姐妹！关键时刻还得是你！对了，我还想问你借个车……”
　　“……你自己有车，干嘛借我的？”
　　“我的前几天刮蹭了，正修呢。”
　　水开了，奚芳菲拆了包螺丝粉丢进锅里，铁面无情地拒绝：“不借。”

　　接二连三麻烦人，花絮有点不好意思，但到底是从小的交情，她厚着脸皮哀求：“哎呀，借我开几天嘛，那个品牌商非要我去山顶搞拍摄，你不忍心我扛着设备转车吧……”
　　“你可以租车、打车呀。”
　　“山里打不到车的，租车又贵……”
　　奚芳菲被她整不会了：“那你是找我白漂来了？”
　　电话那头的花絮笑得无比鸡贼：“嘿嘿，省下来的钱，给娃买漂亮裙子穿嘛！”
　　“还不是你的呢。”
　　“早晚是我的！”

　　城东机场附近的X餐厅内，一名服务员拿着单子来到窗边：“纪先生，需要先点菜吗？”
　　“稍等……”
　　纪拂叶再次举起手机，按下通话列表中排名第一的那串红色数字，依旧是机械的繁忙提醒：“您拔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他望了眼窗外细蒙的小雨，将手边的方形绸缎盒塞回包里：“不用了，谢谢。”
　　天色渐暗，半山小道路灯孤影，走出餐厅五百米，主干道路上车影飞驰。
　　他想了想，翻出另一个号码。

　　“嘟”声响了两下，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女声：“纪总晚上好！”
　　纪拂叶沉默两秒，询问：“奚经理还在公司吗？”
　　“啊，菲姐吗？”庄玉怔了怔，有点迷茫：“不知道哎，她下午好像出去见客户了，我去看看她回来没啊，纪总您等会儿……”
　　说完庄玉抱着手机去了总经办，纪拂叶听到她敲了三下办公室门，过了几秒钟回复：“纪总，菲姐还没回来哎，估计恒瑞那边的事情还没结束。”
　　“她去恒瑞了？”
　　“嗯嗯，好像是去找朱经理了。”
　　“我知道了，谢谢。”
　　一辆蓝色的出租车缓缓驶近路口，纪拂叶招手拦停：“去市中心。”

　　晚上八点，鸿安名府。
　　花大小姐软磨硬泡的，总算借到了好友的坐骑。
　　两人聊完，奚芳菲当即给扉页合作的秦律打电话，托他介绍所里相关的律师。
　　不料秦律听完她的描述表示，这个案子或许他也可以接，不过他得先跟当事人沟通，了解所有细节。
　　秦律肯接当然是最好的，奚芳菲立刻把花絮名片发给他，又把他名片转发花絮。
　　确定两人加上后，她安心坐下来嗦粉。
　　无意间点进通话页，看到里面躺着一串熟悉的未接来电，奚芳菲头皮一麻，迅速起立。
　　纪拂叶！
　　她把人给忘了！

　　心急火燎地换鞋出门，奚芳菲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偏偏电梯卡在一楼上不来，慢得像个腿脚不利索的迟暮老头儿，她焦躁地直戳按扭，同时给纪拂叶呼电话。
　　“您所拔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候再拔……”
　　正忙？
　　她记得纪拂叶还有一张卡，换个号继续打！
　　“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奚芳菲抓马了，两个号都打不通，她该不会是被拉黑了吧？

　　正凌乱着，电梯不知何时已经上来了，“叮”地一声门开，她心情如焚地往里钻，迎面撞到一人也没抬头：“对不起对不起……”
　　电梯门被挡住，对方提住她衣后领，轻轻一拎，奚芳菲又被丢了出去。
　　“去哪儿？”
　　奚芳菲刚想骂人，瞥到那张要笑不笑的漂亮脸蛋儿，紧绷的嘴角拉出生硬的弧度：“你、你回来啦？吃饭了么……”
　　“你说呢？”纪拂叶松开手，臭着脸朝她家门口走去：“还不过来开门？”
　　奚芳菲输入密码，狗腿地挥手：“请进……”

　　螺蛳粉的香味儿还弥漫在空气中，纪拂叶一边换鞋一边皱脸吐槽：“你煮了一锅屎？”
　　说着还回头扫她：“上回不是跟你讲了么，别吃那些奇怪的东西。”
　　“这次不是猪下水……”关好门，奚芳菲委屈走到餐桌边，指指碗里的粉：“定惊安神螺蛳粉！”
　　“什么？”
　　纪拂叶眉头皱得更深了，将手上的保温外卖袋搁到桌上，他环视一圈：“请你去高档餐厅你不去，非要躲在家里吃这个……蒜头呢？”
　　“蒜头在阳台睡觉呢。”奚芳菲伸手扒拉：“你买了什么啊？”
　　纪拂叶轻拍她手背：“没你的份。”
　　“没我的份，那你带我家来吃……”
　　“放鸽子的人，还挺理直气壮？”

　　这是要秋后算帐了，奚芳菲瘪瘪嘴跑去倒水，小心翼翼端给他：“对不起，我忘了。”
　　纪拂叶打开袋子，取出两盒还罩着水蒸气的手工蒸饺，阴晴不定地看她：“呵，你倒诚实。”
　　那可不得诚实么……
　　奚芳菲刚想咧嘴，又接到一记眼神：“解释。”
　　“啊？”
　　“装傻呢？你不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人，到底什么事情如此重要，让你忘了约定？”
　　“我……去见客户了。”
　　这是实话。
　　她本就是和朱珠约好了确认方案的，只是没想到被摆了一道儿。
　　说起这个，奚芳菲仍然气愤难消，凌恒也就罢了，她没想到这次坑她的人，竟然会是她最信任的朱珠。

　　见她脸色微变，纪拂叶收起冷傲：“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去见朱经理么？”
　　“……是凌恒、他纠缠你了？”
　　“不是。”奚芳菲抿了抿唇，扬起笑脸：“凌恒出差了，没见着……我是觉得恒瑞那边太墨迹了，今天改这个，明天改那个的，有点烦。”
　　“哦……项目么，都是这样的。”一听跟凌恒无关，纪拂叶紧拧的眉心舒展开来：“我还以为你被欺负了。凌恒那小子居心不良，你防着他点……”
　　“如果他再骚扰你，你告诉我，我找人废了他。”
　　“没有……”奚芳菲望着眼前一脸淡定撂下狠话的男人，面色忐忑地保证：“我是去找朱珠的，没见着其他人。”
　　“嗯。那臭粉给蒜头吧，你吃这个。”
　　说着，纪拂叶把其中一盒蒸饺推到她面前：“蟹粉虾仁的，沾这个酱……”
　　“谢谢，我自己来……”
　　纪拂叶没再怀疑，奚芳菲提起的一颗心也勉强放了下来。